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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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如果当时如果总队长没有赶到，卯之花队长会不会真的杀掉小泉？”

这个问题，她在独自一人时早已想过无数遍。每次试图拨开云雾她的心便会扭作一团。不是因为想不到答案而痛苦，而是因为那个难以接受的答案在她心底太过清晰。

那时的卯之花烈，就像是陌生人。

那样充满了压迫感的恐怖灵压，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生命如草芥的杀戮之气。当她回想时，她完全无法把那种感觉和对方身后的四番队标志联系在一起。她试图不去思考，不去回想那种割裂感。但时不时地，她和卯之花坐在长廊，看着对方温柔的笑脸，这个问题还是会浮现出来——

那个瞬间的卯之花，和日常与她接触的卯之花，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还记得那时山本总队长说的话。“或许是我多想了吧。”山本总队长是这样说的。但是，虎彻勇音很清楚，无论是山本总队长，还是她，还是伊势七绪，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直觉都没有错。

“我不知道。”她说。

话音落下，她不敢去看伊势七绪的表情。

“那之后很多人都在议论卯之花队长和你的关系。但我和你很熟悉，我知道你们的关系……虽然很亲密，但不像传闻那样。正因如此，这个问题始终令我困惑。直到我在封禁的资料区翻到了一些很老的资料。那些信息似乎是被处理过，但其中还是有令人在意的内容。为了进一步了解发生了什么……”

虎彻勇音抬起头，看到伊势七绪将一个卡片似的东西放进了她的手里。

“这是什么？”

“大灵书回廊的钥匙。”

伊势七绪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但虎彻勇音觉得自己的呼吸在刹那间停止了。这种冲击感就像是看到某个人在风和日丽的午后，吃饱了饭，出于无聊随随便便地就在午睡前按下了毁灭世界的按钮。

“七绪你是……骗我的吧？大灵书回廊……？！”

“八番队可是情报队，队长是拥有可以进入的钥匙的。京乐队长平时并不处理队务，所以他把这些交给我来保管。”

京乐队长简直是疯了。虎彻勇音忍不住这样想着。但她随后又觉得，依照京乐队长的性格，做出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里面记载了一些……我觉得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亲自去看看。”伊势七绪说。

“和卯之花队长有关的？还是……”

“和你也有关。”

和我有关？怎么可能？大灵书回廊里记载的都是尸魂界发生的重大事件。虎彻勇音绞尽脑汁，如何也想不到她哪里会和“重大事件”搭上边，更别提被记到大灵书回廊了。

伊势七绪似乎猜到了虎彻勇音的想法，率先开口：

“有的东西我也不能确定，所以我觉得你自己去看看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等一下，如果我就这样进入大灵书回廊，是重罪啊？”

“你要在没人的时候去。今晚午夜十二点，那附近的守卫最松懈。”

虎彻勇音看着伊势七绪沉着冷静的样子，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情报队——不，伊势七绪——原来这么可怕吗？

“而且你无需担心。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最后被处理的会是京乐队长。”

伊势七绪淡定地说完，虎彻勇音的嘴角抽搐起来。

天气还是和之前一样的闷热。想到晚上可能要去做的事，虎彻勇音的身体开始一阵阵发冷。

“这太突然了，太夸张了。”

“或许吧。”伊势七绪收起轻松的表情，以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盯紧了虎彻勇音，一字一句地说下去：“但这么做对你来说很重要。”

卯之花在傍晚时碰到了虎彻勇音。

严格来说，这是一场策划周密的偶遇。在开了一天的无聊会议后，她非常希望能与虎彻勇音相处一会儿。

“勇音，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卯之花心中想着队长室里上午拿到的两张现世演出的票。她已经和浮竹队长打好了招呼，说明最近会因为一些事情经常到现世，拿到了能打开简易穿界门的装置。

做了这些准备，是为了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向虎彻勇音宣布消息——她将任命虎彻勇音为四番队八席。

八席上任并不是什么大的人员调整。但当对象是虎彻勇音时，对卯之花来说重要性便截然不同。

对于始终对自己的实力感到不自信，有些残酷地迫使自己以近乎逞强的速度成长的虎彻勇音来说，成为四番队的席官，应该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吧。或许这会令虎彻勇音更自信些。

