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4）

无数死神成群结队地通过穿界门，分散到了现世各个主要战区。虎彻勇音率领小组队员在长门区域北方的林边驻扎，走不出多远便是海岸线。为了遮隐行踪，他们将营地选在树林之中。现世灾祸横行，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人类死亡，伴随而来的便是虚的大量涌现。而在人类活动区域，虚出现的频率高的地方，便也是死神与灭却师交战之所。作为经验尚不丰富的队员，他们所负责的区域是经调查后灭却师数量较少的区域，风险较小，所谓的“负责攻占”几乎就是勘查。

“我们就在这里驻扎好了。”虎彻勇音选好了地址。

“虎彻副组长，我们如果在那里驻扎呢？那里的视野更好，可以直接观察到人类居住所。”一位队员大大咧咧地指着另一旁有坡度的地方。

“视野好是好，但那是风口。不必担心视野问题，我们轮流值班看守就好。”

虎彻勇音说完，用目光扫过几位队员，见无人有异议，便率先动手搭建起营地来。一旁加藤始终皱着眉头，一脸不服气的表情；看着虎彻勇音的动作，他心里却在想一个女子根本什么也不会，不如把要做的交给别人干还使人放心。

“真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啊。你说呢？”

然而当他和另一人抱怨，另一人却只是摇摇头，“那怎么办，她已经是副组长了，无论如何总要听她的。再者说，卯之花队长也是女性，那却是有着剑道八千流称号的人啊。”

“笑话！她也配跟卯之花队长比！”加藤的鼻孔浑圆，喘着粗气，愤怒起来如同牛一样。一旁的人看了这副景象之后赶紧打圆场，悄声说了几句虎彻勇音的坏话，好歹将加藤劝下来了。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会由加藤带队，因为加藤是——现在看来，是除了虎彻勇音之外——组内实力最强的人，同时脾气暴躁，凡事都要别人听命于他。结果现在由虎彻勇音带队，加藤又被分到此地，队员都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两人被卯之花打断的争斗不知何时便会爆发。不过，即便有这种担心，大部分人看到先前的决斗之后，就算对虎彻勇音担任此职心有不甘，也选择不在表面流露出来。

夜里的海风原本十分阴冷，森林却积蓄了热量，茂密的树木阻挡了部分狂风，使得营地里十分静谧。虎彻勇音想要去看看月光，抬起头却只有成片的树木的枝丫，只有缝隙里洒落着星星点点的月光。

他们白天黑夜轮流值班，平日里在营地也进行训练。虎彻勇音能感受到加藤对她仍抱有敌意，她试着忽略这点，对方有什么挑衅的小举动也权当没看见。

一天夜里，虎彻勇音正在熟睡，一双手摇晃着她将她推醒。她睁开眼睛，看到两名队员站在一旁。

“虎彻副组长，人类那边有虚出现，不止一只。我们隐约觉得灭却师在过来的路上，但是无法确定。”

虎彻勇音听完一瞬间便清醒了，她急忙起身，随队员走到那风口处视野更佳的地方，仔细探寻之后还是无法发现灭却师的踪迹。

“怎么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虚……”一位队员担心道。

“疫病。”加藤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之前观察发现这边已经开始死人，是疫病也传到这边来了。”

“南之心脏，北之瞳，西之指尖，东之脚趾，随风而聚集，驱雨而散去……缚道之五十八，掴趾追雀！”虎彻勇音低声吟唱，光环出现在地，她闭上眼睛，拼命探寻着，“没错，灭却师正朝这边赶来。全员进入战斗准备。赶来的灭却师能力应该很强，下村，你去通知清水组长，寻求支援。”

“是。”一旁队员应下之后飞速离开了。

“你怎么会用这么高阶的缚道？”加藤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能力如何？”

“我只是试着用，只是半成功，没有发挥缚道全部实力。”虎彻勇音目不转睛地盯着灭却师赶来的方向，“掴趾追雀是通过感受灵子波动来探寻方向，自然也能知道对方灵压如何。”

“对方是什么实力水平？”

虎彻勇音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加藤。“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请你和我一起拖到清水组长带人来支援。这个组里除了我之外就是你的能力最强。”

