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雀鸟与银河

第15章 十五 也许,自己再不能脱离这片地狱.

在那之后过了多少天?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脑海一片混乱;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已经记不清了,冬夏只记得自己日复一日的被思念与混乱所折磨。


这段时间以来,向来自律的冬夏生活习惯一反常态,变得乱作一团。


并不是她刻意打乱了自己的生活,而是生活像一列脱轨的列车,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一头撞去。


每当自己躺在床上,合上眼睛的时候,脑中就会立刻浮现她的身影。


上一个能容自己安寝的夜晚是什么时候?冬夏思索着这个问题。哪怕是进入梦境,她也无数次梦到她静静守候在自己枕边,眼角在悲伤中低垂下来,一次次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抛弃她。


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啊——


仰起头,冬夏双手盖住眼睛,掩面长叹。


母亲去了公司,家中只有自己一人。


拿起桌上的手镜,冬夏望向自己的容颜。


没了平日的精心护理,雪一般的发丝变得散乱,同时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也许这副模样反倒更象茧居族一些,意识到这一点,冬夏半开玩笑的想着,干裂的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个不自然的笑。


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格外引人注目的黑眼袋,而在眼袋的包裹中,旧时灵动的灰色双眸也不知在何时布满了血丝。


那些血丝宛如久遭干旱之苦的大地般皲裂蔓延;这时,冬夏突然想,如果自己真的能碾碎眼球,让血色的皲裂成为现实,是否又能求得一死呢?


想到这里,冬夏不由得惨然一笑。


闭上眼时,脑中是恋人的音容笑貌,睁开眼睛时却又不得不接受二人别离的事实!


旧日相处的时光,那些属于曦汐的记忆,她诱惑的樱唇,她温柔的眼角,她纤细的手指,她一切的一切俨然变作冬夏的地狱,旧时的记忆与冰冷的现实一次次碰撞,使她一次次重复感受着失去的实感。


因此,冬夏将大部分的时间浪费在床上,紧闭星眸,希望自己可以就此睡去。对她来说,唯有在梦中,自己才能与“她”重逢,哪怕“她”是在质问自己,将“她”的愤怒向冬夏无情宣泄;又或者,想象着她的容貌,一次又一次打开网站,用快感来麻醉自己——仿佛唯有这样,无间的痛苦才能略微减少。


被其他东西束缚在世上,渴求死亡而不得,自己俨然变成了初遇时的曦汐。


也许,自己再不能脱离这片地狱了吧。


不久之后,门外传来拧开钥匙的声音。


这个时间,母亲绝不可能回家,现在会来的只可能是一人。心知肚明开门的人是谁,冬夏甚至懒得向那个方向看一眼,而是环顾起了四周,就像她上次进入客厅时一般。


“就跟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亏你能这么轻易的找到房间的摄像头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啊,冬夏大小姐。”


名为“秋”的少女不慌不忙走进客厅,看着冬夏瞥向客厅那些摄像头的位置,她点了点头,表情间透露出赞许之色。


冬夏没有搭理她。就算知晓摄像头的位置,冬夏也没有太过拘束,而是堂而皇之的坐在摄像头可以清楚看到的位置。


与母亲已经彻底撕破脸皮,冬夏干脆不再做无谓的伪装。


“不需要回避一下吗?”


待到沙发上落座,秋才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无所谓,让她看吧”,冬夏答道,将脸侧已经出现干枯迹象的秀发挑到耳后,丧失神采的眼眸直视秋:“你不是医生吧?”


“我可不记得我提到过我是医生这件事喔?从一开始就一厢情愿的以为我是医生的只有你吧,大小姐。”


她直挺挺的坐着,不紧不慢的应答,悠然自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姿态让冬夏胸口燃起一阵无名火,以至于冬夏握紧了拳头,因用力过猛而导致手臂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向秋宣泄出这份背叛的怒火。


那种仿佛掌控着一切的感觉令冬夏联想到了母亲。只是母亲的风格更加凌厉,而秋更温和一些。


她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攥紧的拳头悄然放开,指甲间却蔓上一丝殷红。


“她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和曦汐有联系的?”


