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冬天的萤火虫（4）

你见过会在岩浆上飞舞的萤火虫嘛？你见过，冬天里的萤火虫吗？

我是没见过，所以我被吓到了。

「还真的有萤火虫啊！！？？」

『我怎么会骗你呢，快看吧，这漫天星辰，还有……』

『马马！是萤火虫！萤火虫~』

真漂亮啊，漫天群星，黑夜之中点点星光洒落大地，掀起一片湿漉漉的大水叶子，滑落两滴圆滚滚的露珠。

晶莹剔透的光洒在掌心之上，是那小巧的、泛着点点光芒的飞虫。

站在萤火虫群的中央，就仿佛置身奇妙仙境一般，无数的光点在围绕着自己旋转，奇妙绝伦，美不胜收。

露丝就站在那里，站在萤火虫群的中央，像一个被追求者团团围绕的典雅的小公主一样。她穿着米色的羊绒冬衣，戴着轻巧的薄手套，像个永远精力充沛的人偶，在不停地旋转跳跃、在眼前如蝴蝶般飞舞，身上又有着淡淡体香，即使寒雪千里，也无法隐埋这馥郁之香。

只是看着她，就觉得很惬意、很舒服。

不知不觉间已经打了几个哈欠，有些困了。

不过一旁的庸医却忽然拍了拍我的尾巴，这家伙就喜欢捉弄我的尾巴，讨厌死了。

『这些萤火虫应该是星之山里被冰封的物种，因为地下岩浆的活跃造成气候突变，所以苏醒了，大概，应该是古生物的物种。』

忽然就说到这么复杂的知识了吗？我完全不懂啊……

「哎？听起来、好像、好厉害的样子。」

这时候只能强装惊讶了，嗯……只好这样。

『你知道萤火虫的生命，有多久吗？』

「哎？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忽然觉得她可能另有所问。

庸医就躺在我的身旁，我们都在星之山脚下的草地上，这里和温泉一样暖和，即使躺在冬天的地面上、也丝毫不觉得冷、反而暖乎乎的，似乎趴下就能睡着。

只有活泼的露丝在兴奋地追着萤火虫玩耍，小孩子可真是有活力啊。

『萤火虫的一生，一共有四个阶段，从虫卵孵化到幼虫、再到蛹、最后再到现在飞来飞去的成虫、她的一生充满了磨炼与蜕变。』

「怎么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感觉，不过……以前完全不知道呢，原来眼前这些闪闪发光的、美丽的萤火虫也有这样神奇的过去吗？」

『星之山的种类是陆生萤火虫，一种名为Twinkling stars的萤火虫，嗯，你猜猜这是什么意思？』

「闪烁的星星？」

『猜猜看，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猜不出来。」

我也懒得猜。好想睡觉啊~啊~

『星星、你能看到几次呢？』

「每天晚上不都是？」

庸医却摇了摇头。

『有些星星或许只看得到一晚，你知道流星吗？』

「可以许愿的东西？听说看到流星的时候许愿很灵的哎。」

『不是问你这个。』

庸医狠狠地拽了一下我的尾巴，好痛。

『流星消失后，就再也见不到了，『闪烁的星星』只闪耀一晚就会永远消失……因为，Twinkling stars的成虫的寿命只有一个夜晚。』

「哎哎哎哎哎！？只能活一晚！？」

我的声音似乎吵到了露丝，她呆呆地转过头来望着我们。

「哎？没事啦~露丝，对不起吵到你啦。」

我微笑着向她解释，希望不要让她注意到，露丝这么喜欢这些萤火虫，如果知道它们只能陪自己玩一晚上的话，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虽然成虫的寿命很短，但是在那之前的阶段，从卵孵化后的幼虫到蛹要度过一年的时间，而蛹的沉睡则也需要一年的时间。嗯……如果遇到像现在这样的气候急剧变化，我是说，突然变冷了，那么蛹就会陷入长久的沉睡，直到……合适的时机、破茧而飞。』

