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往事

“那件事是指？”侑心里说着好巧，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接下了朱里的话，转身又走回房间里，对着朱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也不知道你来A市前清不清楚这里所发生的事，七海姐和另一方势力「蝎子」一直是死对头，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朱里跟着侑走进了她的房间，找了个小凳子坐了下来。

侑点点头：“嗯，这我知道的，难道他们两个之前有合作？”侑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枪杀事件说出来，而是胡乱诌了一个猜测。

朱里摇了摇头，说道：“在你来的大概半年前吧，「蝎子」逮住了一个机会，差点将七海姐给杀死，但还好七海姐命大，虽然在我们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七海姐失踪了，但过了没几天，她便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完好无损？”听着朱里的一番话，侑也吃了一惊，如果是能够致命的枪伤，是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恢复过来的。

“当时我们也很吃惊，但是在七海姐消失的那几天，我们这边几乎是慌了手脚，她重新出现后，给我的第一感觉便是主心骨又回来了。”朱里的眼神望向窗外的树枝，再延展到了远方，似乎在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不过她刚回来那几天，总是对事情很不上心，但我们都以为是枪伤还没有好的缘故。”

“那照你这样说的话，也不算是变得奇怪吧？”侑摩挲着下巴，思想渐渐往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靠过去。

“可能你并没有接触过以前的七海姐，所以你对这种变化不太敏感，但我是真的觉得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朱里皱起眉头，虽然对侑的质疑她没办法作出反驳，但她仍然坚持着心中的那个想法，“虽说做事方法、处事态度甚至是言行举止都和以前一样，但在她身边的感觉变得完全不同了……”

侑的心里模模糊糊有一个答案，但那个答案就好像漂浮在海里的水草，总是差那么一下就能抓住它。

“那其他人怎么看这件事呢？”侑希望朱里能说出更多的细节，以帮助她去抓住那水草。

朱里又摇了摇头，说道：“因为只有我和卓君近距离接触七海姐比较多……啊对了，上次七海姐出事情，她的去向也只有我和卓君知道……”朱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侑放在膝上的手掌，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侑，你说，七海姐出事会不会和卓君有关系？我其实一直都有点怀疑他，但是，出于私心，我又觉得不可能是他。”

侑的大脑还沉浸在关于七海的问题，对于朱里继续叨叨地说着堂岛卓的好，她的脑子的确分不出太多精力去管这件事，只能一边发出附和的声音点着头，一边在心里思考着那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占据她整个脑海的人。

忽然，她想到了在上次交货的时候，堂岛卓力荐自己的事情，之后便是差点全军覆没，如果不是碰到了佐伯，如果不是碰到了叶历，说不定自己就……

“我觉得你要不好好查一下他，我其实对堂岛卓不是特别放心……”侑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然后在朱里思考的间隙，又把话题扯回了七海这里，“对了朱里，七海姐有和你说过她的名字吗？”

“名字？七海澪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她没给你说吗？”朱里一脸不可置信，“以你现在和七海姐的关系，不会吧？”

侑被朱里最后的反问句问的老脸一红，慌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说了的说了的……”在内心权衡了一阵，接着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她有没有给你讲过另外的称号之类的？”

朱里托着腮想了想：“「老K」算吗？”

侑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就随便问问。”

之后侑和朱里又谈天说地了好一会，——大部分是关于朱里和堂岛卓之间的事情的，——直到朱里扯到侑有没有谈对象的时候，侑终于忍不了了，红着脸将朱里请出了房间。

朱里背对着侑摆摆手，留下一句玩笑话便大踏步走远了：“如果你和七海姐关系再进一步，那我可能真的就要怀疑她和原来的七海姐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侑的脑中犹如被朱里扔下了一颗手雷，轰地一下便炸了开来，她原本想要叫住朱里说出心中的那个答案，但转念又想了想，已经伸出的手掌还是放了下来，转身关上了门。

