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我宁愿沉浸在那噩梦中，永世不再醒来.

在那之后过了多少天？曦汐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重新找到工作之后，自己似乎没那么在意时间了；

也许自己在找到工作之前就没那么在意时间？思绪流淌之时，她蓦然察觉到这个可能。

休息天，曦汐躺上客厅的沙发，手腕搭在额头上，呆滞望向纯白的天花板。回想自己躺在家里的半年，直至初夏时节、时间仿佛在指缝间溜过一般，转眼消逝的无影无踪；世界灰蒙蒙一片，无论今日还是明日，都不过是昨日的又一次重复罢了。

那么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在意时间的呢？

记忆有些模糊了，曦汐轻闭星眸，让记忆在脑海中流转，一幕幕过往的画卷在眼前飞掠而过……

对了，是那个时候吧？

在自己拿到对讲机的那天，自己开始默默的记忆时间。

今天为她讲了什么故事，自己每天都牢牢记在脑海中；当这个故事结束之后，自己又期待起了明晚的到来。

也许就是从那天起，日复一日的生活开始出现了变化。

灰色的世界被染上了她的色彩。

所以，在生日那晚之后，无法再度向她那里发送电波的我才会骤然失去认识这些时间的能力吧。

“为什么要突然离我而去？”

仿佛是无意识的叨念，一句呢喃从她的喉间排出。

自己似乎每天晚上都会这样叨念？曦汐突然想起这一点，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有传入她的梦中？

“怎么可能啊”，天真的想到这里，曦汐立刻露出一个不象是在笑的笑容。

找到新的工作后，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还了房贷之后还能余下一些，足以支持一个月的生活。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自己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凡事只有待到失去的那天，才能体会到它的珍贵。

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将望向天花板的视野转向电视机那边。漆黑的屏幕，映射出曦汐的模样。

和躺在家里的那段时间相比，曦汐的模样健康了些许。

如今再回顾颓废堕落的那半年，曦汐只觉得如梦一般。

梦？

正因为梦醒来了，伴在自己身旁，等待这场噩梦结束的她才会消散吗？如果梦的苏醒是以二人的别离为代价，我宁愿沉浸在那噩梦中，永世不再醒来——

咚咚咚，连续三道叩门的声响使曦汐的思绪被迫中断。下了沙发后，一边回应“来了”，一边为房门开了一条缝隙。

透过这条缝隙，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的秋。

渐渐将门完全打开，秋静静站在门外，只是今天的她与平日相比，似乎有很大差距？

差距不在面容上，而在她的服饰上。

今天，她一改平日里平平无奇的穿搭风格，而是换上了白色的内衬与藏青色的中袖开衫衬衫，咖啡色的腰带束缚住卡其色的、垂到膝盖的短裤；内衬的下摆被松紧带箍住，更显得少女身材的修长。

“你怎么突然换这身衣服？”

第一次见到少女这样亮眼的打扮，曦汐呆呆地上下打量她一阵，最后将视线停在了秋比平日更精心化过妆的面容上。

虽然有拼尽全力让表面保持平静，不过曦汐的眼角还是无意识的一阵抽搐。

秋没有回答，她扑闪着棕色的眼眸，动作轻灵，跨过半扇张开的门，进到客厅之后随手将门关好。

“呃，发生什么事了吗？”

与秋对视时，曦汐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你干什么啊！你这是违法行为！就算都是女生也是！现在放开我哇哇哇哇哇！！不要扒我衣服！”

.

不久之后。

在秋的帮助下，曦汐换上一身与平日风格完全不搭的服装，二人并排走上街头。

“这身衣服不是很好看嘛，和之前的服装一比，少女感简直要溢出来了。”

“到了我这个年龄再谈少女感，总觉得像是被讽刺了。而且就算很好看，也不要一句话不说的突然开始扒我的衣服！闹得我还以为你突然变成变态了。”

在秋的半推半就中，曦汐换上了洁白衬衫、藏蓝领结与黑色半身裙这一身更具学院风格的装扮。

回忆起自己上次穿这种衣服似乎还是在大学，再联想到自己已经过了三十的门关，曦汐突然涌现一种莫名奇妙的羞耻感。

因此，感到脸颊仿佛有些燃烧感觉的曦汐才会用食指卷起侧边的乌黑秀发，仿佛有些娇羞的别过脑袋。

“不过曦汐姐，你在被按在床上的时候不是露出很可爱的表情和声音了吗？”

