第10章 灵魂研究（七）

大写「Moriarty」的下方放着一具尸体。这次的尸体依然是女人，衣服有一些凌乱，鞋子也没有好好穿在脚上——因为她的脚踝成为了血肉模糊的肉酱。我刚刚检查了一下她的手和脸，发现两边的情况同样也是一片血肉模糊。这情况令我大感困惑，凶手似乎跟前两次一样，有隐藏死者身份的意图，但这次却没有收走死者的随身物品，这不就是白做了吗？

「检查一下她的脖子，上一次的女人脖子上有勒痕，是被勒死的。」

我马上转而检查尸体的脖子，果不其然在她的脖子上找到了一条明显的勒痕，同时摸上她的肌肤时还感觉到些许余温，看来这具尸体的确是才刚死去不久。

「多亏这一次凶手没有收走死者的东西，我们很快就找到了这次被害人的身份。她是海蒂·奥尔森，摄政大学时装设计系的学生。」葛莱森摇了摇手上的证物袋子，里面有一张带着照片的学生卡，「死因是窒息，是被用细长的绳索勒紧颈部而死。今天晚上8:00被房子的业主发现倒卧在这栋空房子里。」

「摄政大学就在昨晚的案发现场附近吧？」庄子伶哼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到旁边去，「乔伊你先走开，让我看看。」

「她死前去哪儿了。」夏洛特问道，因为庄子伶已经接手检查尸体的工作，我便站了起来，站在夏洛特旁边，看着她一边摇晃手上的棒棒糖，一边说话，「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有留意过，这里好像没有监视器？」

「对，不过有保安。他说这几天没有生面孔，都是住在这里的熟人。只是他的话我们不能全听进去，这个保安神志不太清醒，看他满脸疲倦和眼底下已经发黑的乌青，我们也不排除有人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进来。而且这里的外墙很老旧，墙上除了水管还有很多凹凸位。几个住客也异口同声地说了不怎么安全，之前就有小伙子顺着那些位置一路爬上了6楼跟一间屋子里的女孩求爱。」

夏洛特皱了一下眉头，但随即又马上发问，「发现尸体的是屋主吧？他在进屋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屋子的业主走楼梯上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公寓里也没有监视器，所以我们目前还不能锁定嫌疑犯。」葛莱森抹了抹自己满是胡渣的脸，「现在MITs正在楼下审问她的好朋友，相信不久之后就能还原她死前的行踪……」

「啊？你怎么不早说！？」庄子伶在听到这事情以后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葛莱森的鼻子就骂，「这下子有尸体、有死者要好的亲友，还有死者的名字，我们可以尝试直接招魂！要是能直接问出来的话你就不用在这调查劳什子他妈的证物！你快给我把死者的朋友带上来！」

葛莱森看着来势汹汹的庄子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语。那个吃瘪的表情看上去很好笑，让我心情一阵舒畅。

「你先等一等吧，证人不会跑，之后再请她上来一趟就好。」莫迪丝蒂摆了摆手，示意庄子伶不要着急。对方冷哼了一声以后，便又再次蹲下来寻找尸体上的其他细节。

夏洛特撇了撇嘴，走到桌子旁，我也赶紧跟上。这张折叠桌也是鉴识科临时放在这里的，上面放着一些盘子，里面则是放着一些用来装证物的透明袋子，「这些就是从她身上找出来的证物对吗？」

「是的，房东都确认过了，放在这里的全都不是屋子原有的物品。不过有用的线索并不多，就只有死者的钱包、她的Iphone、和几张收据，买的是蜡笔和水彩，跟被丢在角落的环保袋里的东西符合，大概就是凶手用来画在墙上的东西。」

「唔……」夏洛特思考了一下，没有先看桌子上的证物，反而是走到放着环保袋的角落，蹲了下来翻开看了看，还把头凑过去了，「这附近有卖美术用具的店？」

「有，我们也第一时间找人去确认了，今天黄昏的时候死者到过那边买东西。」

「她……没有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吗？」夏洛特又站了起来，走到房间里最大的窗户旁看了看。那窗户很大，的确可以通过一个成年男人。她尝试打开了一下，但没多久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舔了一下手中的棒棒糖。

