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标题

（九）“季姐，季姐。”季洁自睡梦中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孟佳那张写满担忧的脸，而自己的嘴里，还残留着咸涩的味道。“孟儿，好孟儿……”季洁不顾自己满脸的泪痕，伸手捧着孟佳的脸，睁大了双眼看着她。“我在这儿呢，怎么了季姐？”孟佳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季洁的手背上，让季洁可以感受到自己切实的存在。孟佳之前好不容易沉沉睡去，却在睡梦中听到朦胧的哭泣声。她一起身，看到的是她的季姐在睡梦中无言的啜泣。“孟儿，答应我，千万别死，我们都不要死，好吗？”季洁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几乎是在恳求孟佳。孟佳吓了一跳，但立马温柔地看着季洁，用她最坚定同时也是最温暖的声音回答道：“我答应你，季姐，我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的，相信我。”说完，她把季洁揽入怀中，温存地用嘴唇拭去季洁眼角的泪珠。“嗯，好孟儿，你真好。”孟佳的声音带着奇特的镇定效果，让季洁停止了哭泣。她依偎在孟佳的怀里，惬意地享受着这位“王子”的特殊服务。不知过了多久，孟佳的双唇似乎忘记了它原来的目的，径自在季洁的脸上肆意游走，最终停靠在了一个它的主人一直想要寻觅的港湾。孟佳捧着季洁的脸，柔情似水的双眸望进季洁迷蒙的眼里，似乎想要在那里寻找自己存在的身影。季洁也正凝眸看着她，孟佳的眼神里有着坚定成熟的渴望与慈悲的关切，季洁没有办法拒绝。她闭上双眼，表示了默认。双唇相触的瞬间，季洁似乎并没有特别吃惊，她感受到的，只是一种贴心柔软的安慰，一种安详沉稳的救赎。孟佳的唇舌在她的心底撩起了层层叠叠的期盼，就好像是要将千百世来所欠的情债，一并偿还给季洁。季洁感到自己像是个盛满了感情的容器，如果她不将其交付给什么人，那满溢的情感就会肆意流淌，而她自己，也会溺毙在这情感的汪洋之中。她热烈地回应起孟佳，想要将自己积蓄了多年的苦涩的情感，一齐交付给这个可以让她安心的女孩。“季姐，孟佳，你们睡了吗？我突然想到一个事儿。”周志斌对卧室内的旖旎暧昧自然是一无所知，他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线索，无论有价值与否，他决定先向季洁汇报。屋内正难分难解的二人自然是一惊，慌乱地从彼此怀抱中挣脱开来，季洁向门外故作镇定地喊道：“啥事儿？说吧？”而孟佳则是懊恼地一歪脑袋，躺倒回了床上。不过也好，孟佳心想，如果不是周志斌打断，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她其实也不太确定。“孟佳睡了吗？要是也没咱们先一块儿回局里吧，车上说。”“行。你等我们一会儿啊，马上就好。”“你们不急，我先下去热热车，你们一会儿直接下来吧。”“行，”季洁答应着，顺手捅了捅身边瞬间变身死猪的孟佳，“哎，哎！”孟佳在心里一边朝周志斌翻了一万个白眼，一边转身坐了起来，发现季洁正似笑非笑、煞有介事地瞪着她。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干瞪了许久，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地说道：“走呗。”