秋的双手背在身后，这样说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服装的缘故，今天她总体上给人更轻快的感觉。

“别说了！”

被秋这样一提，曦汐又会想起刚才被秋按倒在床上的模样。那一瞬间，曦汐真的感觉自己好像要变得奇怪了。

因此，她这样娇羞的一喊，推搡起秋的肩膀。

被曦汐推的一踉跄，秋还是很快稳住了身子。注意到她稳定的下盘，这让曦汐不由的怀疑其，她究竟是不是因为配合自己才故意踉跄这么一下？

“真好啊，愠怒的样子也很可爱，到了三十之后还能这么具有少女感，曦汐姐你也算独树一帜了。”

为什么还要提一嘴“到了三十”啊！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被提到三十岁之后刚想反驳，突然记起自己已经过了三十岁的生日，只能垂下肩膀叹一口气。

为什么一跟这人在一起，自己总会这么动摇啊？

毕竟无论干什么，这人总是那副没什么变化的表情，自然让人难以分辨玩笑与真心话，正因为会将她的玩笑和真心话弄混淆，所以才会忍不住的动摇起来。

“然后，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拉我来逛街了？”

二人并肩走到有着雕像的广场附近，曦汐这样向秋问了一句。

秋静静望着前方，那个闪烁着绿灯的十字路口，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曦汐的问题。静默良久，在二人到达了路口附近时，秋才突然开口：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所以今天特意来跟你来道个别。”

原本开心的气氛凝固了一下。

曦汐极短暂的沉默了一瞬间，才说了一句“是吗”。

自己应该早就的习惯了这些东西。就像自己曾说的，“相识的人总会在某天突然别离”，只是真的到了要别离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好了，别板着脸了。既然是彼此最后的相处时间，还不如开心一点，就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玩吧。”

啪，双手一拍，秋粉碎了出现了沉重势头的气氛。

“说什么生命的最后一天，太不吉利了吧。”

“喔，好像是有一点不吉利。”

讲完这句话，她抬头凝望少见的晴朗起来的天空，仿佛在沉思应该怎样说出来才能显得更吉利一些；不过还不等她思考出一个所以然，曦汐的声音就叫断了她的思考：

“不过，这个比喻非常准确，毕竟萍水相逢的二人大概以后在不能相见，彼此在另一人的世界中完全失去踪影。

一个人在另一人世界中的生命仅限于二人相处的时间，这样看来，不正是你我二人在彼此世界中的最后的一天吗？”

“这种说法未免太唯心了吧”，这样吐槽一句之后，秋也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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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太阳将要落入山的那头，夕阳夹在城市高楼之间，播散的桔红色光芒笔直穿过大厦间的缝隙，在街道上投下薄暮时的昏光。

与喧嚣的街道只有一窗之隔，曦汐望向窗外的街。广场附近的视野相当开阔，以至于她得以望向城市远处，塔吊与高楼背对着夕阳的光，那片巨影也被染出昏黑的色调。

今天下午的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消磨殆尽，傍晚时分悄然降临到身边。在秋的提议下，已经显出疲态的二人在广场附近的咖啡厅稍作休憩。

和平日里常去的咖啡厅有很大不同，这里的窗口并没有采用落地窗，意外有些小的窗口使得屋内透露出一阵令人舒坦的昏暗。

“怎么，秋，你不点餐吗？”

待到曦汐将写有菜品与饮品的单子交上去，才发觉秋只点了和自己一样的咖啡。

“我就不必了，其实我不是特别喜欢甜品。”

“是吗”，曦汐一边这么答道，一边接过飞速完成的咖啡，轻啜一口后将其放回桌上：“一般来讲，邀请别人一起出来玩之前需要做好大概的规划吧？像你这样，以后跟男朋友约会时可能会陷入尴尬的境地的。”

“男朋友？嗯……其实我实在有些难以想象我这样的人能交到男朋友。”

其实曦汐也没怎么有过约会的经历。在进入大学前，她也期待着恋爱能如同书中的王子般来到她的身旁，甚至为此做了大量功课——结果直到现在，这些知识也完全没能运用在异性身上。