我好奇地跟着她的动作，先是蹲下來看了看，但只看到了从墙上流到地上、已经干涸了的深褐色痕迹，似乎有被什么东西抹过。我紧接着站了起来开窗，却发现这扇窗户已经卡死，光凭夏洛特这样的小身板小力量并不能轻易打开。我倒是能暴力开窗，但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凶手在杀人以后，曾经一度想要在这边逃走，却因为窗户卡死了所以放弃了吗？

「是的，根据我们的资料，她就住在这边附近的一间公寓里。不过也只是租住，她的老家在伯明翰，已经通知她的家人死讯了。」

「明白了。」夏洛特又走回桌子旁，眼睛在证物上转了一圈，我也跟着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东西，等到夏洛特拿起其中一个袋子的时候，我才留意到其中一样证物是一个绳子已经断掉了的手机吊饰，上面挂着一只正在挥手的粉红色凯蒂猫玩偶。虽然被清洗得很干净，但看上去也有点发黄，似乎已经用了很久。

「那个是在塑料袋附近找到的，相信是死者的东西。女生嘛，就是很喜欢这种可爱的小吊饰。」葛莱森看了看夏洛特手上拿着的证物，摇了摇头。

「死者的手提电话呢？」

「拿去让人检查了，我们也认为里面会有值得关注的资讯。」葛莱森骚了搔头，「不过她的手机似乎是新买的，明明没有手机壳保护，外壳上却一点刮花也没有，可能里面没什么资料也说不定。」

「很好。」夏洛特咬掉了棒棒糖边缘的一小块，说起话来也开始有点口齿不清，「這個可以借給我嗎？」

「不可……」葛莱森狐疑地看着夏洛特，我想他应该是在顾忌夏洛特会用证物来玩一些奇怪的通灵把戏，不过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嘛，这些证物都是未登记的，如果是对调查有帮助的话，夏洛特你就随便拿吧。」莫迪丝蒂拍了拍葛莱森僵硬的肩膀，比了一个OK的手势，「等一下MITs的同事们完成审问以后，我们就会开始招魂。」

「那我出去走走。」夏洛特无视了旁边还在试图想做些什么来阻止她的葛莱森，直接从证物袋里拿出了那个招手的凯蒂猫，「不用等我，等人到了以后你们就直接招吧，有结果了就给我通知。乔安娜，走了。」

「你想到了什么？」我还是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所以就更加好奇夏洛特到底知道了什么。

「我们出去再说，」她咬着棒棒糖，也学莫迪丝蒂那样，拍了拍葛莱森僵硬的肩膀，比了一个「Yeah」的手势，「还有，借我一下你的手机，乔安娜。」

离开了公寓，我便在夏洛特的催促之下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她。她在拿到手机以后一边低头在操作一些什么，一边往西敏寺的方向走。我不知道她在葫芦里买什么药，只能跟着她。一直到她终于操作完毕，把手机还给我以后，我们才在西敏寺外围靠近草地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夏洛特并没有把它关掉，所以我能清楚看见她在一个很多英国人使用的社交网页上，以我的名义发表了一个公开帖子：

今晚在西敏寺附近找到了一个限量版的凯蒂猫手机吊饰！虽然绳子断了一边，但上面的清洁痕迹很明显，它的主人应该很爱惜它的吧。如果有人遗失了这个限量版的吊饰，请过来西敏寺认领。我是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短褐发女子，晚上11点前都会和朋友在西敏寺附近散步。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看了看夏洛特手上正在挥手的凯蒂猫，感觉意义不明。

「乔安娜，你自己明明也是在用iPhone，这种程度的线索怎么会看不出来？」夏洛特把凯蒂猫抛给我，我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这种事情葛莱森也能看出来的，只是刚刚他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提防我和莫迪丝蒂上，才没有意识到这样简单的矛盾。」

