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Nymph
“在去死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1941年,卡尔斯兰撤退战,东部战线
“这很奇怪吧?”
“是很奇怪。”艾萨克用餐巾擦了擦嘴。酒馆老板的所谓悬疑故事,让自己吃个午饭都不得安生。
不就是寄住的好友突然搬家吗?沃楚德为何要如此大惊小怪?
忙碌的福尔摩斯小姐拒绝受理酒馆老板的委托,已经有更刺激的都市怪谈在等着她了。
被最有效率的帮手拒绝,想要立刻得到答案的沃楚德只能选择亲自上阵。
时间若能倒退回两年前,沃楚德不用犹豫片刻就可以披上外套跑到学校门口开始盯梢。
可现在,事情不太一样。
理论上来说,六个月左右的婴儿一天睡十六个小时左右,这样的安排看似给孩子的双亲留下了足够的空闲时间。
到了实际操作层面,情况就不会有那么简单。
就拿劳拉来说,在库平斯基夫妇的不懈努力下,她能保证在每晚八点入睡早晨六点醒来期间不吵不闹。这已经是不让家长操心的模范宝宝了。但这样算来,晚上的睡眠时间也只有十小时。白天的六小时也多被沃楚德充分利用。
做早餐、做午餐、做婴儿辅食、洗衣服、洗尿布、打扫房间……东线的花花公子变成了尽职尽责的家庭主妇。
连帮昆杜菈来拿东西的索菲亚都称她为“珞斯曼太太”。
沃楚德也曾尝试过撬开这位年轻副官的嘴,可惜这副官实在是个“严肃到无趣”的人,只是不断重复“长官的私人信息,本人无可奉告”。
“珞斯曼老师的太太和她正相反呢,那几个消息灵通的学生还真没说错。”这是“严肃到无趣”的索菲亚的内心感受。
无法把昆杜菈的副官招为线人,沃楚德决定直接问问自己的太太。毕竟艾荻塔现在每天也会和昆杜菈在早上的训练时打个照面。
“她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是不会把自己弄丢的。”艾荻塔坐在床边,沃楚德正在帮她捏肩。最近因为分列式训练的任务,老师还是有些劳累。
“作为她的好朋友,不是该关心她一下吗?”
“她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生活。难道你是因为没她在就不能好好照顾劳拉了吗?”
“不是!我也没那么糟糕吧!”伪伯爵大声反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嘘!”艾荻塔指了指睡在一旁婴儿床里的劳拉。
“啊……反正我是说我现在照顾劳拉也是游刃有余。只是因为担心才会去打探她的消息啦。”沃楚德压低了嗓音。艾荻塔坐进了被子里。
“为什么会突然就在柏林找到房子了呢?明明现在房产这种东西还是很紧俏。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沃楚德也进了被窝。
“有钱没有办不到的事吧。她现在每天都开着一辆迈巴赫跑车来上班呢。”艾荻塔回答,“虽然那红色,总觉得不是她的风格……”
“还买了跑车嘛。说起来我们家的确也没有多余的车位了。”找了新的居所还买了那么贵的跑车,她的投资到底是有多成功。战场上的猎人也顺着时代潮流变成了金融市场上的怪物了吗。
“不过,果然还是很奇怪!”沃楚德的疑虑依旧没有被这答案打消,“找了新的住处,为什么不留个电话号给我呢?”
“也许是不想让某些人去打扰她吧。”艾荻塔把头靠在枕头上。
“金屋藏娇!”珞斯曼太太依旧很精神,“买跑车是为了追女孩子吧!绝对是这样的!”
“那个,我已经很累了,晚安。”艾荻塔拉上被子,她现在只想和睡神聊天,明天一天又要带士官生们的训练。
“啊,是吗?”伪伯爵倒也识相地停止了追问,关掉了床头的台灯。
“那么,晚安。”她惯例地去亲吻自己妻子的额头,把妻子抱在怀里,“艾荻塔还真是暖和呢。”
“是你太冷了,放开我啦。”刚进被窝的伯爵相对体温是低了点儿。
“不放。”
“随你了。”怀里的银发狐娘轻声说道。
继第二条线终断后,无法长时间离开自己的野玫瑰酒吧的沃楚德尝试在和昆杜菈相识的熟客里打听消息。在柏林这里早已无亲无故的昆杜菈所熟识的人,多数是在卡尔斯兰空军里共事过的战友,那些人往往也和伯爵相识。
例如,每个周二定时乘坐有轨电车来酒馆和伯爵商讨“明娜·迪特琳德·威尔克(的心)捕获作战”的某位非常接地气的卡尔斯兰空军高层。
“之前有陪她去买车。”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空军高层这么说。
“那辆红色跑车吗?”
