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试探

小糸侑做了一个的梦。

她梦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走廊四周都是镜子，光亮不知道从哪里打来，她看不清镜子中的自己，却能感受到镜子里的事物。

那是自己的姐姐，小糸怜。

她看到自己的姐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她走得越快，小糸怜也走得越快，她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自己姐姐的步伐，就在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小糸怜突然停了下来。

她想要跑到自己姐姐的身前去，再去好好瞧一瞧姐姐的模样，镜子突然之间便碎得稀里哗啦，一只黑色的大蝎子摇晃着身后那漆黑锋利的尾刺，朝小糸怜胸口刺去。

“阿怜！”侑大喊出声，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从那个破镜般的梦境里醒了过来，满头大汗。

侑刚撑着自己坐起来，房间门便被打开了，她警惕地望着走进来的人，是七海身边的朱里。她原本想要掩饰一下自己还未从梦境中缓和下来的神色，但又转念想了想，对着略带疑惑的朱里虚弱地笑了笑。

“做噩梦了？”朱里搬了张椅子放在侑的床边，一脸担忧地问着，但并没有打算把腰间的手枪取下来。

侑点点头，轻轻吸了吸鼻子：“梦见哥哥被枪决了……我还是没有见到哥哥的最后一面……”

朱里盯着侑低垂的眼眸，似是无意地说道：“我进来之前，好像听见你喊了声「阿怜」？”

侑藏在棉被中的手忽地握成了一个拳，她没有想到做梦也是一种暴露的方法，但想归想，她的嘴在大脑刚一思考到解决方法的时候便以开了口：“是「阿冷」，在我小的时候，哥哥很喜欢我这样叫他。”

还好，若不是抓到的这个毒贩刚好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冷」，若不是两个字的发音接近，恐怕，自己的卧底生涯才刚开始，便会成为眼前这个少女的枪下亡魂了。

朱里眼珠子转了转，点点头，伸出手在侑已经放松下来的手掌的位置拍了拍，笑了起来：“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日向朱里，叫我朱里就好了。”

侑看着朱里真诚的笑容，让她一瞬间竟有一种回到了国中交朋友时的感觉。说起来，因为各种任务的缘故，已经很久没联系叶历了，也不知道她被分配到了哪里呢？

就在侑愣神的时候，朱里大概是以为侑还沉浸在伤心里，便又说起话来：“侑对吧？你哥哥的事情……节哀顺变吧，毕竟缉毒警察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朱里说着，又抬起手拍了拍侑的肩膀，接着说道，“不过没关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啦。你放心，有人敢欺负你的话，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实在不行，我们找七海姐。”

侑当然知道七海便是「老K」，但她打算在朱里这边再听听看，她想知道七海身边不同的人对于七海的评价，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七海会去做一个大毒枭，于是她歪着头略微蹙起眉头：“七海姐？”

朱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右手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心，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看我这脑子，这都忘记告诉你了。七海姐就是我们的老板，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在看书的人。”

侑装作才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顺着话题接着往下问：“原来就是她啊，感觉就和平常的姐姐没什么两样呢，没想到居然是那么厉害的人物。”

不过朱里并没有接过侑的话头，她将头低了下去，眼神闪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有很多想要说的话，但却被她有意识地咽了回去，最终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是呢”，便终结了这个话题。

大概是觉得房间太过于安静，朱里又抬起头对着侑重新笑了起来：“感觉我和侑一见如故呢！等之后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就在朱里打算再叮嘱侑几句便离开时，侑的房间门又被敲响了。

堂岛卓走了进来，他笑着向朱里点了点头，眼神转向侑，右手向着门外做了个请的动作：“侑小姐，老板有请。”

侑怀着一丝忐忑的心情跟着堂岛来到了一个房间，她一边打量着这个房间，一边向在一旁安坐着的七海鞠了一躬。

这个房间大概有十五平米的样子，除了房间顶部那悬挂着的惨白色的吊灯能照到的地方外，其他地方都显得昏暗无比。这间房间只有一扇高高的窗户，还修着铁栅栏，四周的墙壁看起来还涂了一层隔音的材料，如果不是周围站着好几个人，侑一度怀疑自己到了市里关押重犯的监狱了。

