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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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彻勇音本来就进步很快,加上了卯之花给她那本书,她日夜研读学习,进展更是飞速地脱颖而出。然而如此一来,她在队里就变得更加惹眼,难免会招来一些人的不快。这其中就包含一位名为松岛的席官。松岛身为四番队四席,在四番队里时常引起争议,因为此人与大部分四番队队员性情格格不入,与其说他像是四番队里救死扶伤的医生,倒不如说其盛气凌人甚至有些刻薄恶毒的姿态更像在十一番队里也激进难找的好战者。他为什么会加入四番队是很多人都想不通的,但因为其出众的能力,他入队之后凭借实力一路被提拔到四席,有人说如果不是其性情过于乖戾,原本他才应该是三席,甚至是副队长的人选。将他暂时安置到四席的决定是卯之花做出来的。即便如此,众人皆知:松岛在四番队内唯独尊敬服从的只有卯之花烈一个人。哪怕卯之花做出了这种暂时限制他升职的决定,他对卯之花的尊敬也一如既往。
转眼到了新年,虎彻勇音在新年依旧在救治所值班。新年第三天,半夜三更时送进来一位危急病患,恰好是虎彻勇音在真央灵术院同期的同学。虎彻勇音急匆匆地投入到救治过程,但伴随时间的流逝患者的危急情况并未转好,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可能。虎彻勇音虽然到四番队以来治疗过很多病人,和一些病患一同面对过危机时刻,但是她那颗医者之心始终以炽热的韵律有力跳动着,没有一次不是拼尽全力,如第一次面对这类情况一般。更何况此时救治台上的人曾与她朝夕相处。
当虎彻勇音用尽力气依旧意识到情况几乎无可逆转时,她咬紧牙关,用温和的商量语气问一旁又一批新来的死神队员:“不好意思,我需要一个人在这里做一些处理,请问可以给我留三分钟的时间单独面对病人吗?”
几位新人虽然困惑,但也很快听从前辈的命令,一齐退出去了。虎彻勇音深吸一口气,确认没人之后使用鬼道隔绝内外的灵压,随后使用了卯之花借给她的那本禁书上所写的回道。她极少违规,向来规规矩矩,但眼看病人呼吸越来越微弱,几乎消失不见,她回想起来这位将死之人曾经和她有过的简短的寒暄式的对话:
“虎彻是想去四番队没错吧?”那人这样坏笑说着,“我有一次看你盯着卯之花队长的照片看了半天呢,该不会是因为……”
“没、没有的事!只是恰好觉得回道比较适合我罢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虎彻也是呢,也是因为受到队长的诱惑……”
“啊……?”
“哎呀,草野队长实在太帅气了!真是没办法啊,就算有点不喜欢九番队的风格,但还是想加入。哪怕一年里能看上一眼也行呢。如果能拼命成为席官,说不定见面的机会就多多啦!”
“因为想看到草野队长就加入九番队吗?没有其他原因吗?”
“为什么要其他原因?看他就够了啊!虎彻你难道不觉得他真是帅气的简直跟鬼一样吗?”
“等等,帅气的跟鬼一样是赞美……吧?”
“当然是赞美了!”
虎彻勇音一面感慨着,一面忽然倍感失落,好像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始终茫然生活着,并不知自己症状何在;结果某一天里,一道光照进来,她忽然看到她是多么软弱、胆怯,面对自己内心如此丰富的情感,像是面对可怕的洪水猛兽,拼命压抑着,一丝一毫也不敢叫别人发现。
那一瞬间,虎彻勇音是羡慕对方的。准确来说,她羡慕所有那些可以坦然地表露自己情绪,坦然地追随着自己的渴望的人。她似乎永远无法做到那样坦诚,永远无法那样自在地敞开心扉。
“不要死啊。”虎彻勇音使出那个回道,她拼上浑身力气,内心只有在这里使用禁术的忐忑。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拼命想要拉回来的究竟是眼前这个人的生命本身,还是对方身上那股一往直前的气概?“你还没成为席官,还看够草野队长呢,对不对?”
凌晨三四点,外面的天空边缘开始微微发亮时,救治所的房间里关着灯,依旧十分黑暗。
松岛像是某种审查官员一样,匆匆走进救治所,甚至撞倒了一位队员。他目不斜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迈动冷酷的步子走到了一间救治室门口。推开门,看到虎彻勇音独自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里。他的突然到来把虎彻勇音吓了一跳。很快,虎彻勇音就观察到对方冷酷的目光,意识到来者不善。
“病患呢?”松岛问。
虎彻勇音开口想要说话,结果嗓子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但松岛用眼神逼紧她,像是猛兽要袭击猎物前那一瞬间的凶狠。“早上好,松岛四席。尸体已经送走了。”虎彻勇音清了数遍嗓子之后用嘶哑的声音低声说。
“哦?可惜。那么,虎彻你时用的什么回道治疗呢,怕不是治疗失误导致的吧?”
