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標題

#2

我將繪里放在自己的床上，為她蓋上被子，希望她能夠好好休息………

這晚……夢產生了變化。

夢中不斷傳來繪里滿是恐懼的低鳴聲…………

而聲音則是來自森林深處的小房子…………

夢中的場景迅速轉換著，很快，就來到了房子內部………

「嗚嗚嗚………」

繪里獨自一狐，縮在角落，哀號著。

我想抱住繪里，想要消除她內心的痛苦……

但有股力量束縛著我，讓我無法動彈。

忽然，一道刺眼的光芒讓我難受的閉上雙眼……

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則是快轉的影像，並撥放著繪里失去媽媽的那天……

『繪里，儘管這座森林很少有人類會進來，但還是要小心，不要跑到危險的地方，知道嗎？』

繪里乖巧的點了點頭後，便向外跑去。

在黑夜之中，她本能性的追逐著天上飛的光點，小腦袋卻沒想過其餘的問題。

很快，她便踏入了人類的陷阱，被一群陰陽師包圍住。

眼看繪里要被人類捉去時，一抹金色的身影，擋在了中間，獨自挑戰陰陽師。

『繪里，說過不要亂跑了吧？』媽媽的聲音斥喝著，卻沒時間顧慮這件事。

『對、對不起……』繪里慌張的向後退了幾步，看著周圍沉重的氣氛。

媽媽環顧著周圍，似乎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了，才輕聲對著孩子說道……

『繪里…回家去………』

『媽媽？』繪里歪頭表示不解。

『乖孩子，媽媽等等就回家了，妳先回去吧。』

繪里點了點頭後，便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繪里趴在門口，內心盼望著媽媽的歸來，卻換來一次次的絕望…………

此時的繪里明白了……

媽媽是因為自己的貪玩，才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人類開始吸取九尾狐的力量時，繪里也承受著媽媽所受的痛苦。

