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泪史

“沃楚德·珞斯曼太太啊，每次育儿课堂她都很上心地记笔记呢。唉？你说她姓库平斯基啊。”

——一位和艾荻塔·珞斯曼就读于同期孕妇学校的女士

这是珞斯曼恢复工作后的第二周。穿着空军制服的她在拿起放在桌角的稿纸仔细读着，这份稿件是今早才交到她桌上的，交件人是她曾经的学生、现在的同事艾丽卡·哈特曼。稿纸上有着令人惊讶的干净字迹：“负G滚转①时，应注意自身与敌方的垂直距离……”用语简略明确。

大战结束后，魔女们进路不同，留在军队的一派若不想和国防部的官僚们每天打照面，唯一的选择也只有散布在卡尔斯兰全国各地的初等航校与军事学院。对于珞斯曼来说，她虽不介意与官僚们打交道，但教学毕竟是她的人生乐趣，在接受了军官学校的函授课程后，前王牌教育指导顺理成章地进入了这所位于西柏林郊区的空军学院②任教职，官拜少校。在休了整整一年的带薪假期后，让艾荻塔直接回归课堂实在强人所难，便让她专心于空战技术教材的编撰工作。原先只需要完成自己负责的稿件的艾荻塔，在空闲之余也自愿担任起了艾丽卡文稿的校对，毕竟艾丽卡还要顶替她剩下的课程，直到学期结束。

上层也明白让每天吃完午饭就穿着作训服③倒在座位上的哈特曼将精力分配到资料处理上是不可能的，在得知珞斯曼乐意帮忙后，也就默许了这对师徒间的互助行为。可对于一个空战魔女来说，天空的诱惑是难以抵御的，艾荻塔在闭眼休息的间隙，也有想象过原先飞行时的感受，那种冲破云层的畅快。在放在桌上的资料、草稿、打字机前，穿着作训服去操场上看看学生训练对艾荻塔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工整的教材对于教学十分重要。”她在内心这样劝服自己，看了看自己的制服裙装——被沃楚德认为十分性感——继续手头的工作。

“引用有误。”艾荻塔用钢笔在这行字下划了一道波浪线，“要和艾丽卡好好讨论一下这里。”

作为母亲的艾荻塔倒也不是不担心家中孩子的安危，但有昆杜菈这位老战友担任保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一开始对于沃楚德的擅自决定十分诧异，可是在考察了昆杜菈一天后，发现这位曾被队友尊为温柔姐姐的人十分可靠，在把劳拉托付给昆杜菈时，艾荻塔是这么说的：“请照看好劳拉和沃楚德。嘛，你看好了沃楚德基本也就看好了劳拉。”所以，严格来说，昆杜菈是库平斯基母女两人的保姆。

沃楚德作为一名妈妈，在照顾婴儿的技能上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这位在孕妇学校被尊称为“珞斯曼太太”的妈咪学员，在换尿布、喂奶、喂水、喂药、安抚、洗澡、抚触、做饭、教育、急救……诸多方面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而且还讲得头头是道。就拿婴儿的时间观念养成来说，沃楚德就是“戒夜奶”行动的坚定支持者。

“艾荻塔妈妈以后上班的时候就不能半夜起来喂你啦。”这样说着的沃楚德拦住想要去安抚孩子的艾荻塔，自己起身抱着哭个不停的小劳拉走去客厅沙发上。

“妈妈给你唱首歌好不好。不哭不哭。小狐狸在雪里跑来跑去~跑来跑去~舔舔冰冰的小爪子~甩甩它的小尾巴~④”沃楚德把客厅的落地灯尽可能地调暗，用身体挡住也许会干扰劳拉睡觉的光亮，唱起了自己改编过的童谣。在客厅中耗上了十五分钟后，抗议断奶的小狐狸才再度入睡。就这样交战了一个星期，小劳拉才将她的起床时间移到了和母亲们相同的六点钟。

在周末时，看着给坐在宝宝椅上的女儿喂苹果泥的沃楚德，艾荻塔也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失宠了的问题。

