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与青鸟【羽音】

第15章 番外编·一 赤とんぼ

望海,是产院出生的东京人,那时的日本,产院出生的婴儿怎么说也占不到五分之一,她精瘦且强势的母亲好歹说服婆婆,赶了时髦。

望海姐姐,大概年长望海八九岁吧,是在横须贺的平屋中出生的,听说那年正月,再婚前的母亲吃了好大的亏,才抱起刚出生的姐姐与暴戾的前夫离婚,逃命升天。


望海,从十岁生日前一天,颇为暗淡的桔色黄昏后,再也没有见过姐姐。

听母亲说,姐姐与她乖戾的生父没什么两样。那年最后一天,十八岁的姐姐被一个穿牛仔裤、亡命徒似的坏小子拐跑。后来两人一直向南、向南,私奔到冲绳,那地方终年炎热,四面被海环绕。

望海总不被异父的姐姐亲近,却一直怀恋姐姐娇俏的面影,那面影与自己相似,望海每回望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脸,便仿佛抚摸姐姐的脸;梳头时抚摸自己的茶发,便仿佛抚摸姐姐的茶发……啊……姐姐……

「经过‘离别’,你更加远去,成了十岁清晨余梦的白斑,那是被树叶筛落的光路,是砸破我安乐不闻世事的耳膜的洁白鼓槌……是一支白羽箭……通穿过这因晨间惊醒而勃勃抖动的心脏,使我疼痛难忍。」


拱过乱发,眼光四探晨光熹微。望海不禁掀起薄被观测身体。

很快,她在这一百四十一厘米的身长上、在软弱弹滑的小腿肉上、在灵巧的小手指尖上,细致描摹姐姐桃色带有浓香味的幻影……记忆中遥远的家、是姐姐的味道……倦意即刻袭来、呼吸渐渐错乱,可以充分嗅闻到小时偷偷钻进姐姐被窝中,那扑面而来暖洋洋的香肥皂味——没有姐姐抱,小小的她睡不着。

闭目,影像,来自矮小却需要自己仰视的姐姐——那些漠然的疏离、性质恶劣的戏弄却也无微不至的照料,在这丰润、肥沃、馨香遐然的被窝中,终于窜进后脑,铺开酥麻沸腾的热血,全部、化成了姐姐回眸时,下垂眼尾处,薄桃色的温柔。


回过神来,瘦小脊梁上蒸发出背德的汗味,裹挟着毛孔中蒸出的猛烈肥皂香,数秒之内渗进彼时不知所措的望海心中。不晓礼德的年幼野兽终于在半醒中染指了自己。

染指了姐姐。却不觉惊怪。


那一定是低劣的东西。

却也是比道德、法律更高的极致的东西:整颗心,只被汹涌焦躁的想念吞没时,道德定义下低贱的少女肉体,将被这从天而降的想念的雨和海泡胀。一颗种子、开始从心脏最丰腴的那块肌肉中萌发。邪恶野蛮的枝蔓冲破血管、穿过脊髓,越过道德之钢筋铁线的粗根遒节,支撑起年幼时期的爱情。仰面而躺,从湿润腐烂的眼眶中探发新芽、冒出鹅黄色的青苞、在雨雾中缓缓旋转着,开起一朵小花:爱情的花朵迎向落水,朝天而绽。


望海,明年正月就要十四岁。

昭和四十六(1971)年,西历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日。

法兰绒杏色上衣,掖进少女用三千円买来的喇叭口牛仔裤,冻得冰冷的两脚紧踩着用旧了的学生鞋凑在一处,水洗硬布包裹着的两瓣少女屁股、硌在白栅栏尖头。两臂抱紧上身。她心绪不安地等待,幻想着哪个坏小子突然出现,将宽阔的影子投在自己茶色长发的发顶,牵过自己的小手,将自己带去南岛那四季温热的湛蓝大海边——