繪里顫抖的眼皮漸漸浮出淚水，並順著毛流滑落。

『救救我……』

繪里發出了我曾聽過的聲音，也是把我拉進莫名事件中的主因。

原來…我所聽到的求救聲……

是繪里發出來的。

明明還是隻幼狐，又怎麼會發出這種成年女性的磁性聲音呢？

但事實真相就在眼前，儘管不合理，也只能接受。

『好痛苦…不要………誰來…救救我………』

繪里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甚至已經沒有力氣可以動彈的樣子。

「啊啊啊啊──────」

剎那間，我的胸膛彷彿被什麼燒成鐵紅的灼熱銳器刺穿，令我痛的閉上雙眼。

儘管想掙扎、想逃離，但身體依舊處於被束縛的狀態，無法控制。

宛如一副有痛覺的傀儡一樣，承受著從未有過的痛苦。

這時，我似乎可以聽見耳邊傳來細小數名男性的低語聲……

我嘗試去聽著男性們念念有詞的聲音，卻還是無法理解字句的意思。

「啊…啊……拜託…不要再繼續了，不要啊啊啊────」

疼痛讓我再也無法專心。

體內部分的重要器官恐怕也已成燒烤。

「好痛啊啊…啊…為什麼………哈啊……」為什麼………我受了如此的重傷與疼痛，卻還沒死……還沒…醒過來…………

意識被束縛在所謂的夢境之中，飽受著凌虐。

過了一會，四肢感受到有類似藤蔓的東西纏了上來，並緊緊的纏在脆弱的關節處………

藤蔓固定位子後，便開始拉緊，彷彿想要把關節給徹底扭曲、折斷一樣。

「哈啊！不要……不要！！！」我哭喊著，不斷晃動著唯一可以動作的小腦袋。

骨頭開始發出了令我害怕的碎裂聲，並在四肢整個被扭曲的狀況下，我的意識逐漸遠去，疼痛也因此得以減緩下來。

我無力的將視線移回縮在角落的無助身影…………

『媽媽…不要……離開我……』

周圍的環境漸漸黯淡………

此時我才明白……原來這是繪里的過去。

繪里所承受過的……痛苦。

至今，她封閉著自己，拒絕任何人的觸碰。

全都是………我們人類所害。

醒來時，我的眼角已經落下數道淚痕，枕頭也早已浸濕…………

我驚恐的撫摸自己的全身，卻無法平復劇烈的心跳與恐懼。

「是…是、是一場……夢…？」我不爭氣的發出了顫音。

由於夢境過度真實，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剛剛的疼痛感還殘留著……

我縮著身子，將頭埋入雙腿之間，壓抑著自己的聲音與那極為想衝出去擁抱家人的衝動。

在一次次的安慰自己是場夢時，我才終於止住了淚水。

我趕緊整理儀容，以防被別人發現自己的軟弱之處。

我看向那微微上下起伏的身體，不自覺的撫摸著………

這時，繪里的耳朵突然劇烈抖動一下，並在剎那間，一道白光落在我的手背────

「唔！痛！」在受到突如其來的攻擊時，我便迅速地收回手。

我看著那逐漸裂開的傷口，鮮血順著手掌流下。

明明還只是幼狐，爪子竟然鋒利到如此程度………

她向後跳開，對我露出充滿敵意的尖牙。

從神情中，我可以感覺到她的不安與恐懼。

「繪里，我不是妳的敵人。」我將衣領拉開，露出與她相同的圖樣。

「吶…聽我說，妳母親已經將妳託付給我了，所以我們就好好相處………」

語畢的同時，繪里就這麼轉頭向外面的院子衝了出去。

「繪里！！」我嚇得趕緊追上去，卻已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這下…糟糕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無論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那嬌小的身影。

還是說……繪里已經離開我所能夠找的範圍了？

當我失落的回到家中後，立刻就受到母親大人的責罵。

一聲不響的離開，甚至還在天色暗下之後才回來……

正常都會受到責罵的。

訓斥結束後，我便無力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繪里……果然對人類相當憎恨吧…………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她母親明知如此，卻還是要深信我這個人類…………」我撫摸著自己胸前的圖騰，甚至可以感覺到微弱的跳動……

一會後，我便知道這並不是我的心跳……而是繪里的。

畢竟自己的心跳不可能在鎖骨下方的位子，而且也很清楚這並非自己的心跳聲。

繪里……應該不會遭到欺負吧………

而且我記得…她好像都沒有進食的樣子……

到底…去哪裡了………

「海未，今天親戚有帶禮物來給妳唷！」門外走廊響起母親大人平時溫柔的聲線，彷彿剛剛的訓斥都是騙人的。

聽到呼喚，無論是好是壞，身體已經先行動作，拉開紙門，請自己的母親大人來到房內。

「海未，這個很好吃呢～這盒是給妳的。」母親大人愉悅的說著，並將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給了我。

我順著紙張的開口與摺痕拆開後，才發現是母親大人一直以來不讓我吃的巧克力…而且還是70%純度的高級黑巧克力！

「母、母親大人？」我驚呼著，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海未，很抱歉今天罵了妳，我相信妳一定是有什麼很重要的理由才會弄得這麼晚。雖然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但還是請克制一下分量唷。」語畢，母親大人便起身離去了。

我傻愣著，直到母親大人的身影離開我視線時，我才回過神來。

我內心充滿著興奮與膽怯，緩緩拿起一顆黑巧克力，並輕舔著……

「唔…這是…什麼味道……」我面色難堪的品嘗著所謂黑巧克力的味道。

苦味撞擊我的味蕾，隨後又被一股濃郁的黑巧克力香味所帶過………

「唔…？」最後，一種無法形容的甜甜滋味將我的身心拉近名為黑巧克力的無盡深淵。

嚥入腹中時，我的心還懸在那邊，宛如上癮般，想再繼續一顆接著一顆。

這時，我感覺到飢渴的視線不斷朝著這邊來……

「嗚……」尋找已久的目標，終於從暗影之中，露出身形。

我順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去……

少了一顆的黑巧克力禮盒。

………似乎是餓了的樣子。

我拿著一顆黑巧克力，緩緩地遞到她面前，並攤開我的手掌心。

她保持警覺心的嗅了嗅我手上的黑巧克力，但我卻在她準備張嘴時，突然起了個念頭………

狐狸…能吃黑巧克力嗎…？

念頭一閃過，我就趕緊將伸出去的手收回。

咬空的繪里，一臉尷尬，隨後就皺著眉頭，露出生氣的樣子。

「別、別生氣啊，我先確認一下，妳能吃黑巧克力嗎？畢竟是人類的食物，我可不想害妳生病。」

不過…總感覺她生氣的樣子還滿可愛的…………？

這時，繪里所站的位子，突然冒出大量濃煙，整個蓋住繪里嬌小的身軀。

濃煙逐漸散去，模糊的黑影比剛剛的嬌小身影大上許多…………

「人類真是麻煩，這樣就可以了吧？」比我身高還要在高上許多的金髮小女孩，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說著。