等侑适应了光亮，才发现在进房间门的右手边，低头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侧着身子对着侑。他的后背和被绑着的双手露在白光下，布满血迹的浑浊不堪的脸颊和前胸又深深地埋在了黑暗中，他面无表情，仿佛早已是一具死尸。

侑突然之间便明白了过来，七海叫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除了投名状，她想不到别的了。

七海的声音打断了侑的思考，只听她淡淡地说道：“侑，你过来。这人是「蝎子」那边的人，跑过来做卧底被堂岛抓住了，我需要你把他杀了。”

不知道七海的话语，只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话里有话，但侑此刻也没办法去在脑子里绕弯，只能挪着步子，慢慢移动到七海的旁边。她看见七海旁边的桌上摆着一把手枪，然后渐渐的，她的视线从手枪上往上移，一点一点地在七海那张精致的脸庞往上爬，直到陷在七海那黝黑的瞳孔中差点出不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在七海的眼中看到了悲伤，那份悲伤和自己说不出地相似，但她还没来得及去细想，就被七海给出声拉了回来：“看够了？”

侑急急地将眼神移开，移到了七海背后的墙壁上，扯了一个措辞出来：“因为……因为太美了。”

——但并不能称这个措辞为「谎言」，这是侑在这些人面前说的第一句真话。

七海不知可否地笑了笑，朝桌上的手枪扬了扬下巴：“会用吗？”

侑摇摇头，再次撒了谎，她想，方才的话大概会是唯一的真话了。

“堂岛，教她。”七海对着一直站在门口的堂岛卓扔了一句话，随后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直到堂岛卓向她请示完毕，她才又重新睁开眼睛，开始打量起侑拿枪的姿势来。

侑的双腿微微分开，双手紧紧握着手枪，两根食指都搭在扳机上，她抬着双臂瞄准那仍旧跪在角落中的男子的头，开始因为紧张而颤抖起来。

侑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姿势握过手枪了，那时自己才刚进警校，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因为这样的握法，被教官训了好久，之后便再也没这样握过，没想到这持枪的错误姿势却被自己用到了这里。

侑被房间里的一群人盯着，再加上想竭力掩饰自己是持枪好手的事情，使得自己的手心接连冒汗，她看着眼前的人，紧紧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着“他也是毒贩，我杀他是执行任务，握杀他是为民除害”等类似的语句，用两根手指扣动了扳机。

在枪响声和倒地声响起之后，侑装作被后坐力击退的样子，后退半步打了个趔趄，扭头没有去看被杀的人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然后哆哆嗦嗦地将枪管发热的手枪放回了桌上。

大概这也是自己的真实反应吧，只不过扩大了一部分表现而已，侑这么想着，把头埋得更深了。

七海似乎很满意侑的表现，也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她将侑拉到自己身边，牵起侑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大拇指抚慰着侑的手背，柔声说道：“没关系，你以后就会习惯了。”

侑把头微微抬起，想要看看此刻七海的神色，但七海一直低着头，大概是眼神落在自己的手上，侑只好作罢。

如果她不是毒枭的话……

——很奇怪，这已经是侑第二次有这样的想法了。

等侑脑海中的这个想法逐渐隐去的时候，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锁上房门，走进洗浴室，打开浴缸的水龙头，然后确保了一下洗浴室里没有监控后，撬开一块门背后的瓷砖，——这是侑前天晚上到这里时的工作成果，她想了很久，觉得这里藏通讯的仪器是比较靠谱的——从里面掏出了一部老式的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随即又关机，将一切又整理成了原来的样子。

她躺在浴缸里，思索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有无任何漏洞，渐渐地，便又想到了七海。

为什么七海会成为毒枭呢？

A市警局。

“报告，情报调查处叶历。”

佐伯听见办公室门口的声音，呷了口咖啡：“进来。”

“佐伯局长，「无名」传消息过来了，说是已经安定下来了。”叶历将一份文件递给佐伯，说道。

佐伯点点头，看了看文件上加密的原文与破译出来的真正内容，抬头对叶历问道：“卧底的文件，你那里还有备份吗？”

叶历摇了摇头，答道：“为了确保安全性与隐秘性，没有备份。”

“知道了，卧底的事情，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嗯，请局长放心。”叶历敬了个礼，走出了办公室。

待叶历走后，佐伯双手拿起那份文件，轻轻地将其撕碎，拿出一个烟灰缸点火将文件碎片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