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与战犯

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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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彻勇音走进卯之花的家,她以为只有贵族才会有这样典雅的住所。想到她自己所住的寒酸队舍,她忍不住自卑起来,想着这样的地方对于自己来说根本高不可攀,她根本不敢设想或许有一天战争会结束,而她也有机会拥有这样的住所,等到那一天,或许她就可以在卯之花身边。不,她不敢设想。


“你看起来很紧张。”卯之花的声音轻柔地传来,伴随着空气里漂浮的香料的芬芳,令虎彻勇音感到轻微的眩晕。


“毕竟是到了卯之花队长家里。我觉得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有那么夸张?”


“是的。尤其是想到昨晚还身处战场,转眼之间就到了这里,像神仙显灵了一样。”


卯之花笑着,待虎彻勇音参观完之后走到走廊,虎彻勇音坐到一旁,看着眼前清幽的庭院,叶片轻轻托着月色,周围只有细小轻微的风声。虎彻勇音闭上眼睛,感受自己呼吸的畅快,感到整个身体都变得很轻盈。但等卯之花拿了清酒过来,看着卯之花在一旁静静品着酒。


“队长……是在想着什么?”


“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如果冒昧猜测的话,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吗?”那样的战斗,损失如此惨重,更别提之后发生了组长级队员切腹的事件,全队的军心都涣散了。虎彻勇音这样想着,愈发觉得卯之花的处境艰难,忍不住跟着发起愁。


“井上是很不错的队员,只是情绪化了些,也总是给自己身上揽太多的责任。很多事情其实不是他的问题。”卯之花说。


井上便是那位切腹自尽的组长。虎彻勇音听完,低低垂下头,果然,她想,卯之花表面看起来依旧是那样如大海般幽深难测,甚至在井上下葬时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但心中终究是有波澜的。


“队长会觉得……”虎彻勇音开口到一半,又赶紧收住了话头,担心这话太冒犯,太尖锐。不料卯之花猜到了她要说的话,顺着说了下去。


“我确实会想,在昨晚那样的情形下我的处理是否太过火。”卯之花说。


“可那不是队长的错。井上组长他……队长你也说了,他很情绪化。”


“或许是这样的。”卯之花若有所思,“我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对于生死似乎早就看淡了。但这次井上的切腹,着实让我思考许多。他是我的部下。如果他继续率领部队战斗,改掉他情绪化的毛病,他本有机会成为十一番队管理者。”


“可是那总是有前提的——就是他能改掉情绪化的毛病。”虎彻勇音小声说。


卯之花听完笑了,她轻轻点了头以示认同。“或许他永远也改不掉吧,只是我当下在多想而已。”卯之花说着,用温柔的目光望着虎彻勇音,“喝些清酒吗?”


“我不知道,我之前还没有喝过酒。”虎彻勇音红着脸坦白说。


“是吗?那就尝一尝。”


虎彻勇音其实心里早已痒痒的,她看卯之花如此喜爱地品味着杯中物,自己难免好奇那是什么样的味道。虽然她所在的地方固然是闻不到什么的,她却总是觉得周围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她拿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


卯之花看见虎彻勇音的表情先是很诧异似的,英气的眉毛轻轻扬了起来,随后那漂亮的嘴唇抿成细细的一条线,眼睛也眯了起来,最后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像是喝了什么毒药。看到如此可爱的表现,卯之花忍不住笑了。


“对、对不起……咳——咳咳……”虎彻勇音两手将杯子小心翼翼地放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使之过于狰狞,“我可能还不太习惯喝酒。”


“没事,不习惯很正常,不要强求。”卯之花将虎彻勇音的杯子拿开,宠溺地看着虎彻勇音。


“和我原本以为的味道不太一样。”虎彻勇音小声说。


“勇音以为的是什么味道?”


“清香的,至少是有香气的。”


“是吗?”卯之花又浅浅品了一口酒,她此时换了一种若有所思目光打量虎彻勇音,随后她意识到这样看着对方并不礼貌,于是移开视线,看着庭院中的风景。“也许在不同的阶段品味到的味道也是不同的。可能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也可能到了某一天,你会突然发现它确实是有香气的。”


“就像队长一样?”


“也像其他的很多人一样。”


“或许吧。不过我总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虎彻勇音不自信地叹了口气。


“或许吧。”卯之花微笑着,“又或许也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遥远。”


“队长,我想问一个问题。”


“说吧。”


“我们什么时候会回到现世继续战斗呢?”


“最快明天。”


“这么快……?”


“这次的战斗虽然十一番队损失惨重,但暴露了灭却师的很多问题,其他番队的队员可以临时调配更多队员到现世。他们能短时间这样集结起来,一定是做了很多准备。二番队员已经开始调查剩下的灭却师的去向。一旦二番队员摸清了大概的位置,我们就可以展开摸底式的突击。当然,那会是又一场激烈的战斗。”


“这样吗……也好。”虎彻勇音的胸膛起伏比之前更加明显了,“不……是太好了。有反击的机会,真是太好了。”


“你很愤怒。”卯之花说这句话时,没有任何疑问的成分,好像她只是想单纯指出自己所看到的虎彻勇音的情绪。


“是的……”


“或者是仇恨?”卯之花微微挑起眉毛。


“或许都有吧。我分不太清楚。”


卯之花神色复杂地看着虎彻勇音,她忽然想要触碰虎彻勇音。她是如此心疼虎彻勇音投入到这场战斗,不仅是因为身体上所受的创伤;最重要的,是刚才虎彻勇音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恨意。那种复仇的眼光,她见过很多次,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可她不愿意在虎彻勇音的眼中看到那些,因为那是她所见过的最单纯、清澈、漂亮的眼睛。她知道一旦上了战场,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都在她预料之内,而后发生的事情,她也有着隐约的预感。正因如此,她才倍感煎熬。


“灭却师实在……欺人太甚。”虎彻勇音说了下去,“他们想要维持种群生存,这是可以理解的,但生存不等于一定要插手虚的净化。明知道这样会使三界的平衡被破坏却还是有意为之,只能说是居心叵测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反击明明就是不得已的,结果遇到这种事……”


虎彻勇音越说越感到难受,最后低下头去,“队长,”她轻声问,“如果……我是说万一,我们输了,世界会怎样?其他人会怎样?”


