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乌鸦

第三纪元865年春。

这年，凯丝六岁了，而娜莎则已经十一岁。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父母也会允许他们出门玩耍了，不过男爵和莉莉丝却从不允许娜莎和凯丝出门，最多只让他们在猫酱的看护下去希格魔屋玩。猫酱会从魔屋里找出来好玩的道具给孩子们玩。有从袋子里拿出来就会膨胀很多倍的「魔力球」、有放到土地上就能长成参天大树的「魔豆」、有遇到水就会从坚硬的石头变成柔软海绵的「吸水石」、有会自己唱歌的魔法书、会飞的魔法扫帚、还有一面猫酱从未揭开盖布却能够自己说话的魔镜，听猫酱说，这是希格做出来的一个「失败品」，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所以不能揭开盖布。

不过总在一个地方玩，也会有玩腻的一天，凯丝正是调皮叛逆的年龄，所以一直想着跑出去玩，而娜莎虽然一直都很听话，但她也早已对外界充满了好奇，特别是绿叶镇的集市，她一直都想着有一天可以去看看。而这，对于普拉姆来说是相当危险又不可能允许的。

希格让她保护好这两个小家伙，一是因为娜莎的特别身份，如果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二是因为凯丝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决不能掉以轻心。

而男爵和莉莉丝也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也从不允许凯丝和娜莎脱离他们的保护、出现在外人面前。

但是三人却心照不宣的没有一人告诉孩子们事情的真相，而这也让凯丝和娜莎的心中充斥了不满。

某天，普拉姆又像往常一样带着孩子们来到希格魔屋玩耍，她特意把架子上放的危险魔药都收拾到了自己身旁小心看管，但却意外漏了一瓶。

而这瓶魔药不巧，被娜莎看到了，她趁着普拉姆没注意，偷偷把它藏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在普拉姆照顾吵闹的凯丝的时候，她躲到了普拉姆看不到的地方，把魔药拿了出来。

希格的魔药外面一般都会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文字，普拉姆曾说过，那是一种及其古老的文字，是所有遵循古法的巫师都会钻研的古安格拉文。

一般来说，就算安格拉人也未必看得懂古代安格拉文字，但是普拉姆却遗忘了一点，娜莎是安格拉的皇室，就算年纪尚小，她也曾接受过古安格拉文字的学习。

「催眠魔药？」

她小心地读着玻璃瓶上面写着的名字。

那天，娜莎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她很小心地把魔药藏到了自己身上，并想着，什么时候或许用得上。

某天，男爵回到了骑士团，而莉莉丝也因为要购买种子而外出，庄园里就只剩下了普拉姆一人看护娜莎和凯丝。

而这天，又正好是晴天，娜莎觉得应该冒个险了，于是就偷偷动用了魔药。

她倒出了一口催眠魔药，倒进了普拉姆喜欢喝的羊奶里，然后端给了普拉姆。

不过在普拉姆要喝之前，小凯丝先抢了过去，张着嘴儿就要先喝。

「凯丝！」

娜莎少见的，居然凶了凯丝，这让一直都只看到姐姐温柔一面的凯丝惊吓不已。

随即，娜莎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为了避免被普拉姆看出来，她假装笑了出来，然后从凯丝手里夺过了羊奶。

「这是猫酱的哦~所以，不能抢呢。」

「呜呜呜，呜哇哇哇~」

小凯丝因为受了气而大哭了起来呢。

「唔~谢谢喵~」

而普拉姆居然并没有察觉到「阴谋」，接过盛着羊奶的瓶子就舔了起来。

催眠魔药的效果令人惊讶，不一会儿，普拉姆便头一晕，直接栽倒在了桌子上。

凯丝看到普拉姆睡倒，还以为是猫酱困了，小心翼翼地把猫酱抱到了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小凯丝便开开心心地也钻到了被子里抱着猫酱也要睡，但刚要闭上眼睛的她就被娜莎从被子里拉了起来。