耀眼的金髮、湛藍色的雙瞳，頭上則是頂著一雙時不時抖動的狐耳。嬌小的身軀，完全檔不住身後晃動的尾巴，如果把這些去除，恐怕就真的和人類一模一樣了。

視線向下，見她穿著雪白色的毛茸茸上衣與淡藍色的短裙，令我不禁想問……

明明剛剛還沒有穿衣服的，妳現在身上的衣服又是哪來的………！

「怎麼了，人類？這樣就嚇到了？」繪里的口氣相當差，甚至一副隨時準備打架的模樣。

不過仔細想想…既然她是妖怪，那發生什麼也沒什麼好吃驚的吧……？

咕嚕嚕──

聲音來自繪里的腹中，似乎已經餓很久了。

「那、那個……黑巧克力，吃嗎？」我指著一旁的黑巧克力禮盒。

「……我身為九尾狐，是不會隨意接受人類的施捨的。」繪里相當有氣勢地說道，但卻被身體再一次的出賣……

咕嚕嚕────

這次的聲音比剛剛來的大、來的久。

似乎還可以看見繪里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

嘿誒～原來這孩子也是會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啊………

「別賭氣了，妳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吧？而且我從沒有說過要施捨，我只是把好東西分給家人而已。」我將盒子推向繪里，卻看到繪里露出了冷笑。

「哼，人類，妳腦子燒壞了？家人？我可是九尾狐，絢瀨繪里，別把絢瀨一族的高貴階級與你們人類化為平等！」

啊啊……真麻煩啊……

我搔了搔頭後，說道：「那個…繪里，能不能請妳小聲一點，現在已經很晚了……」

「別直呼我的名字！」

最後受不了，只好將手中那顆巧克力，直接往繪里時不時會露出尖牙的嘴丟去。

「妳做什………嗚…嗯……哦哦哦！！」原本滿是怒火的面容，逐漸漸轉為滿足的笑顏。

我看著繪里臉上的表情變化，不禁覺得有趣。

「這、這就是人類的食物嗎？這味道真是令人上癮啊！」繪里幸福滿面的捧著雙頰，身後的尾巴激烈的來回擺動著，讓我稍微鬆了口氣。

「如果妳喜歡，整盒吃掉也是可以的喔。」語畢的同時，便看她將整盒拉向自己，毫不猶豫的一顆接著一顆。

這孩子……剛剛的氣勢都到哪裡去了？

吃完之後，她便滿足的拍著她的肚子，說道：「哼哼…沒想到妳這人類也懂得侍奉我啊。」

我看了下時間後，才驚覺已經過了就寢時間了。

以防再一次讓母親大人擔心，我趕緊刷牙洗臉，準備熄燈休息。

吃飽的繪里，則是躺在那邊一動也不動，但我依舊可以感覺到她的視線。

「喂，人類，妳在做什麼？」繪里滾了一圈後，起身，變回了原本小狐狸的樣子，並順勢的整理自己身上的毛髮。

「做什麼…？當然是準備睡覺阿，已經很晚了。」我一邊說、一邊繼續手上的動作。

「…竟然選擇在夜晚之時睡覺？難怪你們人類永遠都是弱小的生物。黑夜啊……才是真正狩獵的時間哦……我想說這些，人類也不會懂的。」繪里不屑地哼了一聲後，便向外移動，望著高空中正明亮的月圓。

「繪里，妳要去哪？」

繪里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望著夜空的光芒。

看著那充滿孤寂的背影，不禁讓我聯想到那場令我難以忘懷的惡夢。

「繪里……我…看到了……我在夢中感受到妳的不安與痛苦………對於妳所遭遇的…我……真的很抱歉。」

繪里坐了下來，視線改望著房子外的小院子。

「我們大多的妖怪，只是想要安穩地過日子，但你們人類…一次又一次的破壞我們的居所，逼迫我們離開，甚至沒有任何理由的殘殺我們，就只是因為我們是妖怪。我知道，並非所有妖怪的想法都一樣，但你們人類也不可以因為我們是妖怪，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殺害我們啊！！人類，不要以為道歉就可以換回生命。如果要道歉，那當初就不要做這些事情！」繪里情緒越來越激動，尾句根本是用吼的出來。