并没有人,与她结下过任何约定,但。


“要是有一天,谁能带我去你在的那片大海,就好了……”眼尾呈下垂状,此处薄肤含绯色,眯起双目便更显无害温顺。远眺车站五角形屋顶包裹的白墙上方,有风拂云,远空却寂无杂音,云絮如表皮被撕破的羽绒枕中泄露出带有洗发香波味的白绒毛,在暖洋洋高阔的蓝空中,先是抑制不住地泄出昏茫一线……

因过于古旧,这片亲和的绒毛在岁月中打起绺儿,云丝垂脚向八方晕散光源,抹出一穹锈迹斑斑的虹色云光,云光无力、却宽而温暖,苍白色太阳便被其稳稳背负、镶嵌其中。至于此处人间,天光油亮亮地投射下来,在一辆辆徐行的小汽车侧边流线上凝聚成团,随车行驶,又油亮亮地滑走,光刀凶狠剜来,刮过她温暖、润红的眼肉底部,疼痛似有若无。

此时经由目眩,望海突然发觉自己一直远离上空温暖的气层,身体浅浸在下方、楼房淡水色的阴影里。

她抬起肿痛的小手,垂睫向合拢两掌间吹出白汽,白汽随即流入干燥的冬风中,少女悄悄张口,笼于指间粉红湿润的舌尖,同时于上颚弹出粘稠、亲密的呼唤,“……阿姐。

桃子姐姐。”


……


夕焼け小焼けの 赤とんぼ

晚霞中的红蜻蜓

負われて見たのは いつの日か

被阿姐负在背上 看见了你 那是哪一天

山の畑の桑の実を

一起采摘桑果 放进小篮里

子かごに摘んだは まぼろしか

那些记忆 难道是幻影


十五で姐やは 嫁に行き

十五岁的姐姐 嫁到远方

お里のたよりも 绝えはてた

远离故乡 音信渺茫






夕焼け小焼けの 赤とんぼ

晚霞中的红蜻蜓

とまっているよ 竿の先

在竹竿尖上停一停



《赤とんぼ(红蜻蜓)》

作词:三木露风

作曲:山田耕作



赤とんぼ(红·蜻蜓)










昭和三十四年(1959),丸之内线开通到新宿,以往自四谷站徒步至霞关的政要们自此坐上通勤电车,几乎同年,放弃方便,辞去所在法务省的工作。

昭和三十八年(1963),国际赤十字会赤新月社联盟获诺贝尔和平奖,翌年,自赤新月社联盟运营委员要位引退回国,热意盈天的东京奥运会刚刚落下帷幕。

昭和四十二年(1967),破格进入中野区警察大学校刑事教养部,后顺利毕业,任职于中野区警视厅。


昭和四十六年(1971)。冬。

西历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日。

东京。

红色小轿车被追逐着。


两辆白色警用摩托,沿中野通、向中野区中心的锅横商店街前驶来。苍白色缺少光泽的两轮车一前一后啸叫出噪音,低低碾过拐弯处的电车道。颠簸、左右微微扭动着,突地,冲进行人眼睛里。

追在前面的警察官,头部无遮挡。

冷风自西面而来,冲向道口,在弧弯的上下两睫中被压缩成冰刃,几乎横向切割开眼球表面:头盔丢失于方才的搏斗中。现在,两只耳朵也要像道旁那银杏枝节上不完整的叶片,被冻烂、破碎而……将片片薄黄丢失在冷冽的空气中了。

冷风堵住鼻孔进气的通道,以脖颈为轴,微微变换角度亦难以呼吸,右耳所闻断断续续、是无线对讲机随信号波动爆发出的杂音、秒计时。纵向干裂的嘴唇,吃进狂风送来的头发,黑色发尖令人讨厌地不断戳入洇血的伤口中心。


