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意

"When goin' the road to sweet Athy. A stick in me hand and a drop in me eye. A doleful damsel I heard cry. Johnny I hardly knew ye."

(当走在阿赛城的路途中，拐杖在手，眼中含泪，我听到悲恸寡妇的哭泣声，约翰尼，我快认不出你了)

——某首布列塔尼亚民歌①

“突然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明娜端起侍者刚拿来的奥斯特曼咖啡，享受起了这地中海特产的独特香气。

今天的明娜·迪特林德·威尔克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

结束了晨间的沐浴，倒掉塞满烟头的烟灰缸，扔掉空空如也的威士忌瓶子，洗净用了两天的酒杯。淑女依旧是个淑女。

“真的一点也不伤心。”这样想着，明娜将新收到的唱片放在了留声机上。

乐声传出，是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

淑女走向厨房。就算是晚起的周末，也要保持吃早餐的习惯。她切下几片酸黄瓜、熏肠、乳酪，将这些有限的配料夹进面包里。

即使食物贫乏，也要学会去享受。这是淑女的准则。

更何况这是个罕有的能摆脱阿道芬妮的日子，可不能被人生中的一点小乌云给毁了。

如果有人请自己喝午茶就好了，只要那个人不是阿道芬妮。

这么想着的明娜喝掉了杯中最后一点牛奶，乐曲也进到了第二乐章。

电话铃声响起，下午茶自己送上门来了。

“您好，这里是明娜·威尔克。”

“你好，明娜。是我，昆杜菈。”

“真少见呢，没想到昆杜菈竟然会给我打电话。”明娜有些惊讶，“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有一件人生大事想要找你商谈一下。今天下午，你有时间吗？”

“你的人生大事不是多得数不完么？”在战时，妄图“借走”艾丽卡的昆杜菈也多次使用“人生大事”这个词。

“这次真的是大事。”

“一定要见面吗？不能通过电话说吗？”

“一定。而且，请务必一个人前来！”

“啊？”明娜倒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昆杜菈这样郑重其事的拜托，“那么地点是在？”

“你选吧，选个你喜欢的地方。时间的话，下午两点半行吗？”

昆杜菈依旧盯着自己咖啡杯上的浮沫。她深吸了一口气，靠到了沙发背上，明娜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胸部一起一伏。

“我有孩子了。”

“哦。”明娜看了昆杜菈一眼，依旧淡定地拿着咖啡，“那么在孩子出生前结婚还是出生后结婚就是个问题了。”

“对方怀孕几个月了？或者说，昆杜菈你，怀孕多久了？”

“孩子已经出生了。”

“哦。那么孩子多大了？满一岁了吗？”

“已经五岁了。”

伴着“咣当”的声音，杯底与托盘激烈地相撞，沉淀在杯底的咖啡渣随着咖啡液一道被这剧烈的晃动震到了桌子上。精致的奥斯特曼绣花餐布这下是毁了。侍者匆匆忙忙敢来收拾残局，但并没有多留意是什么让这位淑女洒掉了咖啡。

身为咖啡厅侍者，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咳咳”明娜放下侍者递来的湿巾，“所以，你到底想来找我谈些什么呢。是想把人家母女甩掉吧？我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呢……”

“停一下。我在你眼中的形象就这么不堪嘛。”

“嘛，以前只是觉得你在工作上采用的那些手段不堪。可没想到你在情感上竟也如此差劲！”

“……那么差劲的我会决心去向对方求婚吗？”

“你就去咯。”

“但对方说不想见我。”昆杜菈沮丧地低下头。

“因为你太差劲了。”重要的事情要说两遍。

昆杜菈叹了口气，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争论。

“那么请问，尊敬的明娜小姐有什么妙计吗？”

“要我说的话。和你的厚脸皮同胞谈谈怎么样？”

“我可不认识你说的那种人。”

“门口第二个位子上戴着雷朋太阳镜②看书的傻子。”明娜将手指向自己所说的人，对方却试图用书遮住自己的脸。可是明娜却径直走过去，将书本和眼镜一并夺下。

“阿！道！芬！妮！”

“啊哈哈，真是巧遇啊！明娜，你也喜欢这里的奥斯特曼咖啡③啊。”

阿道芬妮站了起来，想要从明娜手里拿回自己的眼镜和书，却被明娜在头上结结实实地砸了一记。

“啊，殴打上官啦。”

