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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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持续着,四番队的队员忙得几乎瘫软在地,终于将伤员运送至后方。而此时其他番队的队员——甚至十一番队的队员——形成人墙一般的防御,死死守卫着阵地,不让灭却师有任何机会进入后方。虎彻勇音身着平民服饰,在一众死神中格外惹眼。但她的灵压以及斩魄刀无不表明着她的身份。
冻云所及之处,灭却师的气焰消散得无影无踪。她还不能像卯之花那样横扫战场,但这是第一次她仿佛在战斗中找到了自我,也有着足够的信念和底气去面对可怕的风险。她在一个轻盈的转身之间砍断灭却师的双脚时,忍不住想到,或许卯之花所指的战斗就是如此。卯之花在战斗时,或许就是沉浸在这样的状态之中,好像天地间只有她自己,和剑融为一体。
另一边,山本和友哈巴赫进行着最终的决斗,山本身上满是友哈巴赫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而另一侧,友哈巴赫的斗篷也是破破烂烂,遮掩着身体上的剑痕。
“你也去步那位剑八的后尘吧。”友哈巴赫说。
“那可还说不准呢。”
一旁传来温柔的女声,友哈巴赫感到那股声音充满了杀气,以及对于接下来的胜利的十足把握。这种狂傲若是从其他人话语里透出,友哈巴赫只会觉得可笑;但那是剑八。即便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在他刚要退开时,水无月便直挺挺地刺入他的身体,贯穿了他的心脏。友哈巴赫回过头,看到卯之花神色恐怖,如恶鬼般盯着他。剑八,他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剑八的眼神了。只是他无法理解,他明明已经刺伤了她,也亲眼看见她倒下去。
“难道刚才我刺伤你是幻觉吗?”他想到刚才那一瞬间他所产生的骷髅影子的幻觉。
“不是幻觉。”卯之花说。
她的伤口依旧不断地流着血。在此之前的战斗中,她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因此她即便她看到很多人曾经站起来,却始终无法真正理解这样做需要怎样的意志。当她在剧痛之中倒下而渐渐不清醒时,她迷迷糊糊地想到虎彻勇音之前在战场上多少次地陷入到这样的状态,而又是以什么样的姿态重新站起来。她产生一种古怪的错觉,好像虎彻勇音就在她的身旁,需要她重新起身。她要重新投入到战斗中去,因为当下这场战争已经波及到尸魂界的存亡,虎彻勇音此时也正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与灭却师进行着生死搏斗。
友哈巴赫挣扎着要脱身,而山本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下一刻,残火太刀直挺挺地从正前方插进友哈巴赫的身体。友哈巴赫震惊地紧盯山本,残火太刀爆发的灵压几乎要撕裂他的身体,他怒吼一声,身体顿时在火红色的光焰下炸裂开来。很快,一小团虚弱的灵压朝远处躲藏而去。山本和卯之花都注意到了这点,山本追了上去。卯之花刚要迈步,忽而感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如此震撼的灵压冲突之后,灭却师们知晓了友哈巴赫的战败,顿时军心大乱。而另一侧死神则打起了精神,趁胜追击,灭却师阵型四散开来,一个一个地落着单被死神捉住,随后杀掉。眼看战局越来越明朗,越来越接近尾声。
虎彻勇音瞬步穿梭在战场上。她在寻找。半天之后,她在战场的中央发现了加藤的身影。准确而言,是加藤的尸体。加藤的双眼已经被割去,那强壮的身体此时僵硬地躺在地上,毫无生气。她颤抖着走到一旁,轻轻拍了拍加藤的脸,反复地唤着加藤的名字,即便心中知道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应有的回应了。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开玩笑,好像这一切都是笑话。“起来吃饭啊。”她哭着想道,“我们赢了,之后一定会有非常丰盛的餐食。你醒过来,我把我那份也让给你。”
她跪了半天,最后失魂落魄地起身。直至此时,她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一位灭却师,此时没了意识,但还残余着微弱的灵压。她走过去,感受那股微弱的灵压,悲痛得无法自持。真是奇怪,她想,加藤死了,这位灭却师还活着。她不确定是不是这位灭却师杀掉了加藤,或许是,或许不是,可此时这些细节在她眼里已经如此地无关紧要。她默默抬起手,抽出冻云,将刀刃抵在灭却师那有着微弱呼吸的胸膛。她的手颤抖着。只要刺进去,她想,只要刺进去,便算是为加藤复仇了。如果是加藤,一定是会这样做的。她咬牙切齿,愤怒不断吞噬着她的理性,她只希望眼前这个人在她手下变为碎肉,她希望——
她在悲痛与狂怒中颤抖,而她的刀却悬停着,像是有一根透明晶莹的线,紧紧地拽着她,阻止她下手。没过几秒,有人拉住了她的肩膀。回过身,是四番队长麒麟寺。
“是那位小队员啊。”麒麟寺脸上带着难得的好奇笑容,他歪了歪头,看了一眼那位灭却师,“让我猜猜,你想杀了他,但是无法下手,是不是?”