【「注意唤起音」

从警视厅发往各局:中野通,关于中野通的一系列事件……(杂音)……环十贯坂上十字路口为中心的五公里区域,宣布进入警戒态势……区域全体准备……各警戒员、发向各警戒员。】

在刑事教养部获得最重要的能力是忍耐,忍耐这类平常心难以忍耐的感官苦难,并非领会校歌中所唱——血液高唱使命、眉峰高扬理想、狂涌之青春意气,守护着世纪之星。

道口,售卖万年笔的大招牌。其上星点停憩着无言的巨大寒鸦,黑色身体将薄蓝天空抠出一排寂寥的黑色空洞,一只肥胖于新时代的、体态旖旎的浅紫鸽子,被挤落招牌、慌慌张张滑翔向地面,眨眼间,这些景色丢失于机车的速度,丢失于雪亮的后视镜中。

雪光闪过眼睛。


近年春上,雪消水暖时,眼中是不是也常常滑过这样的雪光。

说起校歌,并非没有感觉,自己同样有喜欢的一句,可以于彼想象,作词人野中武雄是否也曾流连于中野之春上,那层层叠叠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粉云,那殷殷绽于人眼前的桃花与樱——

「花色烂漫,在中野台;警察学校,吾之母校。」


说起花。多少年以前,搬入崭新的住宅小区,又迁居至中野警察学校附近后,那两棵树,千代田区平屋院中以根系抓紧故土的泡桐与樱,那春阳下暖融融……遥相呼应的薄粉与淡紫,自然随房屋转让而转手让人了……我家的樱花,当然是我家的意味。「不经意」,这回头去想才令人产生恐慌的时间段落之中,唯一理所当然的骄傲,四散于纷裂的时光。现在,原来早已轮到后藤夫妇为它们赋予新的意味。

不过幸好,是新的意味,而非……新的植物,新的花。


【携大量麻药、迷幻药,持枪持刀,袭警、伤人案件正在发生。是否为暴力团体——还不明确,伤者约十数名,发向各警戒员……(杂音)……请求派遣PB……】

(报时:现在是。午后。3时。31分。55秒。)

向前爬行的道路白线,如果不是含有几处断裂,那么在直行,双目余光消失而丢失了房屋等参照物的自己眼中,必然与永远的不动没什么两样。车、道路、白线、身体,仿佛在这以“未来”为题的新时代中,没有了未来似的,静止不动。

一尊带有完美背景、光影明晰的骑行者模型,安插于此刻万事万物都正极速流动的东京。

东京,自奥运会之后,街道好似被全部翻个底朝天修了一遍。它勃勃的野心暴露无遗,它也曾蠢蠢欲动,渴望展现“勇武”与“改变”……看来,它暂时做到了。不过确实因此,从羽田机场落地后的境遇令人哭笑不得:难以凭借顺畅的交流、或是记忆,用一双被炸药袭击过而丢失几乎全部侧光的眼睛,怎么找到回家的路。


三十九年(1964)冬,来接的,是彼时四十六岁的母亲。


寒风中迎面走来了母亲,她仍推那辆伴身的小摩托,车身优美的茜草红色与她那纤柔身形很相宜。母亲,与眼前踏过人行横道、光鲜亮丽的人无任何不同,可她又是那样不同……比如,手提红格子购物袋的鬈发女人、腰拱成直角,推着一车蜜柑的老人、戴四角型黑色墨镜、以手捂口而在道中抽烟的男人,伴随枪声……倒下了。


还记得,冬款灰色西式套装加身、亦显单薄,母亲因赶来接自己而着了急,披在最外面的,还是劳作家务时穿的白罩裙。

罩群带有饭菜油烟味的洁白,占满过她十几年的时光。

希美,因几颗炸弹,实在不晓得自己七岁前的事情了。是哪里出生的,是哪里长大的,这都是理论上推测出来的,或是后来回乡时,京都老家的大伯和堂哥告知她的,都是别人,而非她自己记忆中存在的。这好比,假使有人曾经说谎,她也需用谎言的石块奠定今生的基盘;假使有人曾悄悄抽离真相,也必须由她自己,来承担人生在虚伪的泡沫塑料板上倾侧、全部倒塌的风险。


