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光影

“所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佐伯站在一间由铁栅栏隔开的房间前，看着在铁栅栏对面正对着她怒目圆睁的男人。

这里是A市警局的监狱，佐伯所站的这一片区，全都关押着政治要犯。

“是你！原来是你联合东山，把我搞下台的？”原本坐在木板床上的男人一下子冲了过来，双手死死地抓住将两人隔开的一寸寸铁，冰凉的手铐打在铁牢上哐当作响。

“神琦局长……哦不对，你现在已经不是局长了。”佐伯将胸前的警徽象征性地拍了拍灰尘，正了正警帽，“你觉得你做的事还少吗？借着自己局长的位置，收受贿赂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着去巴结「蝎子」，让我们替你去送死？这次只是贪污和滥用职权便判了你十年，你想想，你的罪名，可远不止这些呢。”

“你在说什么？什么「蝎子」！你可别乱诬陷好人！”神琦瞪大着双眼，想竭力掩饰自己的紧张情绪。

“好人？”佐伯掩嘴嗤笑了一声，“教唆手下吸毒，走私毒品，勾结毒枭……你真的觉得A市现在乌烟瘴气的样子不是你造成的？你真的觉得东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东山！既然你把我搞下台，东山呢！他收的贿赂，会比我的少吗？他手下的那群马屁精，干的坏事会比我少吗？你别忘了，一个月前，他还差点和你手下的一个女警员上……”神琦越讲越激动，口沫横飞，但最后那句话还是被佐伯的眼神给憋了回去。

“他当然不是好东西，不过，我还要留着他帮我坐稳局长的位置，市长可比警局局长难搞多了。”佐伯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神琦那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泛白的双手，“好好享受监狱生活吧。”说着，便离开了。

“佐伯！你会知道的，「蝎子」有多难对付！你终究，会走上我的这条路！”神琦眼神闪烁着，他朝着还未走远的佐伯吼着。

——会走上他的那条路？

佐伯摊开存放着A市两大毒枭的文件，思绪渐渐从以前的事飘了回来。

——不，只有合作才能带来平衡，才能保住A市的安宁。

“报告，情报调查处叶历。”

佐伯整理好神情，清了清嗓子让叶历走了进来。

“佐伯局长，线人传来消息说「蝎子」那边明天下午要收一批货，在离「老K」的赌场不远处的酒吧。”

佐伯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让缉毒组的人准备一下明天出警，如果看到有两方人马，便撤回来。”

“是！”

“朱里，找我有什么事吗？”侑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满脸神秘的朱里，当然，疑惑的目光下隐藏着的是一丝丝的期待。

自从那天交了投名状之后，「老K」这边的人就好像把自己给忘了似的，不仅房间外的监视给撤了，外界消息什么也得不到，七海也像是没影儿了一样，她成天就只能在这大得没边的别墅瞎晃，试图找寻一点犯罪证据——不过当然是一无所获，——仿佛自己进的不是毒窝而是一家养老机构了，要不是朱里常常来找侑聊天，侑可能觉得自己老死在这里也完不成卧底任务了。

“侑，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七海姐今天说要让你去做任务了。”朱里悄声说着，看她的态度，应该是还没有公开出去的神秘任务。

侑被朱里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但她又开始恐慌起来，她害怕七海又让她杀人，尤其是杀无辜的人，她想着，如果一旦自己的卧底出现什么差错，比如佐伯看自己不爽之类的——连小糸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念头冒出的这么突然，佐伯局长在自己的印象中，还是挺好的呀——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侑对着朱里眨了眨眼睛：“所以，是什么任务呢？”

“一会儿你见到七海姐她会给你说啦。”朱里先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接着推了推侑的肩膀，示意她跟着自己去见七海。

侑的心跳在见到七海的一路上，都以极快速的频率跳动着，她的思绪飘来飘去，思索着神秘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思索着要怎样搜集关于「老K」和「蝎子」的犯罪证据，思索着七海。是的，小糸侑的思绪飘到最后，总是会落到七海，落到那个在阳光下安静读书的美少女身上去。

她想，想七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却始终都想不明白。

直到七海出现在侑的视线中，侑的思绪才落回地面上，她的心跳才终于恢复平静。

看见朱里带着侑过来，七海点点头直接开口：“「蝎子」的人今下午要在我们的地盘上交货，你先混进人群中，等我们的人和他们起了冲突之后，你趁乱把货带回来，这次的货不多，你应该能完成吧？”