“啊~好吃吧~”用这样孩子气的语气和自家小孩说话的沃楚德，在两年前，艾荻塔都没有想象过会有这种画面。

当然，各种失误还是会有的，例如翻到燃气灶里的菜泥，这也是决定接受昆杜菈作为保姆的原因之一，每个妈妈发现孩子身边的一个潜在风险就会推算出另外五个风险。

不过姑且算是艾荻塔没有遗失的战场直觉吧，风险的确是存在的。在她在航校换打字机的色带的时候，库平斯基家就发生了如下的事故。

“也就是说你把劳拉最喜欢的小兔子给洗了？她没有小兔子就哭个不停，你就急着去商店给她买了同款。”昆杜菈看着急急忙忙准备孩子外出用品的沃楚德，拿上了自己刚挂上门口衣架的外套。

“然后她就发疹子了。”

“在把毛绒玩具拿给孩子前先洗干净啊！”

“被艾荻塔知道的话……”沃楚德失魂落魄地盘算着今晚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一定会知道的，你不要做没有用的假设了。”昆杜菈说道，沃楚德已经把哭个不停地劳拉装上了育儿袋跑出了公寓。不到十五秒种，婴儿尖锐的哭声就已经传到了街道的另一头，这时昆杜菈才注意到被留在沙发上的粉色袋子，里面放着劳拉的医疗卡、饮食日记⑤、奶瓶、干净的玩具。

一路狂奔到欧丽德街儿科诊所的就诊台时，心急如焚的伯爵妈妈才察觉到自己两手空空的事实。昆杜菈骑着自行车勉强赶到，才避免了笨蛋伯爵再抱着孩子在街上百米冲刺的场景再现。

“荨麻疹。”葛丽塔解开劳拉的小衣服看了一眼，“患儿家属，今天有没有给孩子喂过以前没有吃过的东西。”

“没有。只是今天拿了新的毛绒玩具给她。”沃楚德惭愧地低下了头，“没洗。”

“嘛，荨麻疹的话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多人一生中多多少少都会经历的。”葛丽塔语气平和，“但是除了饮食方面的，有些不必要的过敏还是可以避免的。”

“在把毛绒玩具拿给孩子前先洗干净啊！”相同的用词，在葛丽塔这里又被放大了好几个分贝。

所幸在葛丽塔的治愈魔法的作用下，劳拉身上的肿块立刻消了下去，可是还是被叮嘱要用两天药物。

在珞斯曼回家的时候，沃楚德带着孩子在街上狂奔的事迹早就传遍了街坊。

“你啊。”刚刚放下公文包的艾荻塔双手环胸，眉头紧皱，“再这样我就带劳拉回格拉⑥了。”

“唉，不要啊。”穿着围裙的沃楚德举起了手里铲子，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生气的太太，“劳拉现在已经没事了。”

“接下来的几周我和昆杜菈都有很长的时间不在家里。”艾荻塔语气放平，“把劳拉交给你的话……”

一边的昆杜菈完全没有来劝和的意思，一是这件事的确是笨蛋伯爵不经大脑思考犯的低级错误，二是她更在意手中这封让她直叹‘Scheiße’⑦的征召函。

“我都和葛丽塔约好了……又是那个烂人搞得吗⑧。”心里这么想着，昆杜菈和艾荻塔打了声她大概听得到的招呼，回房间打包行李。

“在阅兵结束，你们回家前，我一定会把劳拉养得白白胖胖的！”伯爵尝试为自己辩白，却又得到了三十分钟的说教。

直到当晚，伯爵战战兢兢地走进卧室时，发现艾荻塔没有赶她出去的意思，才确定妻子消了气。

就这样，二人度过了这周最后一个相拥入眠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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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负G滚转：又称“哈特曼滚转”，是哈特曼发明的一种交战回避技术。

②空军学院：原型是位于柏林的联邦空军博物馆，冷战时期曾是皇家空军加图机场。

③作训服：又称“作战服”，军服的一种，训练时候穿的比较多，诸位大学军训时的军训服便是作战服的一种。下文提及的制服，一般在办公室中穿着。

④伯爵唱的歌：改自“Die Katze Lief im Schnee”（雪地里的小猫咪）

⑤饮食日记：为了让医师发现患儿出现过敏反应后有据可查，建议各位父母每次给幼儿做饭时都要记录下来。

⑥格拉：图林根州城市，艾荻塔·珞斯曼的老家。

⑦Scheiße：对应英语“shit”，居家旅行必备的德国国骂。

⑧原文其实是“你个（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