虎彻勇音对于松岛的脾气早有耳闻,而且也隐约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不满,即便她始终没能弄清这种不满究竟源自哪里。然而,就算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对方这种赤裸裸的威胁般的盘问态度还是令虎彻勇音极其不适。尤其是对方关于“治疗失误”的说法,更是令此刻因为没能拯救同悲生命而伤心不已的虎彻勇音愤怒。
“使用了回道第三十二阶,第……”
“说谎!”松岛突然大吼一声,打断了虎彻勇音的话,他上前两步,紧盯着虎彻勇音的眼睛,“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你的回道的进步,你所用的技法。你难道以为你偷学禁术不会被人发现吗?”
面对这种气势十足的质问,虎彻勇音内心慌乱起来。并非因为她偷学禁术会遭到惩罚,而是因为此事追查下去必定会牵扯到卯之花,她不知道旁人知道这些会如何影响卯之花,而这一类的事情,又会不会导致六十四室对卯之花进行处罚?将只有队长级有权限翻看的禁书借给下级队员,这件事的严重程度究竟是什么样的?
可即便如此,虎彻勇音却也无法说她后悔使用禁术。在明明有希望可以拯救一条生命,可以从死亡边缘拉回那样年轻、热情而坦坦荡荡的生命的时候,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无动于衷,或者假装自己已经尝试了一切可能。
“松岛四席,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偷学禁术。”虎彻勇音咬紧牙关。
“恬不知耻。”松岛用像看着什么值得憎恶的虫子一样冷笑着盯紧虎彻勇音,“狡辩吧,尽情狡辩。不——你不必开口。把你的话都留着去和卯之花队长说好了。跟我走,去队长室。”
可是现在还太早,卯之花队长还没来。虎彻勇音内心这样想着,她忽然期盼起卯之花今天最好有事临时不来,或者干脆执行任务一个月。有史以来,真是第一次,她期盼卯之花不要出现,期盼她们不要见面。同时她内心也松了一口气,想着由卯之花处理的话,事情不会太糟。
像是猜中了虎彻勇音在想什么似的,松岛阴险的脸上流露出胜券在握的嘲讽笑容,“卯之花队长还没来,不过我们可以等嘛。回道第三十二阶并不费力气,想必虎彻你的灵压还很充足,我们多站一会儿怕是也没什么,你说是不是?”
身为普通队员的虎彻勇音面对着如此姿态的四席,还能说出些什么呢?她只能咬紧牙关,用那已经嘶哑的温柔嗓音低声说:“是。”
但是等到了队长室外,松岛却改变了主意,他选择到一旁的房间坐下而让虎彻勇音独自站着。于是他就看着虎彻勇音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靠着墙壁却也止不住地下滑。“虎彻,你还好吧?回道第三十二阶这么累人吗?”他装作关心的样子。
“不必松岛四席费心。”虎彻勇音感到无比耻辱、痛苦,但最令她难受的还是尚未来到的要面对卯之花的瞬间。卯之花如此信任她,把书交给她,她却就这样给人发现。她要如何和卯之花交代?
“那就好,看你好像要晕倒了。可千万不要晕倒啊,不然大家要对我产生动辄体罚别人的偏见。”松岛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神情上显而易见地期盼看虎彻勇音的笑话。
虎彻勇音确实快要坚持不住了,但是经过松岛这样的冷嘲热讽之后,她反倒从愤怒和懊恼中吸取到一些精神来支撑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松岛的声音传过来,“卯之花队长到了,我们走吧,虎彻队员?”虎彻勇音迷迷糊糊地反应了半天,才发现卯之花的灵压确实就在那里。于是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到了队长室。
开门的一瞬间虎彻勇音鼓起勇气小心观察了一眼卯之花,发现对方对自己的到来感到意外之后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松岛像是立了什么大功,语气里透着得意:“卯之花队长,很抱歉打扰您。但是我发现虎彻队员做了一些不太妥当的事,她似乎有窃取禁书的嫌疑。”
卯之花危险地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过松岛,随后将目光落到后面脸色苍白,几乎随时要站不住的虎彻勇音身上。
“怎么会呢?”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十分温柔,但这却是一个表明了她坚定立场的反问。
松岛一下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卯之花会有这种反应,他收起得意的笑意,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说的话也冷下来了:“她使用了禁术。”
“哪种禁术?”
松岛眼神阴冷,他抬头看了卯之花一眼,但很快意识到他没有资格这样做,于是低下头,认真解释了他所发现的场景,虎彻勇音的做法,他的推测。
“凭借这个,你就要将一位在救治室工作一整晚的队员扣留到现在,并且来和我说你这些推测吗?”
“虎彻绝对使用了禁术!——”
“你所说的内容我都了解了,你可以出去了。”卯之花说。
松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这一切都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他对此没有任何准备。他就愣在原地看着卯之花。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卯之花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温柔了,她抬起头,对上松岛的目光。而就在那一瞬间,松岛忽然明白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震惊,手足无措,之后是深深的愤怒和怨毒。他深深地聚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虎彻勇音和卯之花两人,虎彻勇音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语言来和卯之花解释,就发现卯之花已经扶着她。直至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她确实太累了,累到一刻也没办法站下去。
“没关系,我扶着你,来。”卯之花的语气很温柔。
虎彻勇音走到了隔壁的房间,是一间比队长室稍小的屋子。卯之花安排她躺在上面,之后没过几秒,虎彻勇音就沉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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