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灵魂研究（六）

我们在半小时以后便回到了贝克街110a。一打开大门，站在大门后的玛琪便探出了脑袋，看她怯怯的样子，看来家里似乎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夏洛特，」她拉住了夏洛特的手，「你的哥哥刚刚来过，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不过因为你刚巧外出，所以他们只留下了给你的礼物就离开了。」

玛琪的话令我吃惊之余还有点无语，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前一个月就什么访客都没有，现在夏洛特出事，倒是一个个福尔摩斯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了。

夏洛特脸上的表情像是生吃了一只蟑螂，她连忙把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扔进垃圾桶，然后便蹬蹬蹬地跑上楼梯，中途还差点被自己的长裙绊倒。我连忙跟上，看见她「啪」地一声打开了大门，然后一下子便冲进了二楼的起居室里，对着一个被放在沙发上的熊玩偶大眼瞪小眼。

我跟在她后面走进了起居室，但整个空间里都没有什么异样，唯一比较值得留意的，就只有夏洛特现在盯着看的粉红色熊玩偶，它的脖子上被绑上了鲜红色的系带，明显是一件礼物。

「那个该死的恶魔，我明明没有表露出来过！他怎么会知道的！」夏洛特说着，咬牙切齿地摇晃了一下那个精美的熊玩偶，「笨蛋麦可，我才不想要你送我的熊！」

「夏洛特，熊的手上还有一张卡片。」我连忙阻止夏洛特把熊玩偶的头扯下来，「那是你的兄弟给你的信息对吧？」

夏洛特转而粗暴地扯下了熊玩偶手上的小卡片，她那狰狞的模样看上去下一秒就会把卡片撕碎。为了防止这种蠢事发生，我只好把卡片接过来，朗读出了上面优雅的草体文字：

我亲爱的姐妹：哟，丽姬娅，半小时的免费莫斯科旅行怎么样？有好好的参观一下克里姆林宫吗？上次见到你和哈德森小姐逛玩偶店时多看了这个粉红色的熊一秒，经过的时候还特意把身体倾斜了5度来靠近它仔细观看，它又是你最喜欢的粉红色，我觉得你应该喜欢这个熊熊，所以就擅自买下来送给你了，希望你会喜欢：）爱你的兄弟，麦可

「这是你的哥哥？」我瞪大了眼睛，夏洛特的这个兄弟似乎来头不小，他居然知道夏洛特昨晚被庄子伶吹去了莫斯科，比刚刚的马歇尔知道得更加详细！招魂那个时候在场的明明只有我和三名SCIT的成员！

难道他是苏格兰场的什么高层？莫迪丝蒂的报告对象？

「我现在不想谈论那个不注重隐私的混蛋。」夏洛特瞪着我手上的卡片，一脸恨意。

「好吧好吧……」我说着把卡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等等，原来你最喜欢的是粉红色吗！？我还一直以为是黑色！明明你平时都是穿黑色衣……」

「怎么可能！要不是我只能穿黑色的衣服，我才不要穿这种沉闷的颜色！」夏洛特生气地跺了跺脚，然后又对着那只熊大眼瞪小眼，脸上的神色又爱又恨，「是我最喜欢的粉红色又怎么样！我才不要他送的垃圾东西！！」

「呃……」我看了看放在沙发旁边、夏洛特每晚都会抱着睡的巨型棕色熊玩偶……她大概非常喜欢这种粉红色的熊玩偶，只是不喜欢她的哥哥而已。

「乔安娜，把卡片给我！」夏洛特用拳头捶了捶那只粉红熊的头，把对方的头都打得变形了，还用力拉扯熊玩偶的脸颊，差点就把内里的棉花都扯出来。

我连忙把看完了的卡片递给她，从她手中把玩偶熊拯救下来。果不其然，她才刚拿到卡片，马上就一脸凶狠地把卡片撕成了两半……随即就拿出了卡片内部藏有的另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那是我把卡片拿在手上时，完全没有发现的东西。

我差点把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去。真是见了鬼了，这个麦可到底是怎么在卡片里面藏纸条的？

夏洛特把卡片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便打开了小纸条，我也马上抱着熊熊紧张地凑过去看：

