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標題

#3

最近，我終於明白一件令我十分擔心的事…………

繪里……可以自行控制自己周圍的氣場，讓敏感度低的人類看不見。

但相對……也是有少數人類，對於這方面的敏感度是有一定程度的，也就是人類所說的靈異體質、或是另一種說法─────陰陽眼。

所以繪里遇見人類，還是會盡可能保持距離，以免惹來是非。

不過她倒是對這方面十分自豪……

真希望她能改改這高傲孤僻的個性阿………

「咿呀───！」

一早，道場便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訓練聲與齊聲踏步的聲音。

「海未，妳這樣的姿勢，敵人輕易就可以絆倒你的下盤！去那邊重新訓練深蹲，做完後，再給我保持蹲馬步的姿勢，直到我說可以為止！」

身穿道場衣物，一臉嚴肅地指導著學員，時不時的大聲斥喝，此人便是我最為尊敬的父親大人。

「是！」我雙手反握拳，做出簡潔有力的回應後，便到父親大人指定的地方開始缺乏的訓練。

「哈啊───」繪里則是在狐狸狀態下隱身趴著，時不時懶散的打著哈欠，並左右緩慢的移動著尾巴。

「愚蠢的人類，竟然會毫無怨言的服從？」繪里微微睜開眼，用那與母親相同的湛藍瞳孔，注視著道場的主人。

「請妳不要小看父親大人，父親大人可是我最尊敬的人。」我壓低音量說著。因為我可以感覺到她眼神中帶著極為明顯的輕視。

「哼恩～人類能夠有什麼作為？只會用各種卑鄙手段來獲取自己想要的，只要是自己不喜歡的，就會視而不見。」

我沒有任何回應。

畢竟對她來說，我們人類確實奪走了她母親的生命和力量………

「哼哼，無視嗎？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想聽你們人類的辯解。」語畢，她便闔上眼睛睡著了。

……………………………………

…………………………

………………

很快，太陽便升至高空中央，大家也各自結束練習回去了。

「繪里，起來了，準備吃中餐了。」

我壓低音量，呼喚著熟睡中的繪里。

真的…如果她安靜下來，其實真的很可愛………

我無意識的朝繪里伸出手，卻在剎那間，感受到了危險的低氣壓。

「我說過……不准碰我了。」繪里依舊閉著眼，彷彿早就醒來了一樣。

「什麼時候…醒的？」我尷尬地收回手。

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願意給我摸的………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睡著。」繪里將狐尾由左移置右邊，再稍微抖了一下耳朵。

過了一會，她迅速便抬起頭，看向院子。

「怎麼了？」我好奇問道。

「……有東西過來了。」

本想詢問意思，卻在開口的同時，一陣風壓從外吹了進來。

「怎、怎麼會突然颳風！」我用手保護頭部，就怕天外飛來什麼東西。

「膽敢踏入絢瀨一族的領土………入侵者，現身吧！」繪里壓低身子怒吼著。

隨著尾音結束，風也安分了下來。

從天上緩緩降下一隻純白的半鳥人，似乎是紙做的…？

宛如神的侍者般，背上大大的翅膀足以讓人誤會。

繪里化為人型態，露出了尖牙利嘴的模樣。

「絢瀨繪里，絢瀨一族的年幼當家阿，妳的母親已逝，還是個孩子的妳。能夠有什麼作為？」式神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東西，朝繪里的方向丟去。