卯之花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她沉默着看向虎彻勇音。虎彻勇音好似从卯之花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勇音,我要给你一样东西。”卯之花转移了话题,她拿出一块风吕敷,打开之后呈现出来的是一块不大的金属物件,呈圆形,有着精密的构造,多层环环相扣地并在一起。正面有一个复杂的图案。


“这是?”虎彻勇音接过之后细细地打量着。


“四枫院家的神器。勇音应该知道四枫院家族的事情吧,是有名的贵族,以拥有众多神器而出名。这是我今天去找四枫院家主取来的。我希望你能将其时刻带在身上。”卯之花说完,又重复着强调了一次,“任何时候,贴身保存。”


“好。可是这个东西要怎么使用呢?”


“使用方法就是将其击碎。在队伍或你自己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当机立断去使用它。”


“然后会发生……什么?”


“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便好。”卯之花说着,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之后的战斗上去,“到现世之后,将会十一番队会分两个部分,一部分由你和清水组长带领,另一部分则是由我带队。部队之间不会离得很远。”


“队长要去现世了?”


“我很早便该去了。这次的事情之后,再不出面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虎彻勇音在卯之花看不到的地方焦虑地揉搓着衣角,她知道她的想法是很可笑的,战争的险恶,卯之花怎么会不知道?况且卯之花的实力她是见过的,十来位灭却师围攻的情况下,卯之花都分毫未伤。卯之花参与战斗,根本轮不到她来担心。


“有队长在,大家的士气一定会提升起来的,一定没问题的。”虎彻勇音说。


卯之花原以为虎彻勇音听到她也去现世的消息之后会感到开心,因为这意味着她们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当下发现对方心情低落,她暗暗地有些意外,同时也困惑起来。


“勇音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虎彻勇音违心而虚伪地说。


“还是一如即往地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呢。勇音根本不适合撒谎。”卯之花依旧温柔,话语里没半点责怪,也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


“唔……我只是……我觉得我的想法很奇怪。”


“没有什么想法是奇怪的,说来听听。”


“对于队长这样加入战斗,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虎彻勇音纠结不已,她不敢看卯之花的眼睛,“我只是……算了,我说出来队长一定会笑话我的。”虎彻勇音别过头,最终认准了自己不要讲出来,“我宁可去喝一整瓶清酒,也不要把这种幼稚的想法说出来。”


卯之花听完这句话立刻抓住了机会,她戏谑笑着,将清酒的酒杯递过去。看见虎彻勇音惊恐的神色,她更觉得有趣,“不至于喝一整瓶,但稍微喝一点点吧,会让你好受些。”


“会吗?”虎彻勇音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主要是卯之花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像是别有用心。她警觉地看着那个杯子,最后觉得卯之花都已经将杯子递来,她不喝一口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接过杯子,屏住呼吸喝了一口,五官又皱到一起。


卯之花忍不住又笑了,她发现虎彻勇音面对这种偶尔的捉弄,反应永远是那么有趣,“这下勇音喝了酒壮胆,一定能说出来了。说吧。”


“哪有这说法……”虎彻勇音开始着急了。


卯之花注意到虎彻勇音一着急、害羞起来耳朵都跟着发红,于是笑意更浓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温柔地看着虎彻勇音。后者忍不住打了两个冷战,意志力不再那样坚定了。


“我……我只是想说,我可能会担心队长。我知道队长轮不到我来担心,毕竟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能力更是连队长的百分之一都达不到。而且,队长在战斗上的经验是我无法想象的……这种想法太奇怪了。”


“你担心我会负伤,甚至更进一步,担心我会战死么?”


“那种事情不会发生。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队长那么强。”


“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看着虎彻勇音的眼神,感受到了对方的真心实意,她甚至愿意相信虎彻勇音在战场上若有那么一瞬停下来,望见天空,那时心里所想的一定是她。即便虎彻勇音什么都没有表露。虎彻勇音性格就是这样,情感的表露也好,甚至是发泄,所有能流动起来的东西都被束缚着。虎彻勇音总是如此隐忍。


“不会。队长,不会那样,对吗?”虎彻勇音的声音颤抖着,不安的感受如此剧烈,以至于她几乎无法冷静地坐在那里。她哀求看着卯之花,希望卯之花能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谢谢你担心我,勇音。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我可以说,就这场战争而言,我不认为有谁可以击败我,这点你可以放心。另外,我不觉得你所说的这是什么幼稚的想法,会担心一个人很正常。就像我时常会担心你一样。你和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虎彻勇音红着脸,彻底不知所措了。她看着卯之花,确认了对方是认真的。她的手又紧紧地抓着衣角,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队长会担心我?”她忍不住问。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想象。”虎彻勇音说着,心想就算她要战死疆场,在生命中得到过卯之花这样的回答,一切也足够了。她内心充斥着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令她想要起身,想要沐浴月亮的光辉。就算她能和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分享此刻的感受,也不足以消融由这巨大快乐所带来的头晕目眩的感受。

她没有注意到卯之花在一旁看着她,依旧是那样温柔,但没有一丝丝笑容。她没有注意到卯之花此刻正被一些东西痛苦地缠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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