「怎么啦~娜莎姐姐~」

小凯丝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打哈欠呢。

「想不想去庄园外面看看？去集市上。」

「唉！？可是猫酱，不会同意的呀。」

「所以，猫酱睡着了哦~」

「猫酱？」

「猫酱睡得很沉，所以，不用担心的，只要我们在猫酱醒来之前回来就可以了……」

「嗯呐~凯丝相信娜莎姐姐~」

这么相信着姐姐的话，凯丝和娜莎一起离开了庄园。

不过娜莎走的时候特意拿了莉莉丝的帽子戴上，她也明白自己不能让别人看到红色的头发。

于是，小手儿拉着更小的手儿，一高一低的在太阳下走着。

她们第一次看到了绿叶镇的集市，第一次看到了布满鲜花的花店、第一次看到满地的水果和蔬菜、第一次见到洋溢着香气的咖啡屋……

娜莎拉着凯丝停在了花店门口，望着屋内那一朵朵从没见过的漂亮花朵，迟迟不肯移步。而凯丝则被肉店的香气吸引，拼命地拉扯娜莎的手儿，想要把娜莎拉开。

绿叶镇的集市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水果蔬菜、各种野兽的或者家养牲畜的肉、还有很多稀奇有趣的小东西、有售卖宠物的、奇怪虫子的、还有一些魔石和魔法道具，不过其中大多数都是假的，真的魔法道具价格往往要上百枚金币，而这种偏远小镇几乎没人能拿的出来这么多钱。

娜莎想买东西，可是她无论怎么翻自己的口袋都是什么都没有，她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无忧无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公主殿下了。

「妹妹~不要乱拿东西哦~来看饱了就好，我们回去吧~」

娜莎拉起凯丝的手儿就要回家，可是凯丝正双目紧盯着一串烤肉，口水都流了一地，哪里肯挪开步子呢？

「娜莎姐姐~我想吃这个~」

「不可以哦~」

娜莎轻轻拍了拍凯丝的脑袋，她知道没钱的话，是不能买东西的。

卖烤肉的大妈在听到凯丝的话后，仔细地端详起了凯丝和娜莎的面容，觉得有些惊奇。或许是因为凯丝和娜莎从未出过门的缘故。

「小家伙们，你们是谁的孩子？」

「唉？我们回去吧，凯丝。」

娜莎拉起凯丝的手儿，强行拖着她走。

「你们有谁见过这两个孩子吗？」

「唉？她们是？」

偏远的小镇上，几乎每家都会互相熟识，而突然冒出的「陌生人」，自然会引起注意。

娜莎顿觉不妙，如果她们私自出门的消息被知道了的话，大人们一定会生气的。

可越是这样，越引人瞩目，很快，一堆好奇的镇民便围住了她们。

「是走丢的孩子吗？要不要找治安官来？」

「希格大人不是不在小镇了吗？」

「听说圣痕骑士团和麦格瑞大主教就在镇子的北边建新的教堂，去找他们吧？」

如果被骑士团发现了的话，就一定会被骑士团里的男爵知道。到时候准少不了挨骂。

娜莎急忙拉起凯丝就要泡，可是，「热情」的镇民们却把她们团团包围，根本没办法跑出去。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人群也开始向着声音的来源散开，娜莎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妹妹。

一个骑着马儿的老人来到了她们身前。

「是丝莫特家的孩子？」

「丝莫特男爵吗？怪不得，看起来这么漂亮。原来是丝莫特男爵家的呀。」

「都散开吧，孩子们，你们也该回家了。」

那老人说完话就要离开，可是忽然，他又转过头来看着凯丝。

娜莎虽然有些疑惑，但她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道谢，所以他不高兴了。

「谢……谢谢。」

娜莎立刻弯下腰道谢，而凯丝还呆呆地站着，她在看那匹马儿，雪白色的银霜马，不仅罕见，而且十分漂亮，雪白的身躯上顶着一头银色的「旗帜」，仿佛凛冽高原上的一颗亮星。马儿身上还背着一把同样雪白的鹿角杖，这是一种教会牧师常用的类似「法杖」的东西。