「我想…妳應該很清楚這是什麼。」

繪里小心翼翼的將小袋子打開………

這一剎那，繪里的情緒影響了身上的毛髮，宛如貓一樣，豎了起來。

「啊啊啊────」繪里含著淚怒吼著，小腳一瞪，來到了式神所在的空中。

繪里因情緒失去控制，一道道白光在空中劃來劃去。

「哈哈哈，淪為人類飼養的狗的妳，連復仇都做不到了？」式神一邊挑釁、一邊閃躲攻擊。

「閉嘴！」

「看來…只有一根尾巴的妳，就跟人類的小嬰兒一樣呢。」式神一個側身，直接狠狠抓住繪里的尾巴。

「痛…放、放開我！」繪里晃動著身子，卻連摸也摸不到對方。

我立刻衝進道場倉庫，將平時使用的弓拿出來當作武器。

我回想著父親大人所指導的姿勢與拉弓動作……

咻──

力道明顯不足，在射出去的瞬間，自己就可以知道是好是壞了。

……射出去的箭，連式神的高度都不到。

「小女孩，妳知道這隻狐狸是妖怪嗎？」式神瞄了一眼手上的繪里問道。

「我、我當然知道！請放開她！！」

式神的高度故意下降，彷彿在嘲笑我的弓術一樣。

「技術…先不說，妳這孩子還挺有禮貌的。那…我就放開她吧。」

式神確實鬆開了手，但繪里就這麼從高處直直墜下。

「繪里！」

我立刻丟掉手上的武器，用身體去當繪里的緩衝墊。

但式神也沒有閒著，確定我們的位子後，便向下俯衝而來。

宛如老鷹獵食般的動作，在接到繪里的瞬間，我便轉身護住了繪里的身軀。

「啊啊！！」背上傳來皮肉緩慢撕裂開來的疼痛，讓我難耐的閉上眼，告誡自己不能因此落淚。

「笨……妳這人類是笨蛋嗎！」身下人怒吼著。

我咬著牙，露出了苦笑：「或許…真的是笨蛋吧………但我不會…讓我的家人…受到傷害………武士是不會…逃跑的。」

「是妳自作多情，我從未把妳當作家人。人類，妳很礙事！」繪里起身將我受傷的身軀，抱到走廊上。

「唔…」汗水與傷口的交織，刺痛感一陣一陣。

「絢瀨一族的現任當家難道想臨陣脫逃嗎？」

「……這愚蠢的人類都不跑了，身為絢瀨一族的我，又怎麼可能逃跑呢。」繪里的氣勢明顯比剛剛不同，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了。

但這股濃濃的殺氣……比剛剛還來的強烈，是我的錯覺嗎？

「繪里，只是皮肉傷而已，我沒事的…」本打算起身，卻又被繪里喝止住。

「人類，我只說一次，傷患就給我乖乖的躺著，妳只會礙手礙腳。」繪里一如往常的冷視著我，卻讓我感覺到一絲溫柔。

她轉過身去，此時嬌小的身軀讓我感到十分安心。

「哦，冷靜下來了呢……是因為那個小女孩嗎？」式神似乎很滿意現在的繪里。

「…雜魚就給我乖乖閉上嘴，回去找你的主人哭訴去。」語畢，繪里一個彈指，式神便被淡藍色的火焰包圍。

「這就是絢瀨家的狐火嗎？感覺真不錯，我能品嘗到裡面包含的憎恨與怒火。沒錯，就是該這樣，我的主人真心渴望著妳的到來，絢瀨…繪里………」

燃燒殆盡的同時，式神聲音也隨著火焰消失了。

……情緒上的失控，儘管是強大的人……也是會被情緒所左右。

而我…修練還不夠……

不僅拉弓力道不足，准心甚至還偏移太多………

我完全是來搞笑的阿……

啊啊…這不甘心的感覺是什麼……好像什麼東西碎了一地一樣。

明明想要保護她的，卻反過來落魄成這樣，被她保護了。

我咬著下唇，眼角浮出了淚水。

不甘心，為什麼自己這麼沒用。

難道每天的練習都是假的嗎…

「…人類，別哭了。我是妖，妳是人，比妳強大是正常的。」

繪里依舊背對的著我說著，彷彿知道我內心在想什麼一樣，令我相當吃驚。

「妖狐，可是會猜人類心思的，因此對人類的一舉一動包括情緒變化都是相當敏感的。」

我用右手遮住難看的臉龐，帶著顫音回道：「這真是武士之恥。竟然在別人面前落淚什麼的……」

「弱者就該有弱者的樣子……但以妳這年紀來說，竟然有勇氣去面對未知的東西，我就稍微承認妳的價值吧，人類。」

繪里的言語，重擊我的淚腺，讓我不自覺地大哭了起來。

明明…明明只是隻驕傲的狐狸，為什麼說的話卻如此撥動我的心弦呢…………

是因為妖狐本來就是魅惑人心的妖怪嗎？

情緒的影響，壓過了身體上的疼痛，也因疲憊而漸漸闔上了雙眼……………

淺淺的睡眠中，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移至熟悉的床上……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讓我精神上有些醒來，然而身體卻還是處於睡眠狀態，難以動彈。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是趴著的姿勢……

冷風吹襲於傷口，讓我不禁顫抖了一下。

繪里本身的味道撲鼻而來，也讓我原本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繪里…在做什麼……？

忽然，冰冷的指尖由下至上，滑過了我的腰身。

「哼嗯……」我微微皺起眉頭， 難耐的輕哼一聲。

鼻尖輕蹭我的後頸，並輕咬了一口。

「啊…」尖銳的利牙抵在皮膚上，清晰的感受，令我有些恐懼。

這時，濕潤的觸感從上滑落至傷處，又癢又痛的，令我身體顫抖了起來。

「啊…痛住、住手…嗯啊…」再也無法忍耐時，我才睜開眼睛，嘗試翻身，卻被繪里的左手輕鬆壓制住。

我轉過頭一看才發覺，化為人型態的繪里正溫柔的舔拭著傷處。

「繪、繪里？妳、妳在做什麼！」驚醒的我，多次嘗試掙扎，卻敵不過繪里的力量。

繪里沒有回應，只是安靜地舔食著。

寂靜的房內迴盪著羞恥的啾啾聲與那有些壓制不住的聲音。

「啊…嗯……哈啊…啊………」

漫長的幾分鐘後，她便離開身上，坐在旁邊舔著殘留的血漬。

我有些無力的起身，並將被褪一半的上衣重新穿好。

「人類，別吵了。妳的傷口如果不處理，會惡化的。」

「可、可是…這樣算是治療嗎…？」雖然疼痛感確實減緩許多………

繪里抬起頭，用那散發湛藍光芒的獵食者眼神看著我：「妳以為我是什麼？我的身體可是流淌著絢瀨一族的純正血統，怎麼可能連治療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繪里見我一臉狐疑，而繼續說道：「妳那是什麼表情，我是看在妳是因我而受傷的情況下，才首次幫人類治療的。給我一輩子心懷感激吧，人類。」