加藤显然对虎彻勇音这番坦诚的话感到意外，他皱着眉头，为了隐藏难为情的心情而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带人绕后。我到时候拖住他们，你从背后偷袭。正面冲突的话，我们没有任何胜算。”虎彻勇音说。

“知道了。”加藤握紧斩魄刀。

死神队员马上要用斩魄刀击穿最后一只虚的头颅的瞬间，一支由强大灵子汇聚而成的剑刺破暗夜，呼啸袭来。队员堪堪躲开，一时重心不稳扑倒在地。另一侧，虎彻勇音眼看着那只箭刺破虚的身体丝毫没有减速，深深地刺入地底。

“趴下！”虎彻勇音喊道。

话音刚落，那只箭炸裂开来，一瞬间天被映得如白昼般闪闪发亮。狂风席卷而过，等虎彻勇音睁开眼睛，看到一位灭却师身着白衣站在面前，手里抬着已经射空的弓。虎彻勇音当即背后一凉，她下意识低下头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毫发无损。

“不是你。”灭却师说。

虎彻勇音立即用瞬步离开，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那只箭。此时那只箭正将一位死神队员的身体牢牢地固定在被击破了的地上。死神的灵压早已散尽。虎彻勇音借着月光，看清那是组里一位最活跃、最精力充沛以至于令人有些头痛的队员，昨天值班时他们还浅浅聊过，那时她还在玩笑般地感慨按照这位队员的精力，就算晚上十二小时值班也没有问题。那双过去满是冲劲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看着天空。

虎彻勇音抽刀出鞘。虚的灵压消散后，空气中有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很快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虎彻勇音想到清水在之前曾经说过的话。

“不同于我们攻击虚之后虚的灵魂会得到进化，而后重新进入轮回；被灭却师消灭的虚最后会彻底消失。长此以往下去会影响魂魄平衡。”清水说，“而近来灭却师又开始迅速壮大，他们的目的便是打破魂魄平衡，令三界重回到先前的混沌状态。”

“可是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虎彻勇音忍不住问。

“这是友哈巴赫的意思，友哈巴赫是灭却师首领，灵王之子。只要三界秩序崩离解析，在混沌之中，灵王的存在便又变得至高无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死神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了。”清水说完，严肃地叹了一口气，“这种计划，无异于要所有生灵为他那扭曲的野心买单。”

虎彻勇音稳稳握好斩魄刀，深吸一口气，极力不令愤怒和悲哀冲破自己理性的防线。在战斗中过于情绪化，无异于是送死。至少于她而言是这样。

又一支箭射过来，灭却师的身形消失了。虎彻勇音立刻起身用瞬步奋起直追，她躲开那支箭，明白灭却师是想用远程作战的方式来封锁她身为死神所擅长的近身攻击。她数次用瞬步加速，最后终于紧紧贴到灭却师面前。而她身后，数位死神队员也跟了上来，形成包夹之势。

虎彻勇音进入可以打击到灭却师的区域，她用余光打量过后，认准了这段距离她足以一步跨过，于是找准时机，迅猛地展开攻击。然而就在挥剑的瞬间，她忽然觉察出异样：这位灭却师的灵压是高于她的，按理来说，对方要拉开距离，照她的灵力何以如此顺利地就取得近身战斗的机会？

她猛地收住剑准备后撤，也就在此时，两旁各自有白光穿梭而来，在她胸前交叉闪过，灵压的摩擦生出炽热的温度。虎彻勇音受这一惊，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她不必看也知道自己的手臂经箭划伤，此时血流不止。

“很机灵嘛。”灭却师恶狠狠地说。

两旁的灭却师暴露之后，周围的死神队员纷纷围拢上前。虎彻勇音咬紧牙关，也冲上前去，应对眼前这位灭却师。先前灭却师为了设陷阱而拉近的距离，此时真正成了虎彻勇音的优势。冻云在月色下划出银色的圣洁光亮，如流星一般。

