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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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旁的卯之花烈则不那么快乐了。当她不见虎彻勇音时,思念虽然强烈但也可以忍受;最可怕是如此见过之后分离的一瞬间,仿佛整个生命都被剥离开来。她不知道下次何时才能见虎彻勇音,不知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借口来与对方谈话。此时此刻稚嫩的虎彻勇音对她的态度和千年前完全不同,相处起来极敬畏她队长的身份,因此谈话放不开,每每受限于工作范围内。
而更令卯之花焦灼不安的是虎彻勇音说之前练习时留下的擦伤。尽管只是一道没有见过是何种严重程度的擦伤,却好像同时深深割在卯之花心上一般。卯之花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最后哑然失笑,感慨自己如今竟也能面对这种局面。她找来珍贵的药膏装好,深呼吸之后稳了情绪走出去,想寻找虎彻勇音的身影。这时她忽然想到一千年前虎彻勇音恐怕也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来找她,而她所做的,却是无缘无故对那样一个温柔而深爱着她的人下了死手。
“虎彻队员在哪里?”看见虎彻勇音所在小队的组长,半晌没找到虎彻勇音影子也未寻得对方灵压的卯之花索性不找了,停下脚步叫住对方。
“卯之花队长晚上好!虎彻队员已经回去休息了,她今天只值半轮班。”
卯之花听完,心里感到一股巨大的失落,不过她很快就将那感受隐藏起来,向队员询问起来:
“有一件事我不太理得清楚,还望伊助七席帮忙解答。”
“卯之花队长……这、这……有什么事您请尽管开口。”伊助七席抖了三抖。
卯之花使了个眼色,伊助七席便自然而然地被逼到拐角暗处了,此处能确保两人对话不被别人听见。这期间,伊助七席哆哆嗦嗦,在脑海里拼命回想自己这几天有没有做什么会被杀的错事。
“虎彻队员入队已有一段时间,她训练成绩如何?”卯之花用闲谈般的语气问。
“虎彻队员训练成绩很好,在同一批人里进步是最快的,回道、鬼道、日常训练掌握的都很好。回道技术尤其高明。”
“我想现在她的水平大概在普通队员中游左右。”
“是这样。虎彻队员入队不久,能有这种进步是非常了不起了,日后能成为席官也说不定……”伊助七席说到这里,终于找到机会,紧张地看着卯之花,“队长忽然问起虎彻队员……?”
“虎彻是值得栽培的新人,在你手下希望你能多照料些,适当多提供一些帮助。新人学习过程中难免走弯路。”
“队长请放心。虎彻队员人温和机敏,潜力又强,属下一定多用心。”
“有劳你了。”
卯之花笑眯眯的,伊助七席依旧战战兢兢,同时在心里思索卯之花烈和虎彻勇音是什么关系。虎彻勇音确实颇有天资,但能获得卯之花队长这种程度的特殊照顾,在之前简直无法想象。
“把这药膏给虎彻勇音。”卯之花将装着药膏的瓶子递给对方。伊助七席紧张地接下之后,卯之花点点头,示意谈话到此为止,伊助七席一边鞠躬一边退出去。在对方马上转身时,卯之花突然开口,“伊助七席,做事时被无关的人知道只会徒增是非,你觉得呢?”
伊助七席用全部力气抵御着转身出去那一瞬间的惯性,硬生生将身体扭了回来,恭敬地说:
“人多嘴杂,所有的事都是如此,不相干的人本就没必要知道。”
于是谈话就此结束了。已是破晓时分,卯之花于是也回去休息,睡前她细细地回想和虎彻勇音相处的全部细节。所谓的细节,不只是和当下这位年轻的虎彻勇音,还有那一位,已经成为队长的,更加成熟、温柔甚至是宽厚的虎彻勇音,那个放下一切来追随她的人,那个在她屠杀平民时为了自己的立场甚至也可以和她针锋相对的人。就是那样一个人,温柔、勇敢而炽热,现在已然不在了。
在当下虎彻勇音出现时,卯之花总会觉得错乱,像是时光透过生命的真谛之后朝她开了个玩笑,而她也被这样的命运戏弄着。但即便这是一种戏弄,她也会沉浸其中。此时此刻的生活里,她终于有了机会,将过去所亏欠的、所愧疚的事物改写,即便她明白亏欠之所以是亏欠,正因为那其中有永远无法弥补的内容在。比如她刺向虎彻勇音的那一刀,她永远无法替虎彻勇音消除那种锥心的痛苦。
第二天一早,虎彻勇音从伊助七席手里接过药膏时心里充满震惊。
“伊助七席,请问……这是谁送给我的?据我所知,这是很珍贵的药膏……”她忍不住叫住对方。
“哎呀,这个嘛,就是有人给你的呀。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伊助七席开始吊儿郎当地装傻。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虎彻勇音忍不住追问。
“好啦,等一下我们就要训练了,虎彻你小心时间,准备准备然后去训练室吧。”
伊助七席装作听不见,他自顾自说完,摆摆手离开了。虎彻勇音在原地打量小瓶思索起来,这是一个漂亮的小瓶,应该出于一位技术出色的工匠。里面的药膏更是无比珍贵,据书中记载其原料是寻求千百里亦难得到几株的小草药,而后更是要经过细心的熬制调剂最终才成形。能送这样的药膏给她的人,她心里只能想到一位。可这种可能性太惊人了,以至于虎彻勇音不敢承认: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她擦伤的事,而知道的这几个人大多是同辈,根本没有人能负担起这种药膏;只有一位同辈之外的人知道这件事,恰好又能很合理地持有这种药膏——那便是四番队队长,卯之花烈。