「两年零一天？这种生命也太不均衡了吧，能够自由飞翔的时间结果只有一天吗？」

『虽然只能够飞一天，但在这最后的一天里，它们也会尽力展现自己最漂亮的光芒、来吸引自己想要的伴侣。』

我的脸儿，忽然有些烫烫的，是躺在地上躺久了吗？

「这里还真热啊。」

我掩饰着。

『温度不是刚刚好？别岔开话题了，我刚要谈到正事。你说，这些萤火虫像不像你？』

哎？

哎！！！？？？

「像我？哪里像我？我长得很像一只虫子吗？」

庸医忽然眯起眼儿、似乎在笑。

『虽然是很像虫子啊。不过呢，我要说的不是这回事。你……』

气氛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让我很不舒服。我从地上爬起来，缩成一团蹲着。

『马马！快看啊！叶子上有好多的发光的小点点呢~』

露丝朝我们兴奋地挥着手儿，然后似乎在仔细地盯着某处草叶看着什么，弯腰认真的模样，好像在工作状态的庸医一样呢。

庸医瞥了一眼露丝所指的、闪闪发亮的地方。

『那些是虫卵，萤火虫自诞生下来，便会发光，这是它们的天性和本能。不管是身为虫卵、还是幼虫、还是蛹。』

我侧着脸儿看了她一眼。

我记得好像是说，庸医的能力是能够看得到掩埋在事物背后的真相，洞察一切真实之眼。

难道……

『是的、我看出来你的事情了、凯丝小姐、不得不说、我很钦佩你，在遭受了如此可怕的诅咒之后依然还能这么顽强的活着。』

庸医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一样，说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度过这最后十年？不对，九年半了……』

我愣了一下。

「果然瞒不住你吗……」

『有一只萤火虫就在我身边一直转着，我怎么会发现不了她的光芒呢？凯丝小姐，作为萤火虫，你也太拼命了。』

「可以不去告诉露丝吗……算我求你……」

我无助地看着她，我知道我的眼神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充满了渴望的眼神，谁会拒绝呢？

『我当初告诉你、你的身体如果一直用机械义肢，就很有可能在十年内变成植物人，其实我也是在估算，你是会先变成植物人，还是……』

「求你不要说了……」

我有点、不想她再继续说下去了。

『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不过，你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贝琳达。」

『是她给你下的咒术吗？』

我没有回应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

『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这是人鱼的『价值对换』的巫术，大概是利用了这个世界的某些魔法规则，然后做出来的巫术。你去换了什么？一双腿？还是……』

「人的模样……」

『原来如此……你现在还想要人的样子吗？』

「什么样都无所谓了……只要有露丝陪着我就好……」

『人鱼巫术加上当时应该身负重伤，我想想，你当时是失去的这条腿和这只手臂吧？所以为了续命，就只能剩下十年的寿命，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反抗世界的规则，所以……你打算怎么度过呢？』

「我说了，陪着露丝度过这最后的一段路。」

『和我猜的一样，萤火虫最后的一夜是为了延续下一代的生命，凯丝小姐，你也想要有人能够延续你的精神吧。但是你想过没，在你死后，她该怎么办？』

庸医的目光正对着还在和萤火虫们玩耍的露丝，那么天真无邪的纯真笑脸，我怎么会想要去破坏呢……

『你知道精灵可以活多久吗？木精灵的寿命甚至可以达到几千年之久，在你死后，她该怎么办呢？』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像这些小虫子，如果继续沉睡下去的话，或许可以活得久一些，但是呢，她们选择了苏醒啊……庸医，你能明白吗？」

「生命啊、不在乎长短，就算明知道未来即将抵达生命的尽头、就算明知这份爱只是很短暂的感受、也不会退缩的啊。只要有爱、只要还有渴望爱的感情、就不会退缩的，不是吗？活着、不在乎哪一分、哪一刻、而要活得每分每刻都精彩，不是吗？我会在我活着的时候去尽力教导露丝，在我走后，希望她能独当一面。」