「你在说什么啦？」我把凯蒂猫放进裤袋里，「我不是很明白。」

「你仔细看一看你自己的手机，」夏洛特停下了脚步，「上面有挂绳孔吗？」

我瞬间恍然大悟，iPhone本身并没有任何挂绳孔，只有配上有挂绳孔的手机壳才能挂上吊饰。可是葛莱森曾经说过死者的iPhone是新买的，连手机壳也没有，那就证明这个凯蒂猫可能并不是死者的东西，如果它也不是屋里原本就有的物品的话……

就只能是凶手遗留下的东西。

「这是限量版，我会认得是因为我曾经很想要。」夏洛特指了指手机吊饰，「而且从清洁的痕迹来看，凶手很爱惜这个吊坠，想必在发现吊坠不见以后会很慌张。我发在论坛上的帖子，就是他拿回这个吊坠的机会。」

「可是，如果我们搞错了，这并不是他留下来的东西怎么办？」我皱了皱眉头，「也可能是凶手在拿走死者包包的时候不小心把包包上挂着的吊饰遗下了……」

「那样只会带出更多疑问哦。」夏洛特摇晃了一下棒棒糖，「凶手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走，那他为什么要拿走死者的包包？」

「嗯……」我想了一会儿，「因为里面有对他不利的东西？」

「例如呢？你想说凶器吗？」夏洛特摇了摇头，「如果说不利，冒那么大的风险在墙上写上令人不舒服的字体，还不顺手收走使用过的颜料，对他来说更加不利对吧？这样留下字母除了标示出这是连环凶杀案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再者，那个「Moriarty」那么工整，明显是使用惯用手写的，只要掌握到嫌犯资讯，对比一下笔迹就迅速缩少嫌疑人的范围。」

她看我没什么话要反驳的模样，又摸了摸下巴，「嘛，你想想，一般来说我们出门在外时会把钱包放进包里，如果凶手把死者的包拿走了，那就不可能还特意把钱包拿出来放在死者旁边对吧？既然死者会把钱包和手机随身带着，我们就可以假定，死者死前只不过是去家附近买点美术用品，没有带上任何包包，身上就只有刚刚找出来的证物。那么，限量版吊饰就绝对不会是死者的东西。」

「可、可是……」我一时间词穷起来，本来我是认为凶手把作为凶器的细长绳子放在死者的包里拿走的，现在我又不是那么的确定了，夏洛特的推理似乎更有说服力，我只能胡乱说出一些没有佐证的猜测，「就……凶手可能和死者认识，而且这也可能是模仿犯罪，或许这三宗案子都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你冷静点啦，乔安娜。凶手认不认识死者我们不知道，不过既然这一次的被害人没有被收走私人物品，证明凶手的犯案时间并不充足，不是有计划杀人。也可能有计划但执行中途出了严重的差错，留下了破绽。那能追寻到的线索可多了，能做到的推断也非常多，甚至已经可以过滤出了凶手的大概身份和位置……嘛，要是葛莱森不那么讨人厌，大概我在案发现场就会说出来了，不过不说也没有关系，只要再多找到一点线索，他大概明天也会想到了，这案子并不复杂。」

夏洛特笑了起来，拿着棒棒糖的手又轻轻挥了挥，却没有深入解释她现在发现了什么，「不过呢，你有一点说错了，这只能是连环凶杀案。想想看，MITs一直都把『M』这项讯息封锁，知道这三宗案子里有『M』这个共同点的，就只有真正的凶手和苏格兰场，除非苏格兰场里面有叛徒，否则这无疑必定是同一个人所为。」

「也有可能不止一个人吧？」我不甘示弱地说道，「说不定这是两个人合谋犯案呢。」

「对，这就是问题。」夏洛特收起笑容，罕见地皱起了眉头，看上去像个在装大人的小屁孩，「也是我现在最想要确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