这么一回想，这些只是用在同性身上的次数似乎意外的多？

捏着下巴回忆过往时，曦汐陡然察觉到这件事。

“但是为什么，寝室的另外五个人，每个都想和我单独出门呢？完全搞不明白。”

“唔，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哈？”

“没什么！”

这段让曦汐觉得意义不明的对话结束，将咖啡放在一旁，在等待甜品上桌的时间里，曦汐望向窗外的天空。

夕阳光下，飞鸟从大厦间的夹缝穿过。

可是，提起飞在空中的家伙——

“说起来，秋。”

“嗯？怎么了？”

秋刚掂起咖啡杯，就在曦汐的呼唤中抬起了头。

啪嗒，她将咖啡杯放回桌面，与瓷盘接触时发出这样的声响。

“你最近有见到附近有无人机出没吗？”

“无人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不，没什么。”

泄了气一般，曦汐闭上眼睛，就此将这个话题揭过去。

对啊，自己突然问秋这个做什么？自己大概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了吧；目视咖啡杯中，自己脸庞的倒影时，曦汐这样想着。

“突然问这个，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在曦汐为自己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尴尬时，秋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而是继续盘问起来。

“嗯，使用无人机的那个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非常重要？”

秋撇头，透过窗口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你对那个人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情感呢？”

自己对她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不晓得，不止没见过面，就连她的声音也未曾耳闻过。在这样有限的条件下，自己又怎能察觉到对她的感情呢？

曦汐双手握紧咖啡杯，杯面泛起一阵波澜。

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总觉得那是一种说不出又非常熟悉的的感觉。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曦汐思索着，过去的记忆在脑中流转，迫使着她回忆那种感觉。虽然别离之前没有自觉，可是每当自己向另一边讲述自己的故事，除了压力被释放的感觉之外，更为浓厚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啊，仔细一想，我好像有印象。”

曦汐为那思绪苦恼之时，秋突然记起了什么。

疾走的声音，断绝了曦汐的一切思考。

“真的吗？可以带我去吗？”

“嗯，我一会带你去见到无人机的地方——”

“现在去可以吗？”

不等秋把话说完，曦汐猛一拍桌子站起来后，也不顾自身失态的模样，大声向秋发问，丝毫不管周围的视线已经被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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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不等菜品上齐，曦汐就跟随秋的脚步，拐进街边幽深的巷道。

不常步入巷道之间，因而曦汐才会蓦地感慨起巷子的狭窄。

夕阳最后的光芒也遭到灭杀，抬头看去的话，两侧墙壁之间的一线天已经被漆黑填满。

无论是月光还是灯光，都无法穿透这浓稠到将要变作实体的黑暗。周围是一些民居，但只有少数的几户人家会散出光芒，更多的区域依旧是沉浸在黑暗之中。

四周没有声响，只有空调外机的低沉嗡鸣与二人的脚步在这片几近算是密闭的空间回荡。

紧跟秋的背影时，曦汐产生了一种错觉。

黑暗的巷子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冥河，而秋则是冥河间的一盏引魂之灯，在幽暗的世界中发散点点灯火；若是不紧跟她的步伐，自己下一秒就会坠入无底深渊之中。

可是，这盏引魂灯究竟会将自己带去什么地方呢？

曦汐莫名打了个寒战。

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在夏天打寒颤的，只是秋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声音中依旧不包含任何感情。

“无人机真的会来这里吗？”

曦汐质疑道，毕竟这片只有正午才能见到阳光的幽暗之地周围实在不像是可以看到无人机的地方。

“大概不会。”

秋回答，一阵不好的预感突然从曦汐脚下涌起。

“你带我来这里的原因究竟是——”

唰！

不等曦汐说完，冰冷的感觉就抵上了曦汐的咽喉。如果将声音比作是飞速的子弹，那么匕首的速度比子弹还要快上几分。

“秋，你？”

还未能理解秋到底要做什么，秋就向前一步，一条手臂压在曦汐胸口的位置，不断向前迫近，直到曦汐被迫靠在墙壁上，瞪大眼睛凝望自己的这位好友。

为什么？她想这样质问秋，可咽喉处感到的寒芒却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就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玩吧，我说过这句话对吧？那么，再见了，曦汐姐。”

在最后保有意识的时间里，她只是看着用匕首抵住她咽喉的秋。

随后，伴随颈部的骤然剧痛，曦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