“是殴打跟踪狂吧！”

不顾咖啡厅里其他顾客的目光，明娜拉着阿道芬妮的手，把她拖到店外说教了一番。

“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改掉跟着我的习惯。”

“我这不是担心明娜你么……”

“你啊！”

店外的说教在继续，昆杜菈向侍者要了一份巧克力蛋糕，边吃边等。

“这样下去，卡尔斯兰军队的评价是真的要下降了。”她透过玻璃看着街上的两人，阿道芬妮向个孩子一样对明娜低头认错。

十五分钟后，那两人才又进来。身经百战的侍者早就把阿道芬妮的咖啡拿到了昆杜菈这桌，放在明娜的杯子边上。

“……嗯，昆杜菈，也就是说你有孩子了对吧。”自称什么都没听到的阿道芬妮坚持要昆杜菈再为她讲解一遍现在的情况。

“那不就好办了嘛！都好办了！”阿道芬妮轻扣了下桌子，“你只要在她家门口蹲守着就行。你听我说啊，在城市里跟踪有三个要点，第一……咳咳”

“我看对方会报警的。”明娜说着，阿道芬妮嘴里灌进了冷掉的咖啡，“跟踪儿童可不是进拘留所那么简单的事了。”

阿道芬妮扶住杯子，将杯子从明娜手里拿了下来：“昆杜菈，作为你爱情问题上共同的战友，我可以为你提供支持。”

“请不要随意动用史塔西④。”明娜看向阿道芬妮，对方倒是为自己的主意得意洋洋。

“啊，阿道芬妮，你还真够意思。”

“昆杜菈，你也是。”

“只要在明娜的事情上给我帮点忙就行。”

“有你们这样对着当事人做交易的吗？！”可敬的女士再次暴走，不过这次她没有咖啡可洒。

心里默念着“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伤身，生气伤胃”，明娜决定不再去理睬阿道芬妮，将目光转向昆杜菈：“要不你先去把抚养费给付了？”

整个卡座都散发着明娜的母性光辉。

“就是这样，明娜才让我着迷嘛。”

“这种态度在公共场合起码收敛一下吧。”

“可是我们有什么能相处的私人场合吗？当然我倒是很希望明娜今晚和我去私人场合相处一下。明娜可是能成为我母亲的女人啊！”

“你这句话很有问题啊！”

“那个，我还在这里。”看着打情骂俏的小情侣，昆杜菈坐不住了，“到底有什么办法呢？”

坐在对面的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又一并转向昆杜菈：“总之先大胆去做吧，只要有决心，你总能见到她的！”

对于这个没用的意见，昆杜菈是真的想要立刻拿包走人，把账单留给对面的两人。

“要不，你先把她哄到阅兵结束后的晚宴来，在那里求婚的话，大家都会帮你的哦。”看着准备离开的昆杜菈，阿道芬妮表达出了挽留之意。

“我觉得这种逼迫女士的恶劣手段还是请不要到处传播。”明娜摇了摇头。

“陛下也在的话……”

“本来只是你一个人的人生完蛋，为什么要把无辜的昆杜菈一起搭上。”理性的女士果断反驳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跟踪狂，“嘛，一定要我说的话，昆杜菈，你买束花去向她道歉怎么样，不要搞得太浮夸。”明娜不忘附上自己的提案。

“过于浮夸，是会被讨厌的。”她的眼神暗示性地瞥向自己身边。

“可我不觉得明娜讨厌我啊？”

“看，这就是错误示范。”

“受教了。”昆杜菈点点头。

“唉？我可是一直守护着小明娜哦。”

“这句也不要学！”明娜提高音调，“诚意！诚意是最重要的！”

“在明娜看来我没有诚意吗？”

“想要表示诚意的话，先去死一死如何？”

“如果昆杜菈也这么做的话，小格蕾丝可就没有妈咪了。”

“拿别人的小孩来做要挟，你真是个肮脏的大人啊！”

在两人吵得正欢的时候，昆杜菈已经走了，没有付账。

第二天，也就是周一，早早结束队列训练，昆杜菈前去实施自己精心制定的作战计划。

为了让自己在人群中显得挑眼，她特意换上了一件米色大衣。

站在街对面的“陌生人”，翻了一页报纸，说明另一头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而且时间控制得非常精确。