“不晓得,在我来之前她就已经有所察觉了,所以才会雇我来试一试你的口风。顺带一提,我可没有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没有将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令堂。”


“摄像头和录音笔已经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了,自然不用你去汇报。”


“唔,那是自然。”


这份无所谓的态度使得冬夏又一次险些发作。


那是自然?带给我这种痛苦之后,你又怎能轻易的将其一笔带过!


“所以呢,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吗”,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她继续说道:“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现在指责我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就随你。”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如今指责你也没有意义。”


“喔?笼中的金丝雀居然能这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状况。”


似乎对冬夏能认清现状感到意外,秋扶住下巴。


“你是侦探对吧?我可以委托你一件事吗?”


请带着我逃离这里吧,和曦汐一起,逃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道幻想在脑海中盘踞了许久,这是冬夏唯一能想到的,让自己脱离苦海的方式。


因此今天,她才会把秋叫过来。


“请容我收回‘居然能这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状况’这句话,看来你对现状还是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啊。”


不等冬夏讲出所想的话,秋的一番话就使得她的幻想遭到破灭:“你要我将你带离这里?别开玩笑了,你真以为你能逃离她的手掌心吗?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的你,逃又能逃去什么地方?”


她不再保持那个直挺挺的坐着,宛如贵族般优雅的姿势,而是半弯下腰,用手臂搭在腿上的豪放坐姿,看向了我。


与那双冷静的眼眸对视时,一并传来的冷静分析使得冬夏哑口无言。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可以和曦汐一起……”


“所以说,你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啊”,疾驰的话语源源不断的浇灭冬夏的希望,而她依旧在继续说着:“继续这么任性下去,除了受伤更深之外,你还能得到什么?”


如果可以和曦汐在一起,一切困难我都可以克服。冬夏想这么说,可是事情的发展真的能如她所愿吗?


“现在,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对她表述过自己的心意吗?若是没有的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从未将你当作过爱人呢?”


“我——”


我相信曦汐,冬夏本想这么说,但回首二人相处的经历,冬夏蓦然一阵傻眼。


到了这时,冬夏才意识到这一点。


没错,不要说见面,曦汐甚至没有听过自己的声音。自己对她的这份感情,也许只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不,不是“也许”,自己怎能奢望她会喜欢上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冬夏也自信全失了。


就这样愣头愣脑的冲过去,自己大概只会遍体鳞伤吧。


“那么,我可以请求你另一件事吗?”


冬夏抿紧樱唇,唇间却不知是在何时已经干裂,唯有铁锈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不再正视她的视线,而是低头望向映出自己模样的光洁茶几。


从天堂坠入地狱竟只要这样短的时间,冬夏苦涩一笑,凝望自己失魂落魄的容貌。


“我再忍不了这样的煎熬了。所以拜托你,将我的生命夺取,好吗?”


“唉。”


秋没有立刻回答冬夏,而是合上眼眸后轻声长叹:“你就真的天真到了这一步?直到现在,你还以为你的生命只属于自己?”


大概是已经受够冬夏的天真了吧,秋不再讲那些拐弯抹角的话:


“那个叫魏小玲的朋友,你还记得吗?你真以为她背叛了你吗?”


“小玲?”


听到秋提起这个名字,冬夏睁大眼睛,重新对上秋那寒冷的视线,而秋依旧维持着古井不波的冷静模样,慢悠悠说着:


“我提前调查过关于你的事,不必对我知道那件事感到惊讶。只要略施手段,你的母亲就能轻易将她们一家逼入绝境,迫使她离开你——如果你已不在世上,她会迁怒于谁,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曦汐……


“与你分别之后,小玲家里遭到了一次劫难。你的母亲请了个替死鬼,去她家里做入室抢劫的勾当后进了监狱,在那之后,小玲家的生活状况一落千丈。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希望你在做事之前先想清楚。杀了你之后,我尚且可以安全脱离,可是南曦汐该怎么办?你就忍心看她与你陪葬吗?”


对视之间,她平静地说着。声音冷若冰霜,剥夺了我思考的余裕。


一生活在这座鸟笼之中,就连生死也不能由自己来掌控。


毕竟自己只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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