「繪里……」我看著她那嬌小的背影，感受到她憤怒的情緒與憎恨。

我緩慢的移動腳步試圖靠近她，卻在中途被大聲喝止了。

「不要靠近我！否則……殺了妳。」語畢的同時，嬌小的身軀散發著強烈的殺氣，她周邊的空氣變得相當沉重……沉重到難以呼吸的地步。

……我膽怯了。

身體的本能主奪走我的控制權，僅能在原地不斷顫抖著。

見我沒有任何反應，她便緩緩低下頭，無精打采的趴在地上。

「……人類，妳不要誤會，我現在乖乖待在這裡，是因為媽媽的遺願。等時間到，我將會離開這個家，並找出那些人類，完成我的復仇。」

這晚，我無法入眠。

滿腦子全都被繪里的事情所塞滿。

倘若這件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又會如何呢………

恐怕無法像她如此鎮定吧。

她很清楚自己的實力，所以才逼迫自己待在這裡，等待時機成熟。

明明她是要做殺人的事情，我卻沒有一絲勸導的想法………

我…還是人類嗎…？

竟然會有著想幫助她復仇的想法………

在一座隱密之處的地下室，一群穿著黑色狩衣的男性們，圍繞在法陣的邊緣……

照亮房間的，僅有幾個散發紫色光芒的小燈。

而躺在中央的，則是已經經過了數次施虐後，所產生造成的扭曲外貌。

唯一能夠看出身分的……僅有那乾瘦的體型與九條乾扁的尾巴。

原本金色亮麗的光澤，也已經被汙染成噁心的焦黑色。

確定九尾狐逝去後，他們才鬆了口氣，並開始有人帶頭歡呼著……

「看阿，就連傳說中的九尾狐都不是我們『十二夜』的對手！有了如此的成效，我們將會東山再起，讓世人們知道我們陰陽師的地位！」

「我們要讓那些在世代轉變後，就瞧不起我們的人類認清妖怪的事實。」

「啊啊，沒錯！」

當在場所有人歡呼不斷時，樓梯傳來令他們畏懼的腳步聲………

一名年輕貌美的女子獨自一人來到地下室，行為舉止宛如大和撫子般，吸引了男性們的目光。

雪色的頭髮搭配修改過的短和服。

純白作為底色，袖口內則是藍紫色的布料所製成。

衣服上有著少量以藍紫色的漸層所做出的雲彩。

儘管上半部的臉被白底紅線的狐狸面具所遮蓋，但依舊可以感受到女子所散發的高貴氣息。

「諸位，辛苦了。」

甜美微高的聲線，迴盪在狹小的房間內。

所有男性立刻單膝跪地，向自己的主人展現忠誠。

「八神大人，您所下達的命令已經完成了。絢瀨一族的力量，已歸八神大人所有。」

女子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緩緩走到九尾狐的屍體旁，並從袖口中，抽出一張符紙。

女子口中念念有詞的丟出手中那張符紙。

符紙在碰到九尾狐的瞬間，燃起熊熊大火，並在幾秒的時間內就將九尾狐的屍體燒成灰燼。

「八、八神大人？」眾人滿是不解的看向女子的行為。

等火散去後，女子毫無畏懼的將灰燼裝進兩個小袋中，並從袖口中再抽出一張與上一張不同的紙張……

她向上丟去，紙張突然膨脹成一隻半鳥人的型態，並緩緩落在自己主人的面前，恭敬的跪下。

「嘻嘻，這樣就可以了呢。」女子輕笑著，將其中一個袋子交給自己的式神。

「交給她吧………阿，可別忘了禮貌。」女子微微笑著，卻是令人發寒的笑容。

「遵命。」語畢的同時，式神已經不見蹤影。

「接下來……我們可以好好的期待絢瀨一族的下一任當家，因憎恨所產生的強大力量了。八神一族……將會再一次成為妖界，最令人畏懼的存在。」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