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演员

“佐伯局长，恭喜啊，这次没想到居然让「蝎子」替我们干掉了一个对手。”饭局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对着端坐在饭桌对面的佐伯沙弥香举了举酒杯，笑着说道。

佐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回以微笑，她没有开口接这个男人的话，她知道面前这看起来面善实则让她不止一次犯恶心的人，嘴巴里是一定吐不出好东西的。

果然，中年男人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在皱眉的一瞬间笑容也同时隐了下去，他砸吧砸吧嘴巴，似乎还在回味着啤酒的味道，接着开口：“可是，我怎么听说这「老K」的动作，还没有停下呢？似乎他们那边少了「老K」就跟没少一样。”他那双长在满脸横肉中间的小眼珠转了转，冷哼了一声，“难不成佐伯局长手下的人办事不得力，在处理这个案子的时候偷偷把「老K」给放走了？虽说你手下的女警官有几分姿色，但还是挑选有能力的警官比较好……”

佐伯听着他的话，也回敬了一声冷笑，用筷子敲了敲瓷碗的碗壁：“东山市长，你觉得「蝎子」会粗心到不确认「老K」的身死就走了吗？我承认，当时赶到枪杀现场的时候，我们的人并没有发现「老K」的尸体，这个案子肯定还会在调查下去，但是……”佐伯的声音低了下来，她低垂着眼眸，盯着那水面上还泛着细白泡沫的酒杯，轻轻笑了起来：“我警局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东山市长来管了？”

“佐伯，你坐在警局局长的这个位置，还不是有东山市长的大力支持，你最好放尊重点！”东山没有开口，却是他身旁带着黑框眼镜五官紧紧所在一块的西装男对着佐伯教训了起来——顺带一提，佐伯对这个人也是犯恶心，可想佐伯每一次来参加饭局，心里都是下了多大的勇气。

佐伯没有理会西装男那似乎带着威胁的语气，低头看了看手机里传来的讯息，皱了皱眉头，然后又舒展了开来。她扶着座椅的把手站起来，指尖抵在太阳穴处轻轻按了按：“警局还有点事，我就先失陪了。”她也不顾在座的一干人看她的神色，径自走到东山的身边，俯下身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以后离我警局的人远一点，你以为你自己做事很干净吗？”

“你！”东山脸色铁青地憋出一个字，便再无下文，只能愤愤地看着佐伯离去的背影，后悔着当初为什么要帮佐伯上位，然后替她打着这次饭局的圆场。

当佐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一个身穿淡蓝色衬衫的人正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边眺望着远方。

小糸侑闻声转了过来，对着向自己走来的佐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你好，我是佐伯沙弥香，负责A市的警局，想必你们局长也有提起过我。”佐伯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人的态度而皱眉，也回了一个微笑，向侑伸出了手掌。

“佐伯局长，你好。”侑同佐伯握了握手，点点头。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呢？”

“「无名」。”侑下意识地说出口的，是自己在缉毒组的代号，她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佐伯接下来的细问，眼睛在佐伯身上扫了扫。

还穿着常服的佐伯听见侑的回答，微微愣了一下，笑容更盛了：“谨慎点好。那么「无名」警官是怎么打算的呢？”

侑同佐伯一起坐下来，她细细地讲出了那个毒贩所交待的一切，从毒贩手头上的毒品数目到交接上的一些细节，都一并说给了佐伯听，不过，她最终还是隐藏了自己姐姐的事情。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说的交货方法是真的呢？”佐伯听完侑的讲述，沉吟了片刻，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想，一个人在精神崩溃边缘应该不会说谎吧。”侑摩挲着下巴，回忆起毒贩在审讯室里招供的情形，缓缓说着。

“精神崩溃？”佐伯的话语透露着好奇，但也仅限于好奇了，她转了个话头：“那你们局长有对你说过我们A市毒品形势复杂吗？”

侑点点头：“有提过，但是因为毕竟不属于我们管，所以局长也不是很了解。愿闻其详。”

佐伯站起啦走到窗边，像侑之前那样遥望着窗外：“除了毒枭「蝎子」，还有一个毒枭也能与他平分秋色，能和他相互制衡。”佐伯微眯着双眼，看着远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山那边往下沉的夕阳。

也算是女中豪杰啊，她心想着。

“是之前新闻上有提到过被「蝎子」枪杀的……”侑稍加思索，问了出来。

“「老K」。”

