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与战犯

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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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音……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虎彻勇音看着卯之花被逼至绝境,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心疼的同时,她的愤怒也在成倍增长。为什么卯之花此时还有资格觉得委屈呢?做了那些事情的不是她吗?那些罪行,那些生命的逝去,其背后不都有着她和山本的身影吗?所谓的关心,所谓的关心——


“卯之花队长可以说你从头至尾根本没有将我当作朋友,说我只是普通队员,而不要说什么你始终都关心我。”


“或许我说谎会让你舒服些,但我不想那样。你很敏感,一定也和我一样清楚,你对我来说不只是普通队员。”


“我清楚的是,如果你有关心我的话,那么这种关系也只是如此而已吧。我活着更好,但就算就此消失,对于队长来说也不算什么。”


“你很清楚从来都不是这样,不要再说气话了。”


“我没有在说气话。”虎彻勇音越来越愤怒,到头来,她内心想怒吼,却只觉得喉头哽咽,她努力忍着眼泪,盯紧卯之花让自己的语句颤抖着累积起来形成一句完整的话:“如果是我对队长的心意的话,我永远不会这么做。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感受,所以我永远不会这样欺骗队长,永远不会把队长推到那样的位置。我并不是在指责队长那样做了,那样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如果队长没有做到那个地步,现在也不要那样去说。”


“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自以为做了很周全的准备,但到底是低估了清水的能力。不仅是指他获取信息的能力,也是指他对你造成的影响。我知道你干净、纯粹而有正义感,这也是我最开始之所以那样注意你。也正因如此,我始终知道我应该告诉你这些。”卯之花神色复杂地看着虎彻勇音,“或许同样是因为如此,我始终不知道要如何向你开口来告诉你这些。勇音,我很抱歉。”


听到了卯之花的道歉,虎彻勇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扭过头,用挂着眼泪的眼睛委屈地看向一旁的竹林,好像那其中有什么东西似的。其实什么也没有。没有答案,没有真相,没有能让她们两人继续相处下去的办法。


“我始终知道我是多么在意你,但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我对你在意比我以为的要多得多。我还以为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要,但是我错了,我想要的……”虎彻勇音说着,又忍不住哽咽起来,她深深地叹一口气,将眼泪咽回去。随后,她厚重的情绪渐渐消失了,也终于能看见她今天的话是多么咄咄逼人,多么失礼,而卯之花又是如何痛苦地忍让她直至此刻,“我今天怎么能这样和队长说话,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是你受委屈了。”卯之花的声音很温柔。她心中有着沉痛的预感,因此眷恋而伤感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虎彻勇音。


虎彻勇音哭泣着,卯之花走到虎彻勇音一旁。不知过了多久,虎彻勇音缓过神,她们已经一齐坐到了一旁。卯之花像往日一样,温柔地抚摸着虎彻勇音的背,直至虎彻勇音的情绪稳定下来。


“如果我说我仍想要离开,是不是太过分了?”虎彻勇音脸上挂着眼泪,她用带着喃喃鼻音的声音问,“我只是……不想再回去。不想再战斗了。”


“这是你的决定,没有什么过分的。”


虎彻勇音点点头,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抬起头,默默地、像是有所乞求地看了卯之花一眼。从那个眼神中,卯之花知道了虎彻勇音最终的选择。


“我回去之后便批准勇音修养,之后勇音就不用再因十三队的事情牵涉精力了,可以在这里好好养好身体。”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她无法向虎彻勇音道明她此时是多么难过,多么不舍。她无法说出口,这次她们之间的分别于她而言好似从心脏将血管生生剥离开来。她只能静静地看着虎彻勇音,怎么也看不够,因为今后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样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打量对方了。到最后,她满是宠溺地笑了,将自己的心意隐藏起来,“勇音的头发长了。”她温柔地说着。


“谢谢队长。”虎彻勇音不敢看卯之花,怕一旦抬起头,眼中便会渗出泪水来。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撑住自己的情绪,“我原本是想剪头发的,可在四番队实在没机会理发。我想如果头发再长一些,我会试着扎辫子吧。”


“扎辫子吗?那一定很好看。”只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了。卯之花想。


“那种细细的辫子的话……”


两人忽然平静地聊着天,好像之前的情绪未曾出现过,她们也早就远离了战争,远离了纷扰的一切。但在每个感受到彼此温柔的瞬间,她们又会忽然意识到,当下的一切都只是在拖延她们分离的时间。


最后几乎没什么话可说时,虎彻勇音拿出了那枚印着星十字标志的徽章,将其递给卯之花。


“是清水给我的,和灭却师方面的联络器。他希望我替代他的位置。”虎彻勇音说,“我没能杀掉他,他的实力在我之上。他是在我面前自杀的,只为了给我创造这个机会。”


卯之花接过那枚联络器。其实在聊到一半时,她就已经明白了这些。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虎彻勇音在过程中动摇过,否则不会保留这枚联络器到现在。但她没有感到任何愤怒,甚至没有不满——她很平静。她理解虎彻勇音,理解对方的很多立场和决定。她收下了那枚联络器。