P.S.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愤怒地撕掉卡片，作为没有撕烂这张小纸条的奖励，我就告诉你一些有用的信息好了：西敏市内发生了连环谋杀案，这里面应该有鬼，不论之后会不会发生新的案件，你都必须做好随时接手案件的准备。不过这种案件对你来说应该并不难吧？

「啧。」夏洛特这一次并没有愤怒地撕碎纸条，而是把它揉成一团，「看来之后我们会很忙，也得向MITs问问之前那些案件的细节了，真不想和那个麻烦的葛莱森打交道。」

「你的哥哥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难道他是苏格兰场的高层？还是什么政府高层？」昨晚加上今天早上的各种事情，都已经让我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产生了免疫能力，「连环谋杀案」这个词语甚至让我稍微产生了「这事情终于和灵异无关了」的诡异想法。

「不不，」夏洛特说着走进了那个炼金术实验室一样的地方，把纸条放进了一个铁盘里，然后用旁边的点火枪把纸条点燃，「那个人本身就是政府。」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但夏洛特已经露出了疲倦的神色，似乎已经不怎么想回答我的问题了。

「乔安娜，我要睡了，今早的阳光太猛烈，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有点头晕了。」夏洛特挥挥手，示意她要睡觉了。我只好替她拉好起居室里厚重的窗帘，把最后一丝太阳光也遮挡住，让她能安心睡一个好觉。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夏洛特就是因为房间里的光照太好，才被迫睡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才不是她自己胡说的什么方便看电视。

在夏洛特睡觉的时候，我就随便做了一些事情——例如更新一下之前发表了的网络小说，用来打发这段休闲的时光。时间流逝得飞快，没多久就来到了晚上。莫迪丝蒂再次在我们吃完晚饭的时候出现在大门前，依然是路人一样的衬衫牛仔裤，不过这次庄子伶也在，她也还是那身黑色的衬衫裙，带着一个鼓鼓的、小小的腰包。

这还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麦可的话这么快就灵验。

莫迪丝蒂在对我们点了点头以后，就和玛琪凑一块儿去说悄悄话了。庄子伶看着两人粘在一起浓情蜜意的样子，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立即便臭着脸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副黑色墨镜戴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夏洛特看起来完全没有惊讶，显然一早就预料到两人会来拜访。

「我们又被MITs那群蠢货召唤了，一样是去支援。」墨镜遮住了庄子伶的半张脸，我只能看到她下垂的嘴角，「啊对了，乔伊也得来，上头看了昨天迪莎熬夜做的报告后，认为乔伊可以作为小屁孩的助手加入SCIT，以防再出什么鸟事情。」

我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庄子伶居然给我起了昵称，然后才意识到我居然在短短的谈话期间便成为了SCIT的一员。这小组可是拥有和MITs一样地位的团队，里面的成员都身怀绝技，令身为普通人的我有点受宠若惊，「……那我会有薪水吗？」

该死，因为已经失业一个月了，弄得什么事情我都会反射性想到工作薪酬上去，下意识便问出了一条这样的问题。

「废话，当然有，」庄子伶哼了一声，「跟死小孩一样，是辅警的待遇。」

「这……真的不会太随便吗？」虽说这暂时解决了我找工作的燃眉之急，但我还是感觉战战兢兢的。苏格兰场的辅警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当的职业，现在没有任何考核就让我直接加入，是真的太随便了。

「不要纠结了，」夏洛特嘟了嘟嘴唇，摇摇头，「你可是一个刚退伍的上尉，实力摆在那里，没有人能质疑你当辅警的资格。即使有人质疑，也没有人敢找麻烦的，不然做这个决定的上头就会找他们的麻烦。再不然，马歇尔在能出手的时候也会帮忙的，麦可也会暗中照看我们。」

「……等等！什么！？」原来福尔摩斯家的人影响力都这么高的吗？！

「马歇尔是英国时装上市公司『M&H』的CEO啦，旗下有不少业务，『C.H. models』正是其中一间子公司。在我进入SCIT之前他就已经借麦可在政府里的关系网，跟不少苏格兰场警司打好了关系。两人在里面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夏洛特以轻松的口吻说着令我目瞪口呆的事情，「虽然我不喜欢他拿我的名字来为子公司命名，不过那时候的打赌是我输掉，就由得他去了，反正妈妈的名字缩写也可以是『C.H.』，当成是在尊敬母亲就好。」