“缚道之九，击！”虎彻勇音使出鬼道。红色的光绳腾空而起，眼看便要将灭却师束缚住，后者掏出灵力聚集而成的长剑，正要切割光绳时，近处忽而爆发一声怒吼，一把长刀深深穿透了灭却师的身体。加藤在灭却师身后手持斩魄刀，他双手施力，将刀刃在灭却师体内切割下去，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片刻之后，加藤抽刀出来，灭却师的身体轰然倒下。

虎彻勇音喘着粗气，她望向加藤，忽而觉得平时看了便头疼的这幅满是傲气的面容此时竟显得如此可爱。加藤得意地咧嘴笑了笑，虎彻勇音看到此景，也忍不住笑了笑。她伸出手去，加藤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接受了这份好意，用力地握了手。

“你打东边，我打西边。”虎彻勇音说。

“好。你胳膊受伤了，能行吗？”

“没问题。”虎彻勇音从随身包袱中取出医疗布，用嘴咬住一头，将其在出血处缠好系紧，“走。”

两人分头投入与另外几位灭却师的战斗。没过多久，清水便率人赶来，了结了这场战斗。结束时，虎彻勇音、加藤以及其他的队员都已经筋疲力尽，满身伤痕。之前对于自己打败了灭却师感到得意的加藤看到朋友的尸体之后，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嘴边的肉因为愤怒地咬紧牙关而微微颤动着。虎彻勇音看到了这幅场面，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坐在一旁，用手帕擦着手臂上流下来的血。

等加藤离开了，她背对着同伴的尸体。她在流魂街时见过一些人消失，那时她仇恨十一番队队员。而造化弄人，她此时此刻作为十一番队的副组长，此时此刻正因为同伴的牺牲而痛苦自责。

“你们任务完成的非常好，打的非常好。”清水说。

虎彻勇音站在一旁，看着后来的队员将去世的人的尸体掩埋起来。她活了下来，而他们死了。她早听说战争是残酷的，但此时她只感觉虚无，一切有种深深的不真实感。打扫完战场之后，她坐在一旁发呆，听海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清冷发黏的空气贴着皮肤，令人倍感不适。虎彻勇音看着天上积成一片的透着月光的云，想到天亮之后或许会下雨。

加藤看到了虎彻勇音一人坐着的景象，他犹豫再三没有上前，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正好走来的清水看到了这番景象。

“怎么了？”清水问加藤。

加藤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地指了虎彻勇音。清水望见虎彻勇音的表情，便猜到大半。他慢步走到虎彻勇音一旁，轻轻坐下。

“再忍一忍，四番队随行队员马上就到。”清水说。

“没事，不着急，血已经止住了。”虎彻勇音说着，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面缠着的布料沾满鲜血风干之后成了深红色，还有着淡淡的腥气。

“第一次打了胜仗，为什么反而心情这么低落？”

“有低落吗？”

“没有吗？”清水笑了。

虎彻勇音也看清了自己欲盖弥彰的拙劣演技，她自嘲地笑了笑，“好吧，有一点吧。我刚才忍不住想，如果我反应得更快一点，可能他们就不会死了。毕竟我是领队的人。可能我的指挥有问题。”

“可能你不这样指挥，损失会更大。我并非刻意赞扬你，但我毕竟也与这几位灭却师交手了，了解他们的实力，你们能做到这样已经是相当不错。”

虎彻勇音用指尖轻轻揉搓着一根断裂的小草。她抬头朝无边无际的远方望去，忽然觉得世界是如此令人落寞，周围好似空无一物。思念如同轰轰作响的闷雷，在低沉的寂静之中缓缓袭来。她开始想念卯之花了。

“战争总是要有牺牲的。”清水说。

“必须要这样战斗才行吗？”

“我们是在用尽可能少的牺牲来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虎彻勇音低下头。“我明白。”她喃喃说道，“我只是……”

他们的对话被赶来的四番队员打断了。几位四番队员动作迅速地摊开救治包，选好工具清洗伤口，包扎后用回道进行治疗。

虎彻勇音感受着伤口处轻微的灼烧感。她把刚才想说的内容咽了回去。没过多久，她的思绪又回到卯之花身上，她在猜卯之花会不会知道今晚的事情，或许清水会去汇报，又或许不会。或许这种小战斗对卯之花来说根本不值一听。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刺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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