卯之花这样期盼着。她希望尽可能多地给虎彻勇音留下美好的记忆。

“今晚……有一些安排。队长有什么事吗？”

卯之花非常意外。这是虎彻勇音第一次拒绝她。

“没什么事，”卯之花说，“只是随便问问。”

虎彻勇音笑了笑。

卯之花注意到虎彻勇音的笑容十分勉强。闷热的天气里一丝风也没有，一旁的晚霞似乎令周围的温度更高了。发黏的空气令人倍感不适。

虎彻勇音似乎在因为什么事情感到不安。那样心神不宁的样子，令卯之花感到有些担忧。

“勇音，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

虎彻勇音明明笑着，却像是戴着一副僵硬的、沉重的面具。

卯之花意识到她今晚所有的安排都非常地不妥当，不合时宜。她确定虎彻勇音是遇到了一些问题，或许是一些难以解决的、棘手的、无法向她开口的问题。

“勇音，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虎彻勇音渐渐地收起笑容，她犹豫之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不过……只不过心情莫名其名地有点糟糕而已。或许睡一觉就好了。”

卯之花不禁苦笑。

“勇音……向来不擅长说谎呢。”她忍不住轻声感慨。

她的语气足够温和，没有任何要去指责虎彻勇音的意思。虎彻勇音的脸上透出些许尴尬，但片刻后便自嘲地笑了起来。

“任何人都没办法骗过卯之花队长吧。”

“借机赞美我吗？勇音倒是比过去狡猾了。”

卯之花凝视着身旁年轻队员写满忧虑的侧脸，魂不守舍的样子令她十分担忧。

“勇音，你需要自己静一静吗？”她问。

虎彻勇音犹豫过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卯之花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受，那是混杂着厚重不安的无力感。她的直觉忽然告诉她，当下困扰着虎彻勇音的事，或许——只是或许——和她有关。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找人聊聊，或者只是想有人陪你，记得我今晚不会安排任何事情。我会一直待在队舍。无论几点，无论多晚你都可以过来。”卯之花说。

“谢谢队长……”虎彻勇音似乎很受触动，她向卯之花投以感激的目光。

卯之花离开后，回到队舍整理房间一角的花。几天前虎彻勇音带来的仅仅是花苞，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转瞬即逝的美丽生命就在幻梦般的盛夏里如燃烧一般绽放开。而后，当下的叶片边角开始发黄、发脆。死亡的、落败的气息渐渐地染上了这件作品。

月亮缓慢地移动着。卯之花看着自己的影子从这头到那头，心中的不安愈发厚重。虎彻勇音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她却像做错了事在等待审判。

彻夜等待。但直至天明，虎彻勇音的身影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出现在转角。

清晨阳光温暖地照在身上，卯之花却感受到丝丝凉意。一丝无由来的、不成形的、无所指的恐惧将她攥紧。

虎彻勇音紧张地握着大灵书回廊的钥匙。十二点前后，她在门口现身。按照伊势七绪所说的路线走进去，遇到的几位守卫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意外。伊势七绪和她说过，是通知了守卫晚上有人以京乐队长的名义去查询资料。虎彻勇音感慨着，伊势七绪的安排妥当到令人觉得可怕。

她朝深处走去。越往深走，灯光越暗。她站在上下仿佛有着无限大的空间的回廊中间，乘了升降梯，按下按钮。升降梯的速度很快，周围隐隐约约的光晕在坠落般的速度下连成一片。她仿佛是坠入某种幻觉，仿佛她此时此刻真的在穿越千年的时光，前往那个与她所爱的队长有关的久远的过去。在微弱光影交错的穿梭中，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颤抖。

升降梯缓缓停下，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虎彻勇音深吸一口气，她到了伊势七绪之前和她所说的这个区域。这里储存的资料，时间是一千年前。在她踏入长廊的瞬间，一股汹涌的难过感受包围了她。没有什么会比这个瞬间令她更直观地感受到她和卯之花之间存在多么远的距离。卯之花的一切，突然变得那么厚重却又那么飘渺。平时温柔地安慰着她、陪伴着她的人，一旦走出门外，就成了她永远无法触及的存在吧。