“清水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卯之花说。


“他预测到很多事情,所有的事情他都想的很周全,只是唯独算错了一件事。他知道我对你的忠心,但错误地以为那只是忠心而已。他没有真正意识到我是怎样地在意你。”虎彻勇音说完,颤抖着叹息一声。她知道,清水这个人从此刻开始就伴随着其计划的失败,开始真正从她生命中淡去了,“他有些偏执,但很聪明,对信念很坚定。”


“勇音一定感到很遗憾吧。因为你是那么欣赏他,但最终却因为站在不同的阵营而永远无法真正地达成一致。”


“或许吧。有件事情,很想和队长说。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对死神的队伍始终没有归属感,但直到那次战败,我突然就理解了仇恨是什么感觉,渴望复仇的心情又是什么样。那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战争就是这样,只要身处其中,种种的局势最终都将把你推向其中一方。可能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是没有对错的。”


“是这样,因此也就不得不面对很多的分离,即便是令人难过的,是不愿意面对的。”卯之花说。


虎彻勇音听出了卯之花话中伤感的深意,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卯之花淡淡地说。


虎彻勇音不愿卯之花离开,她想挽留,可她也知道这一刻终究会来。她们心里对此都很清楚。于是虎彻勇音命令自己的身体站起来,硬着头皮和卯之花并排前行,直至竹林边缘。


“再见,卯之花队长。”虎彻勇音说。


“再见了,勇音。”卯之花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此时那抹笑容是如此地刺痛着虎彻勇音,只因她看出了其中的伤感,看出了卯之花对她同样的不舍。“再见。”卯之花轻轻地,又说了一次。


在彼此分开后,时间缓缓地流逝,她们两人都感受到钝痛缓缓地扩散开,吞噬着周围一切美丽的风景。


在尖锐的冲突之后有了如此平静的对话,或许她们都该庆幸最后的道别是美好而平静的。离开的路上,卯之花忍不住想,她们此后还可能会碰面么?或许会,也或许再没有机会了。她大可以再来看望虎彻勇音,可即便看望,又能说些什么呢?除了再一次搅动她们之间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绪之外,不会有任何意义。




卯之花回到瀞灵廷后,参与到十三队对于最终决战的准备。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虎彻勇音住在流魂街外,每日起来修身养性地迎着晨光盘腿而坐,偶尔也试着调整自己的灵压进行康复锻炼。虽然是时隔许久又回到流魂街,但她的能力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当下要在这里生活下来对她来说易如反掌。甚至,她的存在对于许多流魂街的居民来说起到了一种保护作用。很多人不知道她的来历,便觉得她十分神秘。每次虎彻勇音出现在流魂街,都会收到热情的招待,因此虎彻勇音无奈地发现即便住在这里,她还是被动地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而其中就包括和卯之花有关的内容。她得知十一番队队员对卯之花颇有微词,因为接连的战败,以及卯之花对于战局相对而言不像其他队长那样上心。许多队员认为一切都是卯之花的责任。


“哪有人在处下风的时候下令让队员逃命呢,这样的行为真是不知害臊。”


虎彻勇音也听到了这样的话。每次这种话传到她的耳朵,都令她百感交集,急匆匆地只想要离开。她无数次地感受到卯之花的辛苦,无数次地站在卯之花的身后看着那道可靠而温暖的背影。只是她没有料到,在当下她和卯之花之间隔着好似无法跨越的距离时,她的心仍然时时刻刻被有关卯之花的所有风吹草动牵动。


深夜时,卯之花独自在队长室打量进攻计划,思索即将到来的战局。周围的留言风雨虽然没有直接地传到耳朵里,但队员之间的人心惶惶她多少也会感受到。


“勇音。”她轻声喃喃自语,声音里没有任何指向,也没有任何期待。她很清楚,也非常明白,虎彻勇音此时不在她身边了。只是她会感到怀念。时不时地她也会想,如果虎彻勇音此时在她身边,即便她不开口,对方也一定会明白她此时的处境。


她理解虎彻勇音的决定,只因她对战争也同样地感受到了厌倦,尤其是和虎彻勇音一起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对战斗的狂热不知不觉地便消融了许多。在无数夜里,她总是像当下这样思考:她之前曾向虎彻勇音保证过,这场战争不会伤她分毫,但那却也是谎话。固然,普通的灭却师她向来没放在眼里,也着实无需放在眼里。但这场战争中还有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便是灭却师方的首领友哈巴赫。她在最初同意加入战斗时,所想的便是要与友哈巴赫交手。而当下这一天真的快要到来时,她却恍惚地感到当初的热情毫无意义。


“勇音,我此刻只想着你。不过即便如此,也无法找到理由去见你一面,说来真是讽刺。”她自嘲地轻笑。


而瀞灵廷郊外的另一边,虎彻勇音也同样地对着月色出神。她看着十一番队队员、七番队队员陆续从流魂街调走,感受到了最终战斗的临近。她不担心战局的胜负,只担心卯之花。她知道卯之花的实力,但身为战士她也清楚,灭却师一方固然有着实力同样极为出众的将领。战斗,无论如何都是风险极大的事情。


“这样担心着她,却没有借口向她说明,甚至无法去见她一面……为什么要去呢。战场那样的地方。”虎彻勇音思索着。她清楚知道她是在胡搅蛮缠了。身为队员,她对于战斗感到疲惫之后大可一走了之,可卯之花作为队长,作为和山本共同发起了这场战争的人,却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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