……我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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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行人坐着莫迪丝蒂的警车来到了靠近西敏寺的一栋6层公寓，下车后便能看见黄黑相间的封锁线把公寓大门封锁了起来，甚至还有住客在外面叫嚷，希望警方让他上楼回家。

「这里有后门吗？」夏洛特看了看那扇透明的玻璃大门，突然问出了这样一条问题。

「没有。」维持秩序的普通员警们都摇了摇头，「幸好这里的设计是把防火门也建在公寓出入口附近，不然要看住两边的门，我们的工作量会增加一倍以上。」

「辛苦了。」莫迪丝蒂朝他们点了点头。

我们跟着莫迪丝蒂进入电梯，来到了公寓5楼。这栋建筑比较小，一层楼就只有6户人家，整栋建筑里也只有36个房间而已。

现在有大批警察在建筑里走动，还有鉴识科的人拿着收集证据的袋子在走来走去。在我们都戴上防护装备以后，便终于获准进入其中一间房子。那是一间待出租的物业，据说里面本应该什么东西都没有。莫迪丝蒂轻轻一拉便打开了公寓的门，门把手随着开门的动作在摇晃，我好奇摸了摸，很快就发现，这个门把手已经坏掉，锁不上门了。

一进入起居室里，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白色的墙面、浅褐色的木质地板，还有现在被亮起电灯的天花板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红字，起初没仔细看的时候我以为是用血写上去的，到镇定一点以后，才发现这些都是蜡笔或是水彩，红色的颜料写着一个个斜斜歪歪的大写「M」。

最震撼的莫过于正对着门口的那一面墙，上面被用浓稠的红色液体写了一个极大的字词。

Moriarty。

「这是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了，听上去高了不止一个八度。福尔摩斯的宿敌，莫里亚蒂教授的姓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夏洛特的声音听上去冷静多了，「『莫里亚蒂』这个姓氏不常见，但也并不稀有，是真实存在的姓氏……怪不得SCIT会被叫过来，我们这里就有『福尔摩斯』、『华生』和『雷斯垂德』。柯南·道尔小说里的主要角色姓氏在这样的一个犯罪现场聚首一堂，很难说是一个巧合，有可能是针对我们的一个更大的阴谋。」

我想起了麦可的小纸片上的提示，不禁觉得如坠冰窖，浑身发冷。上面说的「有鬼」，原来就是这种意思。

「不止这样，死小鬼。」庄子伶指了指墙壁上被用红笔写上的大写「M」，「记得昨晚那具纸箱女尸吗？那个女人的四肢也是佈满了这样的『M』。」

「不只是昨晚的纸箱，」低沉的男声从我们的背后传来，是那个名为葛莱森的讨厌DI，「你们还记得一星期前的轰动全城的泰晤士河沉尸案吗？」

「那尸体上面也有『Ｍ』？」莫迪丝蒂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对。」

「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夏洛特抱起了自己的双手，皱了皱眉头，「葛莱森，这是连环凶杀案吧？」

「……是的。」葛莱森看上去有点烦躁，语气里带着不情愿与不乐意，「不过除了『M』、还有受害人都是女生以外，我们还没有找到其他有关连的线索，寻找死者身份的事情也让我们倍感艰难，现在基本上都是顺着随机杀人的方向去调查了。」

「唔……随机杀人吗？」夏洛特的眼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摸了摸下巴，突然问出了一条问题，「你确认昨晚那具尸体的身份没有？」

我在心里惊吓了一下，没想到夏洛特居然这么直接就向葛莱森要案情内容。

葛莱森这么介意抢功劳的事情，应该不会直接说出来吧？

「确认了。」出乎我的意料，葛莱森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份折叠的文件，一份交给了莫迪丝蒂，另一份则是交给了夏洛特，「是根据你们给的线索确认的。死者名为莉莉·布雷，是个超市收银员，上班的地方在西敏区，距离白金汉宫只差两个街口。据她的同居男友所言，她已经失踪超过一个星期，跟法医的初步解剖记录吻合——她在一个星期以前就已经被勒死了。」