希美,才二十六岁,还很年轻……还很年轻的时候,成了这样。

被母亲牵住手,母亲吃力地将她扶上车后座。

她侧坐着,抱紧怀中、那仿佛战俘回乡时被发给的小背包,布面上印:红十字、赤新月。草草收拾的背包,结绳口起毛了,毛乎乎的尖端融着从她颈侧缝隙漏过来的午后阳光,结绳口收束处,探出一管乐器美妙的银辉,凹坑袭击吹口,长笛吹口瘪了下去——她因而无声,将唯一能听见响动的右耳堵在母亲背上,世界完全静音后,再闭上这双暂时令自己感到厌烦、怨恨的眼睛。

她仍微笑。


她微笑着想,之前,一定有人在说谎。


【人貌衣着现在还全然不能判断……车身红色,车号○○○○……发——向各警戒员……锅横商店街前的人行横道,似乎有人倒在地上……医院、请求联系医院。

现在接入中野21,请说……(杂音)中野21请说。】

【中野21:我正追逐,商店街前倒下的四十代男性……引起了(杂音)正引起混乱。○○犯已通过神田川,沿中野通向南……现在南台三丁目附近,现在……笹塚三丁目交差点……通过……到达……世田谷区,现在茶沢通,现(杂音)在茶沢通。】


【中野21向03:请回……警部,伞……

(杂音)……木警部,您怎么样,这里姬宫……请回……答!

回答!

回答!

我是百合(杂音)子!!

我是百合子!!请回答!!】


是谁在说谎!

是以死亡遗弃自己的生父母吗。

是养护设施里那位穿尼龙黑丝袜、漂亮的田中老师?

是将自己负在背上、以身体传来温暖的母亲吗?总是闹殉情的老朋友?是大伯?是堂哥吗?还是东京交响乐团里、那位男性呢?

是自己吗?

世界上有谁。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不厌其烦地对自己撒谎呢。


那么,确定是“希美”,

就是“希美”,在撒谎吧。


“二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希美,希美七岁。”

二十八岁的母亲,第一次牵着九岁的她回了家。

十六岁收到了生日礼物,二十六岁,驾驶它的仍是母亲。“红蜻蜓”启动时刚劲有力的哒哒声,伴随母亲轻柔的语音,从云彩般温馨的后背传导向耳骨,话音暖暖地流入脑髓,她就听见了。

“现在我二十六岁了。”

她说,她抬头,她将口中热气吹在母亲后颈上,她的双唇,亲吻那露出青花绽开的领口下的女人的皮肤。

微风,带着母亲的香气拂过眼球、鼻尖。

忽而感到,“受伤”、“伤残”,诸如此类的事物再没那么讨厌,因为究竟,自己也要在变得不完整之后,才好匹配这“不完整”的时代,究竟自己这只鸟折翼之后,才可以长成母亲背上崭新的翅膀——这是她用整个前半生验证过的事情,现在又再一次被命运验证——她永远、永远、永远,属于母亲了。

听见这话,自己正倚靠的柔软的女人,一定会因想起二十八岁时牵着“宝物”那汗津津、幼嫩小手的触感,而微笑起来的吧;还是,正在用她温顺的眼睛折射午后灰蒙蒙的阳光,向归家的前路投去忧愁的目色呢。



她在流泪吗。


一时间,竟猜不出母亲此刻的表情。

猜不出母亲表情的希美,还能算是希美吗?