凯丝看着看着，傻傻的笑了。她很喜欢这匹漂亮的马儿。

娜莎侧着脸儿看到了凯丝还在发呆，眯了眯眼儿，然后一咬牙按住了凯丝的小脑袋，强行让凯丝也弯下了腰。

「说谢谢~」

「唔~谢、谢……」

小凯丝说的含糊不清呢，大概是被吓到了吧~

「没关系的，不用道谢，我是你们父亲、丝莫特男爵的朋友。」

他在说话的时候，眼神还在看着凯丝，准确的来说，是看着凯丝脖子上的项链。

「这个项链是？你们父亲送的吗？」

娜莎愣了一下子，然后急忙点了点头。

虽然并不是，但是娜莎知道，不能把月影石的事情说出去。

「很漂亮哦~很适合你，小家伙~有空的话，要不要来教堂看下，你们父亲也在。那么，下次再见吧。」

说完，他便骑着马儿走了。

娜莎也小心地拉着凯丝从让开的人群中跑了出来。幸运的是，当她们回到家的时候，猫酱并没有醒来，而莉莉丝也还没回家。

娜莎长出了口气，然后带着妹妹唤醒了猫酱。

「什么嘛喵~」

普拉姆醒来的时候还在打着哈欠，一脸完全没睡够的样子。

「猫酱！」

因为跑出去玩了一天，所以饥肠辘辘的凯丝直接抱起普拉姆就啃了起来。

「呀喵！我不是吃的呀喵！」

可怜的普拉姆甚至完全不知道已经天黑了呢。

当她走出门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了。不过她并没有怀疑孩子们，而是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

「怎么睡了这么久喵……对不起呀小家伙们，让你们饿肚子了。不过我可不是吃的哦喵~我去给你们弄吃的喵~马上就好喵~」

那天，娜莎吃的很不安。不过凯丝倒是心安理得的吃大了肚子，还硬是抱着猫酱，搞得在她睡着之前普拉姆都要被挤成一团了。

过了两天，娜莎并没有提及任何那天带着凯丝偷偷跑出家玩的事情，而凯丝则是属于睡过就忘的个性，根本就不再记得。所以这事一直没人知道，不过娜莎却并没有放弃溜出门的打算，她把魔药藏在自己的卧室里，幻想着下次再偷偷出门。

而这样的机会，很快就到了。

一个月后，在一次午饭上男爵提到小镇上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北方人，穿着奇怪的服装还带着鸟嘴形状的面具，自称是「医生」。是来小镇医治病人的。他用不知从那里得到的奇怪形状的金币在小镇上买了一间破屋子，在门上写上了「诊所」的名字，不过这些都没有人在意。但特别的是，后来的某一天里，他突然在道路上大声呼喊瘟疫要来了，要求人们去他那里治疗。但是根本没人相信，男爵也不相信。

实际上，绿叶镇并没有一个人感染什么「瘟疫」，更没人听说过医生是什么。所以骑士团判断这个家伙在蛊惑镇民，试图引发暴乱，要把他关到监狱里，可是在他们去抓人的时候，那个「医生」却跑掉了。

而男爵就负责去寻找这个失踪的「医生」。

男爵离开了家，而莉莉丝则去找汤姆阿姨一起买些点心。家中一时间又只剩下普拉姆看守孩子们。

而娜莎早已有了对付普拉姆的办法。她把催眠魔药倒出一点在普拉姆的羊奶罐里搅拌好。因为普拉姆每天都会喝一点山羊奶。所以她一定会中招。

「娜莎姐姐？我们又要偷偷背着猫酱出去玩嘛？」

「嘘~这次啊，姐姐准备好了钱呢，是凯丝妈妈给的，因为姐姐一直都很认真的在帮忙家务哦~所以。」

「所以凯丝这次可以吃烤肉了嘛！？」

「唔唔唔~妹妹的口水，都要滴到猫酱身上了呢~」

娜莎用自己的手巾帮凯丝擦干了嘴角流下的口水，然后拉着她的手儿，一起偷偷溜出了庄园。

小家伙们在镇子上跑来跑去，在烤肉铺和水果店门口驻足停留，娜莎用自己辛苦攒的一点点钱，给凯丝买了她想吃的烤肉。

然后娜莎看到了一个里面摆放着各种漂亮裙子的服装店，但目光也只在那儿停了几秒。很快，她便摇了摇头，转过来继续看着大快朵颐的凯丝。

「慢点吃哦~」

就好像，亲姐姐一样……

「呐，凯丝，如果有一天，姐姐离开了你，你会……」

「凯丝是不会让姐姐离开哒！绝不！嘿嘿~」

「哈……是吗？好啊……凯丝……」

其实娜莎想说出来的话是，「如果有一天，姐姐离开了你，你会伤心吗？」

不过，就算没说出口，她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在凯丝吃饱喝足、小肚子圆滚滚之后，娜莎便带着凯丝回家了。

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只不过到了庄园的时候……

一队乌鸦从她们的头顶叽叽喳喳的经过，而一直以来都是晴朗的天空，忽然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