「呃……那麼就…謝謝妳的開恩了…」

「哼，人類，給我聽清楚，我的事，以後都不准妳插手。」繪里別過頭，上下拍動著尾巴，似乎正在氣頭上。

我不悅的回道：「家人遇到麻煩，怎麼可能做事不管！」

「我再說一次，我從來都沒有把妳當作家人看待，妳要是再插管這些事，下一次就不單只是受皮肉傷這麼簡單了。」

「為什麼妳要這麼固執，為什麼妳認為自己必須去面對這一切！」

繪里低下頭，神情中透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

「這是我必須去背負的罪孽，是我把自己的媽媽給害死的。所以…現在我必須獨立起來，變得強大，替我媽媽報仇。」

電視上常看到的復仇之路……十之八九都沒有好下場………

甚至是犧牲自己，也要與對方同歸於盡………

「……然後呢？」我低下頭，改為正座的姿勢，在大腿上握著拳。

「什麼…？」

「然後復仇結束後，妳能獲得什麼？只會成為失去目標的空殼吧！妳母親是真的希望妳去復仇嗎？她不是希望妳能夠活下去，才犧牲自己嗎！」

「…妳懂什麼……妳沒體驗過何謂失去一切的痛苦，妳只是個活在美好花園的…溫室花朵！區區一個人類，就不要裝作麼都懂，不要說那種漂亮話！！」繪里怒吼著，卻與以往不同，吼中帶著明顯的泣音。

「妳知道嗎………媽媽她在被人類凌虐的時候，依舊告誡著我…人類…不全是我們所認識的那種殘暴生物……但我不明白，為什麼被這樣對待，卻還要深信人類！妳們這種危害世界萬物的生物，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繪里突然抓著我的衣領，將我給很拽起來。

我無法回答任何一句話……

我不想說謊，也不明白她的心情。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幫助她……

我抓住繪里的手，認真的注視著對方的雙瞳。

「如果妳真的無法放下對人類的仇恨，那就打我來減緩自己的痛苦吧。我以武士之名發誓，我將會永遠陪伴在妳身邊，永不背叛。」

「是妳自己說的，要成為我的出氣筒！」繪里高舉右手，作勢要朝我揮拳的樣子。

我閉上眼，微微笑著：「阿…武士絕無食言。如果這樣能夠讓妳好過一點，我覺得很值得了。」

這樣的姿勢僵持了五分鐘…………

卻遲遲沒有等到對方的下手。

我睜開眼，卻看見她咬著自己的下唇，湛藍的雙瞳浮出了淚水。

「妳是笨蛋嗎！為什麼要做到這樣子！！」

「…我不知道。我承認我確實覺得妳是個很麻煩的妖怪，但卻又不想要看到妳傷心難過的樣子，我想要看到妳打從心底露出笑顏的面容，我只是…想要幫助……我的家人。」我鬆開右手，緩緩伸向繪里左眼眶的淚痕，想要替她…拭去淚水。

原本以為繪里會因此而逃開，卻沒想到她只是默默的閉上眼，任憑我的碰觸。

「………先聲明，妳對我付出再多，永遠都得不到回報的……」

「沒關係…是我自願的。」

「妳會死喔，我可不會保護妳。」

「嗯，我不怕。」

「愚昧的…人類……」

她鬆開了手，隨後就疲憊的倒在我的懷中睡著了。

我輕撫她的睡顏，撫摸她的燦金髮絲………

看來…已經有很久沒有過真正的休息了。

這晚，繪里首次睡的香甜、安心。

彷彿找到了…新的歸屬一樣………

溫和可愛的…睡顏。

「我出門了！」

一早，向家裡打完招呼，便愉悅的背著書包，走在一如往常的街道上。

在熟悉的十字路口上，看見了一抹亞麻色的身影倚靠在電線桿上，表情有些沉重……

這時，小鳥似乎發覺我的身影，又驚又喜的抬起頭，向我奔跑過來。

「海未醬！身體好點了嗎？」小鳥熱情的擁抱後，便抓住我的雙臂，仔細看著我的身體。

「呃……嗯，沒事了。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之後，小鳥便開始說明那天所發生的情況………

似乎是在我失去意識後，小鳥說我突然亂吼著，並朝著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小鳥嘗試追上去，卻發覺我的速度已經不是小學生該有的速度了，最後也跟丟了。

我解釋那天是因為身體不舒服，精神受到影響所造成的。

小鳥當下一臉狐疑，卻還是選擇相信了我。

畢竟……說在山上撿到一隻九尾幼狐什麼的，還被捲入什麼奇怪的事件………只會被當成神經病吧。

…對不起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解釋的。

現在…就請容許我欺騙妳一次吧，小鳥。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