“嗯。你已经知道了?要我说那是理想选择。”
“为什么?”
“因为速度快。”那可是提供了虎式战斗脚驱动技术的公司。
“还有呢?”
“不知道。”干脆利落的官腔,和与采访的记者们周旋时采用的对策差不多。
“那么怎么让你能知道呢?”
“关于那头可爱的灰狼的事?”
“我也不知道。”伯爵实话实说,明娜可是有仔细划分整理过被危险的上官收买的人的名单的。
坐在吧台边的不愿透露姓名的奔三姐姐看上去并不失望,又提出了一个新条件:“叫我一声‘好姐姐’怎么样?”
“好姐姐!”沃楚德这边倒也是果断。
“回答得这么利索,还真是无趣呢。还是明娜最有意思了。”
“我已经答应你的条件了哦,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了吧。”
“因为‘爱’吧。”
“你的反应也很无趣。”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客人摊开自己的双手,“毫无隐瞒。”
至少这次谈话可以证实沃楚德的部分猜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金屋”,但“美人”想必是有的。
酒吧老板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和老友最近一次关于“情人”的聊天记录,那个给劳拉看过诊的医生的确是最可疑的了。
可她们不是只见了一次面吗?就算是昆杜菈也……太快了一点?
如果是开着那辆炫酷的红色跑车去接自己的新情人上下班,伯爵也应该早知道了。毕竟那么显眼的红色跑车在这个朴实无华的平静街区还是可以成为街坊邻居们的谈资的。
沃楚德也不是不可以直接去找那位儿科医生问个清楚。可这是两年前的她才会采取的做法。现在作为一名妈咪,她也能理解等待给孩子看诊的母亲的焦急的心情,占用医生的工作时间去聊这种私人话题实在是欠缺公德心。等那位医生下班再去问个清楚似乎也可行,不过医生的下班时间也是劳拉下午起床的时间了,妈咪还是不能够把刚醒来的孩子随意抛下的。
等到周末?沃楚德实在等不及。
在隔日的中午便将熟睡的劳拉托付给酒吧的女招待,自己前往了诊所。
这次没有见到那位儿科医生,只见到了刚刚结束午餐的两位前台护士。
“女士,您是来给孩子预约体检的吗?现在还没有到我们工作的时间,请到一点半再来。”高个的那位把放在工作台上的“暂停接诊”的牌子摆摆正,想要提示这位只身一人前来的家长遵守公共规则的重要性。两位医生不在,没有急诊病患,也算是少有的和平中午。
“不,我是来找克劳森医生谈一些私人事务的。”
“那为何要来这里?不能和她在更私人的场所直接见面吗?”另一位反问道,对眼前的金发美人起了戒心。
“哦,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在那样的场所和她见面。”沃楚德说着,把前臂搭到了服务台的桌面上,“可是她不愿意见我。”这就开始了她的即兴表演。
“两位小姐在战争中和克劳森医生共事过吗?”
“没有。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护士的话又被打断了。
“那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呢。我是克劳森医生当时救治过的一位军人。”说到这里,沃楚德适当停顿了两秒钟,“是她救了我的命。”
两秒钟的沉默起了作用,护士们不再打算赶走这位守卫过国家的魔女。
“您是特意来道谢的吗?”在战后,这种寻找救命恩人的事并不少。许多参与前线救援工作的医疗人员或多或少都被受助者感谢过,礼物、信件、圣诞节的贺卡,谢礼的形式多种多样。
“若您是来道谢的,我想医生没有什么拒绝和您见面的理由啊。我帮您安排一下吧。如果您急着见她,请今天下班时间再来吧。”护士拿出便签本,想把这位客人的消息在稍后告知给医生。
沃楚德按住了她的手臂:“这样做的话,她是不会接受的。还是要我亲自和她说才行。”
“那时,我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看到护士不准备记录自己的到访信息,沃楚德决定把故事继续讲下去。
“您难道是……?”另一位护士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我害死了她最心爱的人。”
原本沃楚德想要自称是医生的战时情人,可是之后劳拉还要来这里定期体检,这类会在日后给自己惹上麻烦的谎言还是不说为妙。
“天哪。”两位护士都显得十分震惊,拿出记事本的那位更是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没把那个人从战场上救回来。没有那个人,她这么多年来一定也很辛苦吧。”
“孩子也很可怜啊!”矮个的那位护士叹道,“之前有病人紧急转院需要陪。她只能拜托我帮她去把孩子接回来。”
“实在是对不起她和孩子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沃楚德还是顺着护士的话接了下去,“可以的话,我想亲口向她道歉。”
以假乱真的哭声在服务台边响起,护士贴心地递上手帕。
在从诊所出来的时候,沃楚德已经拿到了葛丽塔·克劳森家的电话号码,两位护士还不忘祝她好运。
不过“孩子”是怎么回事?昆杜菈知道这事儿么?她这是做好当继母的准备了?会变成灰姑娘故事里的那种继母吗?不会吧。
沃楚德的猜想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打消了。
“这里是克劳森家。”
何等熟悉的声音。
“啊!昆杜菈,是你吗!”伯爵抓住听筒,这次居然歪打正着了。
“对不起,您打错了。”
电话被切断,只剩下忙音还在回响。昆杜菈穿着睡衣靠在墙边,用大拇指弓部敲了两下额头,“她为什么可以找到这种地方来啊。”
“我就可以做到嘛。”不详的音容相貌浮现在昆杜菈脑中,这平静的生活是又要被打破了。她并不是想隐瞒实情不报,只是对现在的状况做出精炼到足以对外汇报的总结是需要时间的。给诸位空降一个宝贝女儿,诸位就可以迅速接受吗?