她开始查阅资料，意外地发现当初四番队队长并不是卯之花烈。于是她翻看起其他的队伍资料。

十一番队队长：卯之花烈。

虎彻勇音的手僵住了。片刻后，她才鼓起勇气继续看下去。

初代剑八。空前绝后的恶人。成为十一番队队长后曾下令曾经开展对流魂街居民的屠杀行动。

她抬起头，肩膀猛地撞到墙壁上才能勉强地支撑自己站立。不知不觉间，她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大灵书回廊里阴冷的寒风吹过，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阵阵地发抖。

初代剑八……这个曾经在真央灵术院教科书里看过的称号。

她脑海中想起卯之花的面容。记忆中那样温暖的笑意，此刻正残忍地切割着她的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爱着你，却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虎彻勇音看着一串数字，那是针对流魂街居民的屠杀行动所造成的伤亡数字。四番队的队员就算集体加班，昼夜不停地进行工作，数年内都无法救治那么多人。

她明白伊势七绪为什么一定要她亲自来看，而不是向她转述这些了。如果伊势七绪和她这样讲，她可能根本不会相信。不，不止不会相信，她甚至会对伊势七绪感到愤怒吧。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之后卯之花会成为四番队队长？

虎彻勇音深深地呼吸，给自己鼓气。继续看下去。

渐渐地，她的注意力被一些不合理的空白吸引了。千年前的护廷十三队，每一位队长和副队长的名字都记录着，除了——十一番队的副队长。

针对流魂街的屠杀行动是由十一番队副队长终结。在最终战争期间，这位副队长积极参战，在与友哈巴赫的战斗中牺牲。

也就是说历史上，是有这样一个人的。但奇怪的是，凡是应该出现这位副队长名字的地方都是一片空白。而且这位副队长在加入护廷十三队之前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录，这个人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虎彻勇音皱着眉头，思考会不会是这里的资料被人修改过。但她又觉得不可能，大灵书回廊里的资料与死神的意志无关，会强制收集记载着尸魂界全部的事情和情报。

这里的信息不可能有误，不可能被修改。

千年前的十一番队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卯之花初代剑八、十一番队创始队长的身份，还是那位超越了大灵书回廊记载范围的十一番队副队长的存在，都令虎彻勇音既感到困惑、又觉得可怕。这些事情都是她从未想过的，超出了她所能理解、消化的范围。

或许她可以问一问卯之花，她想。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开口。她如何向卯之花提起过去的事？在知道了这些之后，她要联系的对象，究竟是卯之花烈，还是初代剑八？

在大战结束，友哈巴赫死亡后，卯之花烈转队成为四番队长。

虎彻勇音听得到空旷走廊里自己的喘息声。她站了很久，才忍住那种想要逃离的欲望。她朝深处走去。在资料区更里面，是保留了和资料相对应的珍贵物品的区域。

伊势七绪反复提醒了她，一定要去看看千年前战斗中遗留的那些物品，那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大门打开，寒气扑面而来。虎彻勇音走进去，就着昏暗的灯光四处张望。千年前战争的残骸，很多上面还带着早已干涸的血迹，在幽暗的环境中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她朝前走去。顺着引导，她走到一处陈列面前，站定看着眼前的物品。

她意识到她之前想的都太简单了。就在一瞬间，她回想起伊势七绪和她的对话，那些提问的言外之意，她全部都明白了。

眼前是一把卍解之后碎裂的斩魄刀。下面的介绍所写的，是千年前十一番队副队长的遗物。那上面依旧没有名字。

但虎彻勇音不需要看到名字。虽然她还没有远远学会卍解，对于冻云未来的形态一无所知，但出于死神的直觉，出于和斩魄刀之间的联系，在那一瞬间她就无比清晰、无比肯定地知道——

这把在卍解状态下损坏，永远无法修复的斩魄刀，是冻云。

虎彻勇音的胃在不断翻涌。眼前突然出现的幻觉令她一个不稳跪在地上。她不敢去看眼前那把卍解形态的冻云，不敢去面对刚刚知晓的一切。她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事。

一瞬间，所有资料的空白之处在她的幻觉中都被填满，那个名字层层叠叠地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将她的理智扫清，将她击溃。

她回身，朝着出口狂奔，黑暗中像是有什么猛兽在追逐她。她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死掉一样地觉得难受。她逃跑，逃跑，从那呼啸而来的不详的名字之下逃离。

那所有的空白中，埋藏的都是她自己的名字。

虎彻勇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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