虎彻勇音想说服自己这是妄想,但她越想越觉得没有其他可能性。她来回踱步,激动不已,最终抱着药膏忍不住笑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摸着瓶子的边缘,像是一用力瓶子就会碎裂,而她也会发现这一切无非只是梦境一般。这个小瓶子成了她珍贵的宝物。
“为什么卯之花队长会这样做呢?”虎彻勇音忍不住想着,“我很害怕……是的,我很害怕。害怕我会错意,害怕这其实是其他人做的而不是她。”
就这样,虎彻勇音反复思索着,抱着一股不确定的愉悦欣喜,与担心美梦落空的提心掉胆,她小心将瓶子收回到住处,整理之后投入到训练中去。她一整天都渴望见到卯之花,或许一个眼神的交汇就可以让她明白许多。可惜那天她们彼此并没有找到时机会面。
之后数次见面时,卯之花没有提起虎彻勇音的擦伤,而虎彻勇音则也没有机会提起那瓶药膏。她们总是可以谈很多,虎彻勇音能感受到卯之花总是顺着她,哪怕她知道自己说的内容很幼稚,讨论到鬼道也只能说些很初级的内容,对卯之花来说简直是小孩的把戏。即便如此,卯之花从未表现出对她的不耐烦或者轻视。卯之花总是如流水般轻柔细腻地跟在她后面,像是有所期待,又像是已经满足于她当下的一切。这种感觉令虎彻勇音享受、震惊而又不安,她如何也想不明白卯之花为何会乐于与她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交谈。
而她必须要承认的是,她对这类的交谈总是充满期待。但是这种机会不多。队长和队员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仅有几次也是卯之花意外出现,这种现身方式总是让虎彻勇音怀疑或许卯之花是工作太累,希望来见到她闲聊放松。她无数次这样猜测,又无数次紧张地让自己赶紧打消这种不知哪来的古怪念头。
炎热夏天的夜晚,虎彻勇音开始期待每年固定的节日庆祝。那是为了纪念千年前战争时期为了保卫尸魂界牺牲的死神队员所设立的节日,延续千年,当下的节日气氛更近似于庆典。每个人都要以快活生活的热烈姿态来回报先人的战斗、胜利、牺牲。
在节日里,所有的队员队长都会在一起聚餐,那会是盛大的狂欢,一切应有尽有。而在那天,所有队员都能卸下训练的重担。所有队员都能有幸一睹众队长的风采——对于很多刚入队的新人队员来说,这种机会十分难得。如此一来,也不怪随着日期临近,众多新人队员都淡了工作的心思。庆典前一天下午,在瀞灵廷随便走上两步就能碰上一位心神不宁盼着庆典的年轻死神。
“勇音!明天就是庆典了,有好多节目可看。啊,入队这么久真是太累了,我觉得累到我的胸都变小了。”乱菊狂放不羁地在虎彻勇音身旁做出潇洒的姿势。
“没有吧……”虎彻勇音抱着怀疑的目光忍不住看了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
“真的,不信你摸摸看。”
“乱菊,你不要……唉,你不要过来——”
“嘿嘿。”乱菊一脸坏笑停下动作,“勇音很害羞嘛,果然还是这种害羞的性格逗起来最有意思了,哪像七绪老是冷着脸。勇音,你说,明天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吃饭,搞不好会遇到什么帅哥呢,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我对那个没兴趣呀……”
“哎呀,年纪轻轻就想着当孤家寡人了?不要这样嘛,恋爱是很美好的事。”
“乱菊你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帮忙呢。”虎彻勇音笑着回头。
“才不要。其实我也没兴趣。”乱菊收起些笑容,她潇洒地拿起一旁的酒杯顺着门走出去,“好了,今天逗完小勇音了,心情不错。明天见哦,勇音。”
虎彻勇音一脸无奈地看着乱菊跑出去,她叹口气,无奈地重新把头埋在回道古书里开始新一轮的学习。
卯之花对节日的印象是雨。在她的记忆里,只有骤雨狂风的景色才符合她对这一日期的印象,至于剩下平淡无奇的璀璨、美丽的夜空都像是过眼云烟似的一闪而过,她总是无心欣赏那些。想到这里,卯之花抬起头,看着夜空,想着明天的节日同之前不同。在以往,聚餐席间任何人都无法吸引她的目光或思绪,她总是想着别的事,总是早早离开。明天她终于有了一件事情要做,这件事既简单又困难,而且只出于单纯的渴望:希望能够找到机会多看一看虎彻勇音,如果有机会能说上几句话是最好。节日时期,正是挣脱所谓“队长的威严”与虎彻勇音建立平等关系的最好时候。
为了纪念日和庆典失眠的卯之花心情复杂万分。不过,就算恋人间有再多不确定,有再多担忧、迟疑以及眷恋,都不能固定流逝的时间。在卯之花复杂的心意里,天亮起来,又暗下去。第二日傍晚时间,聚会如期开始了。这个夜晚没有雨,甚至没有一片乌云,每个人都头顶一片璀璨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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