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本帖最后由 botasiki 于 2015-5-30 14:01 编辑

3.

加藤叶月请客的餐厅相当不错，可能是新开业的缘故，自助餐种类丰富，挑选的食材也很新鲜，脚下酒红色的地毯踩上去像草坪一样柔软舒适，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位于整座大厅中央的演奏。明明被放置在那么显眼的位置、穿着正式着装，演奏者的水平却并不高明，她虽不甚了解钢琴，但音乐都是相通的，哪里节奏紊乱哪里力道不均，懂行的人立即就能听出来……店主人可能是外行人，觉得听着差不多就行了吧。餐馆重要的是食物美味，至于音乐，在这边与其说是用来欣赏，不如说只是烘托氛围用的某种触媒。

“高坂你吃的还真少呢，难得的自助餐不多吃一点吗？”“诶…”她正专注于评价意大利餐厅的演奏，此次聚餐的发起人突然向她搭话道。她愣愣地回过神，投给对方一个迷茫的表情。难得………就算这么说，吃撑了胃会不舒服，难受的是自己吧。“我的也会分一些给高坂哦，呐，每个都拿一点尝尝看自助餐的意义不就达到了嘛？”邻座的久美子顺手把包了黄瓜条、鸭肉和酱料的面饼卷放到她盘子中——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中国菜。这边是意大利餐厅，不过自助餐的部分很东西合璧，只有少量容易做的意料给人挑选，想品尝新鲜出炉的复杂意式菜品则需要额外点单，这边的四人桌也点了一道奶油蛤蜊汤，原因是坐下前在隔壁桌看到别的客人点了这道菜，看起来很美味。的确，味道也挺好。

“胡说，自助餐的意义明明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加藤嘟起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嘛啊…绿觉得也还是不要吃太多比较好哦，吃成肠胃炎就不合算了，是吧高坂？”“……嗯……”她点点头，捧起久美子给的面饼卷咬下口，似乎没包牢，里面的甜酱漏到了手指上。“呀！抱歉、我不是很常吃这种食物所以不是很会包、毛巾毛巾……”久美子慌张地递来湿毛巾，她把剩下的面饼卷一口气塞到嘴里，伸过手好方便她的毛巾擦拭。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的？”“啊哈哈……有、有吗？”“？…”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持续咀嚼嘴里一次性塞下过多的食物。

高坂丽奈不太擅长交际。她与加藤叶月和川岛绿辉联系起的桥梁，基本是靠久美子。其他的或许可以算上一下田中明日香，两人就读同所大学，也经常会在音乐方面有交流，但个性比较轻浮的明日香却很少揶揄她，以至于外人来看两人的关系可谓相当普通，一点都看不出是高中时期就有交情的同学。人际关系很难理解，对丽奈来说，比瓶颈期想要精进吹奏技艺还要苦手。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她想，以前的岁月及未来的时光大抵都会如此。

丽奈瞥了眼久美子的餐盘，把自己这边的虾子用刀叉分成两半，一半放到她那边。她记得久美子对甜虾没什么忌口。

“男朋友啊…也挺麻烦的，他老是在打游戏，一打游戏就对什么事情都充耳不闻了。”“秀一也这样的啦，有次他父母出差，明明说好了晚饭来我家吃，结果为了打游戏居然说不来了，晚饭吃的是泡面。”“呜哇好烂…立刻就会火大有没有。”“对啊，弄得好像我家的好饭好菜还不如开杯乐一样。”“绿大部分时间读的是女校…平时也和女生接触比较 多……对男生不太懂呢……好像很复杂？”“没错。和女生根本就是两个脑回路的生物。”“那为什么还要和浅野君交往？”“唔……怎么说呢…虽然缺点很多，但也有好的方面吧，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说甜言蜜语听着也很舒服，有段时间不联系的话会觉得孤孤单单的……久美子能理解吧？对了，你有在和冢本君交往吗？”“没、没啦。虽然那家伙交到看起来比我还糟的女朋友实在是很让人翻白眼，但一想到从小到大都在一块玩各种糗事都心知肚明，就完全没有想恋爱的欲望了呢。”“哈哈哈说的也是，可以想象。”

餐桌上在进行恋爱方面的话题，内容的男性部分包含叶月的现任男友和久美子的青梅竹马冢本秀一。久美子叉起丽奈放在她盘子里的半只虾，说，谢谢。她低下头去对付肉桂苹果派。

——近段时间为了迎接校庆的演奏，丽奈抽时间回了高中去请教泷升，要说专业方面的问题果然还是他更在行……现在和久美子是恋爱关系，丽奈考虑到她也许知道了会有些不快，所以没有对她说过——但看现在的架势，这种担心好像没有必要。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将盘中的苹果派残酷地切碎。

