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医生

「瘟疫？快跑啊！是传染了瘟疫的人！」

「不，不要抛下我们！不要！」

「快回去！不许跨过这个界限！」

圣痕骑士团将整个绿叶镇分成了两部分，西面从北教堂到南面的吉恩庄园里都是没有感染瘟疫的人，而其他地方则都是被驱赶的感染者，他们被蝗虫咬伤，被瘟疫传染，却没人帮助他们，甚至没有食物，只能活活等死。有些时候，有些感染者想要逃离那里。但是……

穿着重型盔甲的骑士们负责处理尸体和维持治安，也负责处理想要逃跑的感染者。

每当鲜血溅在他们的盔甲上，骑士们的心中，就会多一份不安，和惶恐。

「大主教，我们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没错，我们做的，是对的……」

雪白的教堂，圣洁的鹿角架，还有那屹立着的白鹿之神雕塑。

可是，在那大地上流淌着的，却是哀嚎着的鲜血。

吉恩还没有回来；普拉姆离开了绿叶镇，外出寻找食物；莉莉丝已经把仓库里存着的食物发光了；感染者们在另一侧苦苦哀求，每夜，都能听到绝望的哭号。

凯丝和娜莎站在庄园中，望着普拉姆离开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

而在此时，空无一人的教堂大厅里，一个白发徐徐的老人正拄着一根雪白的鹿角杖走向大厅中央的白鹿之神阿塔路亚的雕塑。

「很快，魔王就会在这所温床之中完全复苏，到时候，阿塔尔也会尝到安格拉所经历的痛苦！」

他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在那布满沧桑和皱纹的手掌之中，正静静躺着一个怀表，而这怀表中的照片正是他的亲女儿，安格拉王后。

「哼——终于，我终于可以给你报仇了……」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可怕的结果，如果没有希望的话……

而就在这时，一个骑士突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而他则急忙收起了手中的怀表，怒视着闯进来的骑士。

「怎么了？」

「不好了，大主教，那个，那个自称为「医生」的家伙又出现了，这次，他闯进了隔离区！！」

「什么！？」

此时，绿叶镇的隔离区中，那瘦瘦高高的怪异「男子」再次出现了，他依然戴着那副鸟嘴面罩，让人看不到模样，而这次，他出现在了那些已经几乎无法行动了的感染者面前。

他们看到他后依然面露惊恐，纷纷想要逃离。

他只是轻轻蹲在了一个已经腐烂了一半身体的小女孩身旁，把手里提着的医药箱放了下来。

「疼吗？」

她轻轻问道。

「疼……」

小女孩微弱的呼着气，她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

「放心好了，乖乖的，会没事的……会没……」

没人看得到黑乌鸦眼角的泪，因为人们只注意到那双漆黑可怕的翅膀。

她把小女孩抱到了一个干净的床上，将周围清空，将医药箱打开。

「我是马尔巴士，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杰……杰米。」

「放心好了，你会没事的。」

她说。

「你相信我吗？」

小女孩颤抖着、点了点头。

「那就，闭上眼睛吧，等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会没事的……」

她轻轻抚摸过小女孩的额头，然后用剪刀一点一点的帮她剪开了黏在血肉上的衣服。

曾经，她被所有人排斥，她无地可容身，就连那间房子都是在黑市里买下来的。

她没有邻居、也没有朋友，孤身一人在坚持着没有任何人认可的东西。

「你会没事的，孩子，不用担心，万能的神会保护你的。」

她被人们驱赶，被呵斥，被辱骂，她坚持的医术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可，人们更愿意相信巫师的巫术。

但是这些都还好，她日子还过得下去，直到她预感到瘟疫的到来……

当汗珠落在床下，当黑色的医生虚脱无力的倒在地上，当小女孩身上没有了腐烂的伤。

「你会好起来的，我以医生的名义保证。」

黑色的乌鸦握住了她小小的手儿。那对并不精神的眼睛中，却透着一股温柔。

「要想得到解药，就必须了解毒药。」

这是她最常自语的一句话。

「要想击败瘟疫，就必须了解瘟疫，而不是一味地惧怕，躲避……」

当汗珠浸透了衣衫，当药剂瓶和刀子一起落回了干净的托盘上，黑乌鸦喘息着倒在了旁边。

但她并没有睡下，而是站了起来，擦去额头的汗珠，继续着下一位病人的手术。

「我所能做到的，不过是除去他们身体表面的创伤，但却无法治疗这场瘟疫，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依靠他们自己，而能够活下去的概率……大概不到十分之一吧……」

但是……

当小女孩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还是……

「你醒了吗小家伙，放心好了，你没事了，你得救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心中，无法说出实话……」

泪水，顺着面具滑下……

她竭尽所能的去治疗被蝗虫咬伤的人，即使……

「不要，不要靠近我！！！快滚开啊！怪物！你是怪物！」

「等等、再不治疗的话你会……」

「就是他！一定是这个怪物把瘟疫带过来的！一定是！」

「打死他！别让他靠近！」

「等等！先让我把你们身上的伤……」

即使遍体鳞伤，即使目睹着无数人死在自己面前……

「我必须继续下去，这是我的职责……我是、「医生」。」

当她实在已经无法提起手术刀，当她一步一步的来到了隔离区的边界，她看到那些士兵们将箭矢对准了自己。她叹了口气。

「外面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保护好啊……」

她转过身去，在骑士们迷惑不解的目光之中，走向了瘟疫传染之地、走向了遍布死亡之地……

「我是一个医生，不是恶魔……」

在封锁这里之前，圣痕骑士团的人只是将尸体堆积在了一起，并没有做别的处理。但也因为如此，瘟疫的传染一直没有停下来。

她走向了那些腐烂的尸体，点燃了火把。

「等等，你在做什么！？」

一些人惊慌失措的想要阻止她。

她没有停下，继续走着，走着。

「停手啊！」

她将准备好的油扔到了尸堆上，然后把火把扔了过去。

她没有一丝犹豫，即使周围都是充满敌意的目光。

「我是个医生……但有时候，我很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

「你这怪物！恶心的怪物！」

她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辱骂，即使他们中有些人刚刚被自己治疗过。

她在寻找着，其他的尸体。

「请你把，你丈夫的尸体交给我，这也是为了，让你和你的孩子能够活下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有些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没有忘记恶魔的本性……」

当她把那些抢过来的尸体放在一起燃烧的时候，她的目光久久未曾移开。那些死去的人，仿佛就在她的身边，愤怒的指责着她。

「都是你！恶魔！怪物！让我们尸骨无存！」

她聆听着，没有回应。

「我是恶魔，没错，恶魔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