『是的……凯丝小姐、你真的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人啊，亦或者，你才是那最普通的人。凯丝小姐、你说得对、渴望永恒生命的、毫无意义、只要在短暂的生命里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光辉、就足够了。我相信你会让露丝成为一个像你一样温柔、善良、聪慧、勇敢、坚韧的人，我也相信，你的光芒还会继续闪耀下去，凯丝小姐……』

她是在试探我吗？为什么会说这些？这些完全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庸医说着说着，忽然展开了双翼，仰望着苍穹。

『想要、飞一程吗？』

哎！？

『马马！鸦鸦好~好快啊~』

「露丝！别张嘴、小心喝风。」

在苍穹黑夜、那闪耀的群星之下翱翔于群山之巅的黑色魅影，是一个无比可爱的小调皮、一只大灰狼、和一个真正的医生。

庸医的双手紧紧抱着我们，就好像被锁链锁住了一样，完全不用担心会掉下去，虽然……

我们在几百米高的空中。

风儿凛冽在身侧，群星闪烁在世界边缘。

感受到风的流动、和那光的交汇。

感觉自己好像一只飞扬的旗帜一样、被吹得呼呼地毛儿乱飘。

「快看啊！露丝！那是我们的家！过去的……」

我看到了绿叶镇的城堡，那是丝莫特的家。

一条长蛇形的绿叶镇街道上，还亮着几盏稀稀疏疏散落在角落的煤油灯。

大概是还在辛苦赶制衣服的瑞雅和忙着明天一早的点心的汤姆阿姨吧。

不知道其他人过得怎么样，现在的绿叶镇还好吗？

『马马！好大的沙堆啊~』

那是……绿叶森林……

如今的、荒漠……

绿叶鸟们飞过我的身侧，可怜的小家伙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如今只能颠沛流离、四海为家……

『马马！快看、是蛇蛇！蛇蛇在向我们招手呢。』

「怎么可能……喂、庸医。」

『做什么？』

「飞低点儿。」

黑色的翅膀划过绿蛇林的低空，看到贝琳达做的事情后，我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喂！贝琳达！大半夜你在林子里摆篝火是什么意思啊！？不怕火灾啊笨蛋！」

这个傻瓜还笑……还笑……

真是的、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飞够了吧？我该送你们回家了，凯丝、露丝、以后有空的话、一定要去我的诊所玩哦~我帮你们、免费打针~』

庸医嘴角那抹邪魅的笑容令我浑身打了个哆嗦。

「打针就不用了……真的……」

『打针是什么呀马马。』

「就是……你一定会讨厌的东西……」

『哦~露丝讨厌血！打针就是血吗！？』

『哼~』

喂！你那一脸不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喂！好像是在说「这个自己怕疼的家伙居然还教唆女儿讨厌打针」一样，我怕打针有意见吗喂！？

当大乌鸦落在了红龙木之前，当璀璨星光照耀在她乌黑的翅膀上，她少见的露出了微笑。

『好梦，我的朋友们。』

「哦对了、露丝之前说，星之谷有「七大不可思议」，一个是冬天的萤火虫，那么、其他六个是什么？」

『这个啊、就要靠你自己去探索了、凯丝小姐，希望你的余生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你是我见过最棒的萤火虫。』

『萤火虫的前半生，从虫卵到蛹、所发的光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恫吓靠近的人，而这最后的、无所顾忌的一天，则是在尽力展现自己的美、自己的精彩。再会了、凯丝小姐、我所遇见的、冬天的萤火虫。』

『再见、鸦鸦~』

『还有臭小鬼，真不知道你会不会和你妈一个臭毛病，哈哈。』

「哎……你笑了？庸医笑了！？」

『没有呢、我要去找小老鼠了、她估计还在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