昆杜菈走向幼儿园门口，按照预定计划，此时葛丽塔应该正牵着小格蕾丝出来。

“哇，妈咪！”小狼崽甩开妈妈的手，向自己的妈咪冲过去。

葛丽塔目瞪口呆，想着昆杜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格蕾丝，我的小宝贝。”大狼一如既往地快速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妈咪今晚要留在家里吗？”

“如果葛丽塔妈妈允许的话。”昆杜菈抱着格蕾丝，笑眯眯地看着葛丽塔。

拿小孩来要挟，真是肮脏的大人。

葛丽塔强颜欢笑，点了点头。

“那么，先去买晚饭的材料吧。格蕾丝想吃什么呢？”

这是昆杜菈·拉尔第一次过家庭生活，几年来第一次和有血缘关系的人出去购物，一起做晚餐。

当然，葛丽塔坚持不让她去碰任何的调味料，可是能和小格蕾丝一起捏肉丸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总觉得，她能从格蕾丝身上看到那个拿不起枪的魔女，那个会给使魔讲故事的小女孩。

“尼古拉斯，妈咪给我做晚饭了哦。”尼古拉斯是格蕾丝给自己使魔起的名字。

在晚餐的时候，昆杜菈拿出准备已久的请帖。

“也就是说，格蕾丝我可以去参加派对了吗？”

“白天的阅兵式也可以参加哦。”昆杜菈补充道，但孩子显然更倾心于晚上的派对。

11月11日，为了阅兵式，全卡尔斯兰放假，考虑到格蕾丝的感受，做妈妈的葛丽塔也难以做出任何推脱。

对于葛丽塔来说，事情似乎正一步一步陷入死局。

在听昆杜菈讲完睡前故事后，小格蕾丝也乖乖入睡，没有再度偷跑。

“所以，你这是来？”葛丽塔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现在这里没有了晚餐时的欢声笑语，只有她和昆杜菈在谈那些“大人才该知道的事情”。

“看你和孩子的。”

“那我觉得，你下次可以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也不是那种介意孩子和亲生母亲见面的家长。”

“那一直留在孩子身边呢？”

“恕难从命。”

“为什么？”

“这个我现在也不能给你答复。”

“说起来，格蕾丝告诉我，你一直在她使魔觉醒后才把我的名字告诉她。”昆杜菈决定换一个问题。

“啊，我想理由你也猜得到。从发现怀孕到孩子长大，我一直在想孩子是不是你的。虽然越看越像你。”

“直到使魔觉醒是吗？可是为什么不把孩子的事告诉我呢，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和其他人有过的关系，就如同你不介意我的那些……”

“我可是有考虑过她的妈咪死在战场上了该怎么办的哦。”

“可我活着回来后，你也不把这事告诉我。”

“那就当我是习惯一个人守着这个孩子了吧。”葛丽塔回答，“我觉得，我一个人也做得很好。”

“从进来的时候我就能看出来。”昆杜菈回忆起了进门时看到的井井有条的起居室，“一个人照应孩子和这么大的房子，真的不辛苦吗？”

“都是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啊。”

“无需介怀犯下的过错，只需要承认并引以为鉴，这便是大人的特权。不过我觉得，当年的事对我来说不算个错误。”昆杜菈顿了一下，“现在也不是。”

“如果你只是想来承担责任这种东西的话，我可以定期让你和孩子见面的。”话题又被葛丽塔绕了回去。

“或许那时真的有过那样的感情，可现在……我不是很确定。”葛丽塔站起身，将椅子推了回去，“你可以用外边的那个浴室，我在客房里给你准备了被子。”她走上楼梯。

昆杜菈没有追去，只是听到卧室门轻轻扣上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昆杜菈早早就乘坐索菲亚开来的斯太尔⑤，返回基地，只在桌上留下一张便条：

“昆杜菈妈咪去上班了，晚上还会回来的。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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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曲"Johnny I Hardly Knew Ye"

②雷朋太阳镜：二战期间大量配给美国空军飞行员，是跨时代的装X利器。

③奥斯特曼咖啡：土耳其咖啡，SW设定世界观里土耳其对应奥斯特曼。

④史塔西：德语“国家安全”(Staatssicherheit)的所辖“Stasi”，原型就是三次元那个大名鼎鼎的史塔西啦，即“东德国家安全部”

⑤斯太尔：奥地利汽车品牌，文中设定的车辆是斯太尔1500A，是德国二战时较为常见的一款高级军官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