在昆杜菈思索对策的时候,电话铃又响起了。
“您好!请问拉尔太太在吗?”
“……”一阵沉默,这下子逃不掉了。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不能之后再说,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
“你真的搬到医生的家里去了吗?”对方认为这件事十分重要呢。
“回自己的家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哦。闪婚至少也要告诉大家一声啦,结婚礼物不想要了?”
“并没有。”
“那么至少带着新娘和孩子来我家吃个晚餐如何?”
“最近很忙,你也是知道的。”昆杜菈说着,心里思索伯爵这是哪弄来那么多情报的,“晚餐就不了。”
“也行吧。不过阅兵式和晚宴,她们总得来吧。”沃楚德不依不饶。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就当做这是个惊喜如何。我要睡了,能不能之后再说呢?”
“之后的话又是什么时候呢?”
“不久的将来。晚安。今晚不要再打来了。”昆杜菈挂断了电话。
伯爵的确也没有再打来。这意味着昆杜菈要做好明天开始被周围的人当作已婚人士对待的觉悟。
考虑到婚姻关系的认定需要当事双方的认可这点,昆杜菈也可以说是未婚。
“只是让你和孩子相处一段时间而已。要围绕抚养权打官司的话,你是不可能赢的。”当问到是否可以搬进来的时候,对方是这么回答的。
“我是想和你结婚。”
每次提到“结婚”这个词,葛丽塔就会甩脸走人,把她自己关在卧室里,贴在门边还能听到她的抗议。
“走开!”
当然,当着孩子的面,两个人都还是扮演着好母亲的角色。
脏话,绝对不会说。
“早知道你还是这么厚颜无耻,我就不该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你。”葛丽塔看着挡在自己门前的昆杜菈,“还有,放下我的白兰地!”强行搬进来的房客左手拿着女主人的白兰的,右手则拿着两个酒杯。
“喝一杯冷静一下怎么样?”
“我拒绝。”
“可这瓶已经被喝了不少了,快要见底了。”
“那也不意味着我要今晚把它喝完吧。”
“很苦闷么?一个人。”
“就是因为遇到你,我才会觉得苦闷的。让我进去。”葛丽塔走到门的左边,伸出右手去摸门把手,这样倒也不至于正面对着某人。
“我不让呢?”
“我就立刻赶你走。”
“会吗?”
“会的。”
“会吗?”
她又问了。这次靠得更近。葛丽塔抿了一下嘴唇,把右手收回了胸口,左手则搭到了自己的右胯上,往后退了一步。
她是很喜欢看对方羞耻样子的人吗?
那人把酒瓶和杯子放在了地上,这下她是空出了手。
“会吗?”又一次。仿佛是闻到猎物气息的狼。
这几天,体温一直偏高呢。
昆杜菈打开了房门。门没锁,或者说,门锁早被拆了。
你永远不知道她会有多敏感,就算是试探性的询问也会戳破平静已久的水面,引起一系列的波动。
是恐惧还是兴奋?她不清楚,任由声音在空气中游散。
床垫吱吱呀呀地向床头移了一寸又一寸。粘膜间的摩擦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
她黑色的头发披散着,小腹不住地颤动,脚背绷直。
她不让那人碰她的手,却又把手插入那人的发间。
“你只能听我的。”除了伸展到僵直的大拇指外,其他四指弯曲,拽住陌生而又熟悉的发丝。
“干我。”(Fick mich.)她这么说,揪得更紧了。
之后要怎么办,两人已无暇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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