泷升。嗯。丽奈没有参与桌上的相谈，但她想起和这个话题相关联的人。

那天结束教导后他邀请她去一家口碑很不错的店喝下午茶，两人坐在靠窗位置，窗帘开敞，阳光细碎地打散在他凌乱的茶发上。丽奈小口品尝着香草茶，这个比她大上一轮还要多的男人突然问她：“你现在没有在喜欢 我了吧？”

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更像是陈述语气，说话时泷的嘴角微微勾起。‘被我喜欢是很糟的事情？’她反问。综合外人评价，丽奈自觉长得还是不错，但在高中她追求他的时间中，泷一直都在拒绝和回避，屡战屡败矬得她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放弃的了。‘不，很荣幸。’，泷摊手，‘但诱拐心智不成熟的小女孩可不是我的兴趣呀。而且，被你父亲知道我会被揍死。‘‘……所以这才是重点？’她皱皱眉。’开玩笑的。不过，现在的你不是已经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了吗？‘

他是指她现在的恋人。

……可是到底怎么发现的？她自以为藏得很好。

’不要小看音乐人的第六感啊…‘泷叉起手往后靠在藤椅上，自言自语：’…啧啧，小丽奈也长大了。‘那种仿佛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有没有人和他说过看起来非常欠打。

’那么，对象是谁呀？‘一会后他调笑着问她，丽奈犹豫了下，脑海里跳出久美子那笑起来显得几分愚蠢的脸孔，然后，她翻给他一个白眼。’不想告诉你。‘愤愤喝完杯子里的茶。

高坂丽奈不自清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一件就是反射弧很长很长。长到吃饱喝足从意大利餐厅出来，四人去银座步行街的精品店逛到日落黄昏，分手后又和久美子去超市挑选晚饭食材，最后看着她在厨房不锈钢水槽前清洗冬瓜的背影时，她的脑子里还在继续这个八百年前就结束在餐桌上的话题。

丽奈试图将久美子和泷合在一块看看有什么交点，结果发现除了乱翘的天然卷有点像，其他哪里都不像。泷很优秀，久美子平凡无奇，连她的告白都融化成记忆中不清楚的一部分。

然而再多重叠一些，她却发现自己很难概括泷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个比久美子要在自己生命中要早出现多时的男人，回忆起来尽是他的成功。带着点愤怒、不甘的情绪，有些类似那次拼尽全力却还是只拿了无用的金奖的感受。爸爸把泷介绍给她认识，丽奈以为自己的小号已经吹的很棒，泷却轻轻松松就碾压了。她一直追着他的背影奔跑。泷哥哥，泷老师，泷。自己的年龄在成长，也已经很努力，但无奈怎么也追不上，反被光芒眩晕了眼界，除了知道自己在追赶太阳，其他可能什么都没看清。

太阳唯一失过足的地方是他的感情。

她天真地以为可以趁着他被绊倒时候捕获他，但结果就跟竹篮打水一样，实际上什么都没捞到。可话又说回来，真的捉到他、又有什么意义？……

——久美子将清洗干净的去皮冬瓜和猪肉切块，从砧板上拢进煮锅，灶台蓝色的火苗舔舐锅底蒸腾起带着肉香的水汽，缓缓飘进丽奈的鼻腔。

假如和泷能成为恋人的话，站在久美子那个位置的，就是自己了吧。趴在餐桌上望着她忙碌的身影，丽奈这样想道，不过内心对于这个假设并无欣喜的感觉。回想起来，她现在依旧觉得高中盲目追求泷是很累的一段时光，一方面是训练上的疲累，另一方面是心理上的:想超越他，比他演奏水平更高，得到他的赞赏，得到他的认同——看着吧，我绝对会比你更加厉害。这些疯狂的感情与让人开心的恋爱根本背道而驰，晚上几乎大部分梦境她都幻想自己是台拼命奔跑着的机车。快要散架的机车，已经报废的机车。

晚饭是冬瓜炖猪肉汤和白米饭。可能午饭油腻的东西吃得多了，晚饭清淡一点反而感觉比较爽口。电视里在播娱乐综艺节目，久美子边吃饭边在看，丽奈则是看着在看电视的她。

……喜欢她就是心智成熟的表现吗？

她不确定，但无法否认的是，和久美子在一起不会觉得累。而是很轻松，很惬意的时光。她再也没有做到过自己在公路上碎开来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