虎彻勇音没有说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加藤的尸体,而这个动作被麒麟寺捕捉到了。麒麟寺收起了笑容,他看着虎彻勇音。
“不要下手,你会后悔的。”麒麟寺说。
“麒麟寺队长怎么知道我会后悔……”
“随随便便就杀人很简单,棘手的是之后的事情。我想作为前线的战士,你见了很多,应该对此深有感触了。”麒麟寺说完转过身,拍了拍手,“来人啊,为这位灭却师进行治疗。”
“灭却师杀掉了很多四番队的重伤患。”
“我知道。”
麒麟寺的语气未变,但虎彻勇音敏锐地觉察到了麒麟寺隐忍着的愤怒与悲痛。她欲言又止,最后放下刀,疲软地坐在地上。她和麒麟寺一起看着四番队员赶到,随后对灭却师进行治疗。虎彻勇音默默看着四番队员如此尽心尽力地进行治疗,就好像之前灭却师的暴行从未出现过一样。回道的灵压如此令人感到温暖。她这样想着,感觉一切都很飘忽。
“麒麟寺队长,请您来一下。”一旁一位四番队员跑过来。
“怎么了?这样急匆匆的,慢慢说。”
“十一番队的卯之花队长受了重伤,可能需要您来救治才行。”
虎彻勇音听完这句话,脸色骤变。麒麟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虎彻勇音,神色也严峻起来。“带我过去。”他说。虎彻勇音也立刻朝那位队员所引领的方向拼命赶去。她心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卯之花队长怎么可能负伤呢?卯之花队长明明是剑八,是那样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
她看到了被十一番队队员搀扶的卯之花的身影,就在她的眼前。卯之花浑身是血,而那一处明显的外伤令虎彻勇音头晕目眩。等她回过神,她已经拨开了其他的队员,到了卯之花面前。
“卯之花队长,卯之花队长——”她急切地唤着,“队长,队长?能听见我说话吗,队长——”虎彻勇音急得掉眼泪了。当她的眼睛被眼泪填满,卯之花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时,有人抱住了她。与其说是拥抱,倒不如说是整副身体都倚靠到了她身上,她匆忙扶住卯之花。
“听得一清二楚呢。”卯之花撑起头,看了虎彻勇音一眼,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经历了这样残酷的战争之后,能见到虎彻勇音安然无恙,她感到无比幸福。实在无法站立,便将全部的重心安然地托付给虎彻勇音,对方的存在令她感到无比安心,“勇音,扶我回去。”她说。
虎彻勇音听见卯之花的声音如此虚弱,却一如即往地如此温柔,不禁更想哭了。她“嗯”了一声,忍着眼泪,扶着卯之花走到麒麟寺率领队员准备好的临时救治场所中。
这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的结束是悄无声息的。友哈巴赫已死于山本刀下,剩下零零散散的灭却师再也组织不成任何势力。虎彻勇音有时觉得一切都是大梦一场。周围的一切都在重建,瀞灵廷在战斗中遭到严重破坏。四番队受到了优先的照顾,因为四番队受到袭击之后损失了大量的队员,战斗过程中又产生了大量急需救治的伤员,于是山本下令所有人手优先调配到四番队进行建设工作。
周围永远是那样嘈乱,虎彻勇音总是恍惚着,觉得自己距离这一切如此遥远,她身处局外,丝毫感受不到战争胜利的愉快。她只是在想,在双方都付出这么多之后,一切究竟变得怎样了呢?生活更加美好了吗?她很怀疑。灭却师、清水、加藤,还有那么多在她睡梦中出现的年轻队员,那么多珍贵而鲜活的生命,就像被春日微风吹走的叶片,轻飘飘地不知踪影。虎彻勇音时常出神地望向天空,有时云朵飘过,她默默哀悼。
卯之花的伤势很重,始终睡着休息。虎彻勇音总是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偶尔忐忑不安地推门进去,连呼吸也不大敢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卯之花。她总是不会久坐,因为片刻之后她就会感到罪恶,好像她是在偷窥什么。
就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三天,虎彻勇音照常走到卯之花病房门前的长廊守着时,却发现几位四番队员在一旁看着她窃窃私语。她困惑地看着那几位队员,那几位队员很快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礼,纷纷回过身。几秒钟之后,像是选出了一位代表似的,一位短发的女队员将忐忑不安写在脸上,迈步朝虎彻勇音走来。
“那个,虎彻队员……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
“什么事?”
