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迷雾

小糸侑是拖着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进大厅的。因为开车踩油门的关系，当她走下那有着几颗子弹孔的汽车时——叶历为了保险起见，还额外在侑的车上也开了几枪，当然，神色就不是像对着侑开枪那样的难为情了——，那粗略地裹着白布条的伤口处又汩汩流出鲜血来。

侑忍者疼痛“嘶”了一声，将带回来的货物交给上前来的人，便顾不上还在流血的右腿，径直走向了大厅。

因为她知道，有人还在大厅等着她，如果说得再具体一点，能不能再继续做卧底这件事，在大厅等着她。

但走在路上，侑却没有去考虑之后会发生的种种情况，她先是想到佐伯，然后想到了叶历——

“等等，你前面说的两件事我都能理解，但是朝你开一枪这个，侑，你没事吧？”历听着侑的话，忍不住去摸了摸侑的额头，想要确认侑是不是在发烧。

“我像是那种开玩笑的人吗？”侑苦笑了一番，简单解释了一番：“我之所以拜托你帮我查一下佐伯局长，也是觉得今天她来堵我又放我走很奇怪，再加上「老K」的手下那个堂岛，一直把我往这里推，我觉得太蹊跷了。如果我就这样安安全全地带着这些货物回去，你大概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所以，你是为了进一步消除毒枭对你的怀疑吗？”历有点难为情的撇了撇嘴巴，将手里的手枪上了膛，让她对着一个并不是敌人的老熟人开枪，还是显得有些困难。

侑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来吧。”

其实小糸侑对于叶历的这个说法，潜意识里是不赞同的，从她来到七海身边的这段时间来看，她其实并没有感受到七海对于她的怀疑——除开她刚来到这里时被迫交的那份“投名状”，她甚至觉得七海对她和对其他的人有一点不一样，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出来。

所以，在回答叶历的这个问题时，小糸侑撒谎了。说是为了消除七海对自己的怀疑，其实大概是为了消除七海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怀疑罢了。

“侑！你怎么……”七海的声音划进侑的脑海里，侑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进了大厅。

侑看着一脸担忧地冲上前来的七海，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嘴唇，朝着七海摆了摆手：“我没事……货我已经带回来了，只可惜跟着去的人他们都……”

“你怎么没事？”七海一把扯过侑的胳膊，让她能够在自己的手上借力，而不用那么费劲地站着。七海皱着眉头，简单向朱里和堂岛交待了几句，便硬拽着侑来到了大厅的后堂，然后按着侑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

七海拿出放在一个角落里也不知落了多少灰的医疗箱，取出里面的绷带，蹲下来为侑细细地包扎起来。

侑本来想要拒绝，她觉得这种被人特殊对待——尤其是还被一个大毒枭特殊对待的感觉，太不好了，所以她本能地想要去躲避掉这种感情，哪怕她现在并不是很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奈何七海的力气着实大得可怕，侑在警队的体能训练里可是拿过优秀成绩的人，但她发现自己仍旧挣脱不开七海的手臂。

于是，她只能默默地看着，感受着七海那温柔似水的动作，让她再一次怀疑眼前的这人到底是不是毒枭，她想要开口说“不用了”，但是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以后小心一点，别再受伤了，知道吗？”七海的声音出奇地温柔。

侑愣愣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谢谢……那我，就先回房间了。”说着，侑撑着一旁的把手站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吧。”七海伸出手想要去扶着侑站起来，但是看见她已经站定，便又将手缩了回去。

侑自然是看到了七海的动作，但她只是装作没看见，然后笑着对七海摆摆手：“又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谢谢七海姐。”

但小糸侑并没有注意到的，是七海那双眼睛里突然黯淡的光，她在看到七海点头之后，便迈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走了没几步路，侑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那个……我能请几天的假吗？”

“可以啊，你想要去哪里玩？我陪你吧。”七海脸上的笑容显得过于灿烂，灿烂得让侑忍不住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在给她下套，但是她打住了这个想法。

——如果再拒绝她的话，她会不会当场就哭出来啊？

侑在心里偷偷想着，然后回答道：

“好。”

这是叶历第二次踏进A市的市政府大门。

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陪着佐伯来办理关于警局内职位的手续的，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被叫做「东山」的市长看见自己时的恶心嘴脸，她甚至觉得如果当时佐伯不在场的话，东山大概会直接朝她扑过来了。

她并不否定东山在处理A市的一些事情时候的能力，但是东山的人品，历真的不敢恭维。

历将自己的警员证出示给一楼的工作人员看后，便径直去到了七楼的档案室，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作为情报调查处的处长还有着这样的便利。