侑开着车，不停思考着几天前佐伯与她的谈话，找不出任何错误，但又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佐伯要无缘无故提到「老K」？又是为什么佐伯在知道毒贩与「蝎子」的交货方式后，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但偏偏佐伯又是警局的局长，在侑来之后便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还说着是自家局长的安排，让她不得不被佐伯牵着鼻子走。

她想了一会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思放在一会要毒品交接的事情上。

虽说佐伯有交待过说会派人暗中保护自己，但侑还是放不下心，自己的车上还藏着十公斤的海洛因，保不准接头的人心生歹意。

她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从警局跟过来的另一辆车缓缓靠在了自己汽车的另一边，朝着那边点了点头，将手枪放在腰后，刚走几步想了想，又把枪放了回去，抬脚往电梯走去。

按照佐伯所说的路线，侑擦了擦手里的汗水，来到那毒贩所说的房间门前站定，用约定好的暗号敲了敲门，三长三短。

门被应声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右脸还有一道刀疤的男子叼着根烟，低头打量着堆着满脸笑容的侑。

“有事？”刀疤男开口，沉沉地问道。

“大哥，抽烟吗？”侑将身上事先准备好的一盒烟拿了出来，打开盖子，露出按照约定倒放的三根烟，然后抽出了旁边的一根，递上前去。

刀疤男狐疑地看着侑的动作，探出头在走廊上瞧了瞧，把手倚在门上并没有要放侑进去的意思：“你一个人？”

侑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在车上早就想到过这个场景，如果对方没有任何疑心，才是最可怕的。她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讪讪地收回手里的烟，然后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小糸侑发誓，如果她能去参加奥斯卡，那她一定能捧回奥斯卡的影后奖杯。

“我哥哥……我哥哥被B市的条子给抓了，我、我想着把他的毒品卖掉，钱应该可以把我哥赎回来……我哥在进去之前有和我讲过他的这笔生意，还说如果出意外了我跑就是了……”侑说得声泪俱下，她抹着眼泪，刚想接着说下去，就听到了一阵抽泣声。

她抬头往上一瞧，没想到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刀疤男竟然受到自己的情绪感染而伤心了起来，侑在心里震惊了一下，疯狂打着之后该如何是好的算盘。

“大哥，让这个小妹妹先进来说话吧。”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从刀疤男身后探出脑袋，讪讪地笑着。

“对对对，妹子你先进来，先进来。”刀疤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轻轻拍了拍侑的腰部，然后走进了房间。

在刀疤男的手搭在自己腰部的一瞬间，一层冷汗直接冒了出来。

——好险，这刀疤男并不是看起来的这样粗心大意，如果今天自己带着手枪，恐怕……

侑咽了口唾沫，跟着刀疤男走进了房间，一边装作还在抽泣的样子，一边开始打量这间屋子，发现屋内除了刀疤男和他的小弟便没有其他人了。

在三人坐下来“交谈”后——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两人对侑的盘问——，侑也渐渐“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按照实现已经想好的话应付着这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那好，我们去取货吧。”刀疤男点点头，对侑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在侑起身的时候还拍了拍侑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哥哥会没事的，这些条子，都是见钱眼开的东西。”

侑点点头，走在前面带路，她盯着电梯LED屏幕上一个数一个数往下跳，思索着如果借此打进「蝎子」内部，又应该说些什么谎话。

但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门口出现的人却直接打乱了侑的计划——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手里握着手枪，直直地指着电梯里的三人。

“你、你们是谁？”刀疤男走上前，大概是之前被侑的话所触动，他将侑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从后腰想要摸出手枪。

“别动！”为首的人枪管指着刀疤男，手枪上膛的声音此刻在这幽静的地下车库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上面可是「蝎子」！你惹得起吗？这批货是老板点明了要要的，你们胃口有那么大吗？还想吃它？”刀疤男停下了动作，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来，可以看出此时的他是有多么的紧张。

寂静在地下车库停留了好几秒。

然后是整齐划一的枪响声。

刀疤男和他的小弟还没来得及反抗，就那么直直地在侑那惊恐的神色中倒了下去。

“我当然惹不起，但是「老K」可以。”

“局长，「老K」的人来了。”电话那头，传来自己部下的声音，“需要救人吗？”

佐伯面无表情地坐在座椅上，平淡地开口：“不用，撤退吧。”

“…是！”电话那边的声音明显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遵守了命令。

佐伯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手指轻轻抚过桌上的两份档案——

「蝎子」——槙圣司

「老K」——七海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