希美收回微笑,张开了双眼。


希美张开双眼,望见红色轿车仍向前飞驰,自己也在飞驰。相对博弈的是速度,轿车,仿佛上载着阳光的鲜艳红点,变大又变小。向西斜去的茶沢通,是一条吸收、映满夕阳恩泽的平缓下坡,远天之宽阔早已被高高低低的住居及电线黑影挤压变形、切割出凹坑,凹坑狭窄、只能容纳下沉的斜阳——她想起七岁的自己踏过瓦砾堆,小小的脚很快沾满了灰尘。那时所见的东京,天际线被爆炸和火光洗刷过,一片平整,幼童从天顶水洗的玻璃蓝向下探出眸光的触角,整个东京——到处,都能望见富士山。

富士山,我想要去爬一次富士山……富士山、日本三景:松岛、宫岛、天桥立。祇园祭在七月中最盛大吧?我说得对吗?——曾企图用宣告死期般绝望不安的话语,恐吓自己心弦脆弱、无害温蔼的母亲——少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这样洁白纯净的母亲面前,宣告什么死,谈论什么终结,不就是自知被浓厚偏爱包裹的孩子,因为无能为力的丧气和嫉妒,拿自身的毁灭来撒娇吗?


坐车、徒步,千万里去觅得那些景色,企图寻找峦川之间一抹记忆中关于生命的光华,可厚重的山川风情,原来不能埋没生命的流体,流体依然被抬升在天与地正中间,切不断、而不断向眼前这轮白色巨洞般的夕阳流淌:原来她不吝数次错过那些热闹盛会,不远万里抱回家的,不是一弯用来媲美萤光、照亮卧房的金白色新月。

新月依旧在天上。


她舍近求远觅得的,亦不是生命终末的纯粹。

生命尽头,也没有至高无上的纯粹。

只剩下了从容。


追在后边二十二岁的巡查长不见了,行人稀落、不见了,风亦冷却、愈发——泛蓝、滞重、刺骨。夕照安稳,人间静谧和平,整个世界的全部矛盾,凝聚于自己和前方轿车这两样沉默不语的实体中,二者如共赴一场遥远的盛宴,朝西而去。


凌风向前。

极远处夕阳团块状寂寞的冰黄色,将成串的光点晕影沉入瞳孔,虹光明晃晃地摇曳,让她联想起童年寄身的养护设施,到了午觉刚醒时分,黑长发烫成卷发的田中老师手下会不断漏出虹光般轻薄、清凉的钢琴曲,懵懵懂懂翻身而坐时看见的,老师和掉漆的旧钢琴互相依偎的姿影,老师刚好回望自己的、遥远而美丽的双眸。二人目线正中间破碎了的那虹光:那钢琴曲 、那声音,那些音符……什么也代表不了,可是一联想起,双耳便都能听见了……那童年的光与影……追逐与行进,也在这童梦的钢琴曲中显得悠扬、缓慢了——冰黄色,如凝聚成团块状肿瘤的癌细胞,被孢子般的金黄云丝携卷扩散,无数柔韧的、癌的刺刀向薄青色上空的圆弧捅扎过去,这片脆弱的幼蓝几乎没有抵抗之力,没有抵抗之力,便不成战争,不成战争,亦不能说什么退败:幼蓝的洁净,是在夕阳蓬勃、辉亮之意气中,在谁的「不经意」中,悄悄死去了,仅此而已。


希美没有得过癌,身边也无人得过癌,她只在报纸上见过癌、收音机里听过癌、电视机里见过癌:经营神田薮荞麦面店的老店主罹患直肠癌,癌细胞扩散全身到骨头缝里的时候,老人凄惨地去世,没有遗言。

希美想,只知道癌细胞会“扩散”、就这般肖想癌细胞的样态,不准确,又神经质,可一旦这样想过,肿瘤就永远成了晚四时半的夕阳,同一时分的云霞,成为了永远、无限分裂的癌细胞。


仪表盘指针,像指南磁针那般微妙地轻抖。

指针勇猛地抵抗过无形之力,霎时间向右偏侧。


机车轰啸:伞木警部用力踩下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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