“是这样,因为进出四番队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最近启用了新规定,要限定探视人员的数量,同时非死神队员禁止探视。然后,那个……虎彻队员之前好像申请了休队,我们查了一下,发现您现在……嗯……”队员小心翼翼地不敢说下去了,她知道虎彻勇音在战斗时曾如何地帮助四番队,也知道虎彻勇音和虎彻清音的关系。正因如此,要道明这一切才如此困难。
虎彻勇音愣了半天,她缓了好久,才终于理解了对方在说什么。她一瞬间觉得无比失落。即便她早就说过不再做死神,也早就提出了申请,之后也未再参与过死神队伍内的事情。可当此刻真的得知她已不是十一番队队员时,她只觉得有人用尖刀将她的灵魂挖走了一块,连同她一部分的人生,她所有的付出。
“啊……这样吗,我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来回应,于是逼迫自己开口,干巴巴地说道,“我等一下就离开。辛苦你们了。”
那位队员匆匆离开了。虎彻勇音回过身,失魂落魄地面对空空荡荡的长廊。在卯之花与她仅有一墙之隔睡着,而她却没有丝毫办法为对方做些什么时,她会感受到类似的孤独。可这种感受从未像此刻这样剧烈。她参与这场战争以来经历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一切都是这样轻飘。她不再是死神,也不再是卯之花麾下一员了。之前那些激起她百般反感、百般憎恶最终而又感动了她的人或事物,在同一瞬间成为了遥远的过去,与她再无关系了。
我要走出去,她想。四番队下了逐客令,无论多么不情愿,也要走出这道长廊。即便今后无法再探望卯之花,无法再第一时间获取卯之花的消息——可这不是她自己选的吗?不是她执意如此,几乎是逼着卯之花这样做的吗?那是卯之花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不舍,她却依旧坚定地做出了选择。当下她又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即便如此,还是难过。她想。就算一切都本该如此,她还是难过。
“哟,这不是那位小队员嘛。”麒麟寺的声音传过来,一如既往地不正经,“怎么啦,这幅表情,谁欺负你啦?”
“麒麟寺队长好。”虎彻勇音垂下头,一本正经地行礼以掩饰自己的情绪,“什么事也没有,我正打算离开。”
“嗯,是呢,看出来了。不过,四番队出了新规定,你这一走,可就进不来啦。”
“刚才有队员通知过我这件事了。”
“怪不得你露出这副表情。你就甘心这样走了?就不管你家队长啦?”麒麟寺笑嘻嘻地看着虎彻勇音,那带着调戏意味的笑容,在此刻悲伤得几乎说不出话的虎彻勇音的眼里,很难说不是带着恶意。虎彻勇音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不要这幅表情嘛。我又没有恶意。别忘了,我和你家队长可是故交呢。”麒麟寺说着扬了扬眉毛——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我来这里,其实是想给你提供一个办法。”他说。
“什么办法?”虎彻勇音语气急促。
“规定是非死神队员禁止探视,那解决办法也很简单——你再成为死神队员不就得了?”
虎彻勇音愣了一下。
“可是……我不想回到十一番队了。是我主动提出的休队申请,我不想再战斗了。而且……”她犹豫着,最终还是低下头,露出落寞的神情:“就算我想回去,也没有办法。”
“谁说的没有办法?解决办法很简单嘛,来我们四番队。”
“啊?那个,可是——我根本不会回道啊?”
“谁也不是第一天就会回道的嘛,都是要学习的嘛。给你点时间考虑一下,怎么样?”
“可是——”
“3、2、1——好啦,考虑完了。既然你没有异议,那就欢迎你加入四番队了。”
“等等——”虎彻勇音震惊地僵住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来不及细想,心中只有一种感受:麒麟寺这副样子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贩子。
“入队的第一天,真是好日子。现在人手真是太缺了,就不正式举行欢迎仪式了,快快参与到工作中吧,让工作的快乐感染你。佐佐木!你过来,快带虎彻队员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好的,队长。”
虎彻勇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几位四番队员绑走了,架势如同劫匪,三两秒就把她带到病人的病床面前,三五下就给她披上了工作服。虎彻勇音还没反回过神,就发现自己手上已经有了四番队人人必备的医疗包了。
“等等……”她虚弱无力地发出毫无效果的微弱抗议声。这突然的转变令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学着认识各种药品,各种简易的包扎了。往日里脾气温和、说话悄声细语的四番队员此如飞一般工作着,虎彻勇音虽然倍感无奈,但她也理解了为什么麒麟寺突然化身劫匪——四番队,实在是太缺人手了。
等虎彻勇音终于能喘口气,已是半夜时分。她一边擦汗,一边想走到一旁休息,结果正好撞上了虎彻清音。
“姐?!”虎彻清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这是?”
“这……”虎彻勇音想着要怎么解释这一系列的事情,最后自己都感到哭笑不得,“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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