「不过昨天才在玛丽女王花园里被发现，而且还被刻意毁坏了身上所有能辨识身份的东西。」夏洛特皱了皱眉头，随意把文件放在旁边的桌上，没有翻阅，「昨天报案的是谁？」

「花园的清洁工。」葛莱森爽快地马上给出了答复，再次令我感到惊讶，「那个老女人一惊一乍的，在长椅上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纸盒后下意识就以为是爆炸品，便唤来了巡逻的皇家警员，没想到是一具尸体。」

「你们有翻查过花园出入口的监视器记录吗？」夏洛特这样问道。我也记得花园里没有任何监视器，连内环路里也没有，而摆放尸体的长椅又在死角处，要找到犯人的行踪的确是比较困难。

「查了，昨天黄昏后一直都在下雨，那时候进入花园的人流和车子都很少，纸箱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放在那儿的，不过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拿着纸箱的可疑人士，相信犯人是直接坐车进入内环路的。」葛莱森马上便回答了夏洛特的疑问，「在黄昏进入过花园的有三辆计程车、四辆私家车。这些车子都是在入夜后7点多才离去。我们有同事正在调查车子的车牌，准备联络车主。」

「超市一个星期前的监视器记录应该还没有销毁吧？」

「这个也查了，她最后一天在超市上的是夜班，9点多才下班。超市的摄像头最后一次拍到她正是她从后门出来的片段，因为当时雨很大，她拿着大包小包想要打开雨伞，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所以我们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人就是死者。」葛莱森顿了顿，「可惜这区的治安不怎么好，接下来的几个街道摄像头不是被杂物挡住了，就是没有在运作，我们不能清楚确定她下班后到底去了那儿。」

「听上去进展不错，」莫迪丝蒂笑了笑，插进了夏洛特和葛莱森的对话之间，「不过，沉尸案为什么花了这么多时间也没有结果？」

「那是因为我们目前找到的只有断肢，确认不了死者的身份跟死因。」葛莱森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事实，「被害人被肢解了。犯人把不同的部位装进不同的袋子，然后再在袋上绑上石头让他们全都沉到河里去。目前能找到的只有两只小腿、右手臂，和左边的大腿。断肢已经泡得发胀，而且身上完全没有任何能用于识别身份的胎记印记，死者也沒有前科，我们不能找到匹配的DNA数据，现在对如何确认死者的身份完全没有头绪，只能循有备案的失踪人士方向去找，但什么也找不到。」

「那个大写『M』是写在哪儿的？」夏洛特又摸了摸裙摆，似乎在找些什么。

「一样是在肢体上，被用刀刻在死者的小腿肚和手臂上，密密麻麻的。」葛莱森比划了一下，同时打了一个冷颤，「所以我们才这么肯定是连环凶杀。」

「天啊。」我不禁惊呼一声，难以想象这到底是一宗怎么样的可怕的杀人案件，「这个『M』就是莫里亚蒂的意思吗？」

「不知道。」葛莱森看了我一眼，简短地回答道。我总觉得这个人还是在把我当成神棍提防，所以才对我爱理不理的，真是个混蛋。

「这么刻意用上福尔摩斯宿敌的名字，很难说跟我们SCIT没有关系。」夏洛特說著，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彩色的棒棒糖。

「你跟我们说得这么详细，」莫迪丝蒂放下文件，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这宗案件是打算交给我们了？」

「当然不是！这里面又没有超自然元素！」葛莱森马上便反驳了莫迪丝蒂的言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随即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情不愿地说道，「……上头让我们多寻求你们的帮助，毕竟昨晚的尸体能这么快确认身份，还是多亏了你们奇异的『技能』。」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墙上的『Moriarty』吧？」莫迪丝蒂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出现了这样的巧合你还不找我们来，就太说不过去了。」

接下来便是一段尴尬的沉默，良久以后，夏洛特才开口，说：「嘛，如果这三宗谋杀案真的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么现在情况其实还挺乐观的，毕竟只要破了随便其中一宗案子，就能直接找到凶手，就是在起诉的时候比较麻烦……」

她顿了顿，好像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随即又闭上嘴巴，等到拆開了棒棒糖上的包裝紙后，才再次开口，「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就先去看看这一次的尸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