“佐伯……沙弥香，啊找到了。”历在警局的那一个档案架上，终于找到了关于佐伯的档案袋，因为在最高一层，她还踮着脚费了好大的劲才拿下来。

但当历摸到这份档案的厚度时，她就知道，今天白跑一趟了，但是她还是不甘心地打开档案袋，拿出里面那几张少得可怜的简历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当然，上面的内容也如她所想那样，不仅很简单，而且很干净。历有点不可置信，虽说怀疑自己上司是件挺不好的事情，但她还是拿出上一任局长和上上一任局长的档案袋，摸着厚度对比了一下。

佐伯的档案越是干净，这越让叶历觉得有鬼。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将上一任局长的档案袋打了开来。

等叶历走出档案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她很清楚地记得上一任局长是怎样下台的——至少，明面上的种种操作她都是历历在目的，但是他档案里的这些，却完全被删除得干干净净，这让叶历不得不开始把这个人与佐伯联系到一起。

她一边思索着两者之间的关系，一边走进电梯，她其实只是想确认一楼的按键有没有被按下去，但抬头一看，却看到了她来到这个市政府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东山。

“哟，这不是……那个谁来着？”东山显然也看到了历，他眯起那双在硕大眼镜框下的小眼睛，指着站立在电梯一角的侑，然后偏头问站在自己身旁的西装男。

“市长，是佐伯手底下的叶历。”西装男一手抓着公文包，一手掩着自己的嘴巴，对着东山悄声说道。

“啊对，叶历！”东山拍了一下肥胖的肚子，笑呵呵地说道：“叶历警官，来我们市政府有何贵干啊？”

“市长好。”历忍住心里的那份恶心的感觉，扯出一个不是笑容的笑容：“公事。”

“噢公事，理解理解。”东山点点头，接着说道：“那叶历小姐的公事应该已经结束了吧，有兴趣去喝一杯吗？”

听着东山对自己改变的称谓，历只是盯着那缓慢跳动数字的显示屏，期望着这电梯能快速地降落到一楼，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答道：“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和市长一起了吧，我相信市长肯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没有没有，今天正好有空。”东山嘿嘿笑了一声，往历身边靠近了一步：“大家都是同事，下班聚一聚嘛，就当联络一下感情。”

历听着东山这牛头对不上马嘴的话，在心里翻着白眼，看着电梯终于降落到了一楼，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便迈步往外走去。

“我车就在负一楼的停车场，我送送你也行。”东山见历的动作，急忙用他那油腻的大手抓住历的胳膊，不让她往外走。

历吃了一惊， 她没有想到东山居然会动手，她奋力地想要甩开让她感到恶心的手，但奈何自己的力气太小，怎样都甩不开：“市长，请你自重。”

两人僵持在一楼的电梯口，因为历的一脚踏在电梯门开合的地方，所以电梯门也一直处于开着的状态，就在历快要被东山拉近电梯里时，一个救命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历警官？”

是佐伯，历看到佐伯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救星，她将刚才自己在档案室里怀疑佐伯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背对着电梯里，朝佐伯展露出了最诚挚的笑容：“佐伯局长，你这么快就到了？”说着，她还朝着渐渐走近的佐伯眨了眨眼睛，希望佐伯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听见佐伯的名字，东山识趣地放了手，他跟在历的后面走出电梯，讪讪地笑着：“佐伯局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历，顺便和她一起吃个饭，怎么了？”佐伯虽然并没有看到东山究竟对历做了什么，但看着历的表情与神色，聪明如她也能大概地猜出来，她将叶历拉在自己的身后，抱臂看着东山。

“没事没事。下次佐伯局长来的时候，可以和我打声招呼，你看我都没有好生招待你一番……”东山重新回到了电梯里，看着佐伯没有丝毫变化的神色，又讪笑了一下，按下了关门的按键。

佐伯和历走出市政府的大门，历看着佐伯并没有要和自己分开走的意思，也只好跟在佐伯的身边，然后一边思索着要怎样瞒下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一边笑着感谢道：“今天谢谢佐伯局长了，要不是今天有佐伯局长，我大概……”

“小事而已。”佐伯点了点头，在一辆汽车前停了下来，按下了车锁：“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佐伯局长……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我也想听听，你今天到这里，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朱里，听说这次老板要和那个侑一起出去？”堂岛卓趁吃饭过后的短暂空余时间，缠上了在后院里的日向朱里。

朱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一脸好奇心的堂岛，说道：“卓君，我很想问你，上次我把七海姐要去买相机的事情告诉了你，之后七海姐就出事情了。那件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堂岛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朱里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他也一下子拉下了脸来：“朱里，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朱里听着堂岛的话，虽然这句话和她问的毫不相关，但还是禁不住红了一下脸：“我知道，但是，我只是想问你，那件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不信任我？”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觉得七海姐出事太蹊跷了，因为，我觉得没有其他的人会知道她究竟去哪里买相机了。”朱里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这件事不是一直都在查吗？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出卖老板的人的。”堂岛握住朱里的手，摩挲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