侑一边听着七海的话，一边在脑海中思考着要怎样取证，所以在听到七海句末的问句之后，双眼的聚焦点停在七海的前方，然后缓缓点着头。

七海以为侑是害怕这个任务的危险性所以回答得有些迟疑，她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接着开口：“如果你害怕，我陪你一起。”

侑错愕地盯着七海，她没有料到堂堂大毒枭居然会对这种事情都亲力亲为，这让她有一种眼前的人是第一次当毒枭的错觉。

七海的话同样让朱里也愣住了，朱里思考了一秒便开口说道：“一起？万一是陷阱怎么办？老板，「蝎子」有多想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的事情差点儿就让你丢了性命，你……”

七海摆摆手，让朱里住了嘴，她回答道：“他们把交货地点定在我们这边，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陷阱，但如果我们不出手，之后的货源损失便会越来越多。侑是生面孔，她去是再好不过的。”

听着七海那答非所问的话，侑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在回过身来之后也终于抓住了七海说那句话的重点。让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她当然能理解，但是陪自己一起，不是多此一举吗？为了什么？

“侑的安全我会交待人保护的，至于老板你……”朱里的话还没有说完，又再次被七海给打断了。

“我和她一起去，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也能照应一二。再说了，酒吧那样的地方，侑一个人去保不准有搭讪什么的……我到时候戴个口罩帽子，对。”七海说服着朱里，她句末加的那个“对”，甚至让侑觉得七海也在说服她自己。

瞧着七海执拗的模样。朱里满腹的疑惑也找不到出口了，只能反复交待安全性。七海的心情在朱里答应之后便变得好极了，要问为什么知道，任谁看了她那双快要眯成一条缝的笑眼便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侑疑惑着七海的态度，只能暂且归结于为了安抚自己痛失亲人的悲伤了，不过，在侑提前来到七海讲的酒吧，然后看到七海的打扮之后，怀疑七海身份的疑惑便占据了侑心头的首位了。

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七海坐在自己的对面，这让侑觉得对面的少女完全就是一副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人。侑在想，究竟是七海的演技太过于高明还是别的什么呢？

侑一边思考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事先安排好的人就在她们身后的不远处，这让她安心了不少，她摸了摸口袋口里藏的录音笔，刚按下录音键，视线便被七海吸引了过去——

七海将口罩取了下来，低垂着脑袋，手指上夹着一根已经点燃的香烟，她少少地吸了一口，然后捂着自己的嘴巴轻轻咳嗽起来，还好七海的帽檐压得足够低，侑坐在她对面都看不清她的脸。

侑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大毒枭，然后伸手将七海手指上的香烟拿了下来，在烟灰缸里碾灭，轻声嘟囔着：“不会抽烟干嘛要抽烟啊，装深沉吗……”

七海愣了一下，讪讪地笑了起来：“因为香烟可以缓解情绪嘛。”不知道为什么，七海在侑面前，变得更像自己了起来，她不愿意去想这里的事，甚至不愿意去想姐姐。

侑叹了口气，眼神略过七海的肩膀看向她的后面，调侃起来：“原来大毒枭也会……”

但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完，侑便猛地站起身来将七海往旁边一推——在七海的背后，一个看起来并不显眼的小个子男人，对着她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推开七海。这是侑的第一个念头。

陷阱。这是侑的第二个念头。

现在的七海，还不能死，否则卧底便彻底失败了。这是侑在中枪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随后的枪响声，尖叫声，玻璃破碎的哗啦声，人群的踩踏拉扯声，侑一概听不清楚了。

她只听到一声充满担忧的：

“侑！”

“什么？又没死？”槙圣司淡淡地问道，他的右手旋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静静等着身前那鞠躬九十度的人的下文。

“是的……好像是一个人替「老K」挡了枪。”

“挡枪？”槙圣司戏谑了一声，“好忠心呐。”

“……货也被拿走了。”

“那批货本来就是送给他们的，拿了便拿了吧，正好可以走下一步棋。”槙圣司将身子重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不过本来警局的人也有来，但是看到两边的人都在，就回去了。”

槙圣司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那位佐伯局长的手脚，怕是也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