「老K」之所以会不一样，并不是因为受了枪伤之类的话，而是因为根本就是两个人。

七海澪和七海灯子，又是什么关系呢？

这是七海灯子第八十一次做这个梦了，准确地说，这是她第八十一次来到了这个回忆里。

在七海灯子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孩，那个小孩长得和她很像，如果不仔细从眉眼去分辨的话，恐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

但她知道，那是自己的亲生姐姐，七海澪。

自己从小就和姐姐长得很像，小时候还好，姐姐从比自己高一头，所以周围的大家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谁是七海澪，谁是七海灯子。但随着逐渐长大，自己也慢慢追上了姐姐的步伐，在身高与姐姐持平之后，因为从小一块长大的缘故，有些言行举止都一模一样，甚至，自己的父母有时都会恍惚自己所生的是一对双胞胎。

原本自己的家庭是很幸福的，但直到自己的父母接触了那名为毒品的东西，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毒品所欠下的债越来越多，父母每日每夜在外沉醉于生死之间，只剩下自己的姐姐来照顾自己。

梦境的画面一转，一团鲜艳的红色布满了七海灯子的视线，她看到因为毒品，父母和一群毒贩子起了争执；她看到父母被一群人围打着，双拳难敌四手；她看到父母瘫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她想要上前去帮忙，但自己的双手直直地从父母那流淌着鲜血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她恨透了毒品。

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也走上了这条路，但不是吸毒，是贩毒。

她太气愤了，但她毫无办法，她无法阻止七海澪，那时的她也根本不懂事，只是一味地责怪七海澪，一味地怨恨她。

她看着姐姐替父母报了仇，她原本以为姐姐会就此收手，但她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一步一步坐上了毒枭的位置。

她知道自己在众人的视线里消失是对自己姐姐最好的保护，哪怕怨恨着，但还是乖乖地听着七海澪的安排，所以哪怕七海澪手下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七海灯子看着一幅幅画面从眼前划过，不由得叹了一口又一口地气，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伤来，她知道这回忆快要结束了。

又是一团血红色，从七海的视角边界，一层层地浸染到视线中央，在模糊的红色里，她看到自己的姐姐在一间商店的一角将一台照相机交给自己，然后一脸坚毅与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她想要跟上去，但步子怎么也迈不开。

然后画面一转，她看到自己的姐姐已经瘫坐在了一条巷子的墙角，面前站立着举着手枪冷笑的「蝎子」。

她迈步走上去，像之前的八十次一样，张开双臂想要护住自己的姐姐，但和她护住自己父母的无用功一样，子弹穿过了她的身体，打在了七海澪的胸膛上。

七海猛地睁开眼睛，她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才凌晨三点。

她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然后拉开一个上锁的抽屉，拿出了一本并不怎么厚的日记本，这是在姐姐的房间里找到的。

也是通过了这个日记本，她知道了太多太多，她也终于理解了七海澪的苦衷。

姐姐说，想要为父母报仇，想要好好地保护灯子。

姐姐说，做这一行想要让自己干净地全身而退并不容易。

姐姐说，等把事情都安排好，就带着灯子去国外，过一个简简单单的生活，不再参与这些纷争。

姐姐说，灯子从小就喜欢摄影，这次灯子生日，就送她一个刻着我们两个名字的独一无二的相机吧。

姐姐说，希望灯子不要恨自己。

姐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停下的笔却再也无法继续写下去了。

“老板，这次那个侑命还真大，居然在警局那么多人的手里都活了下来。”

“你怎么看这件事？”槙圣司将一枚硬币在玻璃茶几上旋转起来，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觉得她很有可能是警局那边派过来的卧底。”那人停顿了一下，疑惑地说道，“但是她回来的时候是受了伤的啊……”

“自己人开枪打自己人的情况你见得还少吗？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槙圣司的技术很好，那枚硬币还在不停旋转着，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那个日向朱里不是在查她的身份吗？你用我们这边的关系也一起查一查，从侧面帮衬一二。”

“明白。”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硬币在桌上徐徐停下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