在空荡荡的京城夜路上，一辆警车飞驰而过。周志斌在车上简单地介绍了他的猜想，而之后他们查看的监控录像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那辆撞向季洁的车，原本的目标是记者王羽，而不是季洁。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孟佳瞬间松了口气。对她来说，任何人都休想觊觎季洁，包括死神。陶非看到她那样，立马张口嘲笑道：“咳，瞧你那样，就好像这案子已经结了似的。”“只要季姐没事儿就好。再说了，这不也跟结了差不多吗？找到那王羽，问他仇家是谁不就得了。”“哎哟，‘只要季姐没事儿就好，’”周志斌学着孟佳说话的方式，对季洁说道，“哎，季姐，你可不知道这位姑奶奶，一听说你出事儿了，这在局里是又哭又闹的。你啊，好好劝劝。” “咱们还是找王羽去吧。”在两人掐架的苗头冒出来之前，季洁果断地将其扼杀在了摇篮里。更何况，现在确实不是斗嘴的时候，只要王羽还没有受到犯罪嫌疑人的“制裁”，那就有可能造成更多的、像季洁那样的误伤。可惜，当季洁她们赶到的时候，王羽已然变成了季洁的“升级版”，头上血流不止。孟佳看到他那样，下意识地看了眼季洁额上的伤。她嫌恶地皱起眉头。这道伤，原本也应该在王羽脑袋上才是。意识到身为国家公务员的自己有多么了不得的想法，孟佳又看了看王羽头上的伤，她突然明白了她对季洁的承诺是多么苍白渺小，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季洁会哭着恳求她，求她不要死。承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并不难，承诺此情不渝永不变心更是易如反掌，然而守护着这些承诺的，却是她们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肉身，被车撞会流血、被子弹打穿会死去的肉身。然而，也许正因如此，才有人想要不断去追寻看似更为永恒的东西，比如声名，比如荣誉。王羽如此，被王羽害惨了的华家老店如此，现在，似乎六组组长陶非也这么想？“咱们是警察，不好好办案子，干嘛学那些记者吸引眼球啊？咱这行就不是那炫耀的活儿。”在开车回六组的路上，孟佳拐弯抹角地说出了她对陶非办案手法的些许不满。“你这话说的没错。但他那个案子，社会影响力太大，他是觉得，与其这样，不如去利用社会影响力和社会舆论，反而也许对案子有帮助。”其实季洁也不喜欢这么高调的办案方式，尤其是这次车祸，更是让她萌生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退隐山林的想法。当然，她不可能真的退隐山林，因为探案是她的兴趣所在，也是她唯一的专长。她只是对“著名女刑警：季洁”这样的采访稿有天然的抵触，更怕王羽像毁了华家老店那样，砸了她的饭碗。那样，她就真的只能靠孟佳来养她了。季洁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她看了眼身旁的孟佳，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什么呀，季姐？”周志斌在后座搭腔道。有的时候和孟佳季洁一起出警，大斌子总有一种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哦，没笑什么。哎对了，我说的那个方案，你们觉得行不？”季洁想要让孟佳装作华家老店的老客户，将华家老店的老板华城——也就是撞伤季洁、打伤王羽的嫌犯——引诱出来实施抓捕。“应该能行。这些老字号，把自己老店的声誉和口碑看得比什么都重。既然这华老板会为了老店下狠手教训王羽，那他也就会为了老顾客孤注一掷，冒死出头。”孟佳若有所思地说道。“孟儿说的对，这既是他的犯罪动机，也就是他的软肋。孟儿，一会儿记得按照我教你的说。”季洁看着孟佳，而后者并不搭腔，只有一抹了然于胸的笑容挂在嘴边。大斌在后座看着她俩，觉得那种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又出来了。

不出所料，按照季洁的计谋，华家老店的现任老板华城顺利落网，王羽也被单位解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应该说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过孟佳却似乎不那么高兴。“哎，怎么了，孟儿？还在心烦那帮记者啊？不是交给陶非了吗？”季洁得意地说道。她现在颇为幸灾乐祸，这一回，她终于顺利地把那些“舆论”全部转手给了陶非，自己则落得个清闲。“哎季姐，你说这华城，为了自家老店的牌子，把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就算了，怎么能把别人的生命也不当回事儿呢？”其实孟佳真正想问的是，季姐，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呢？“要我说啊，这一个华城一个王羽，半斤八两。要不是他们都把这身外之物、身为之名看那么重，也不会有这些事儿了，”季洁摸了摸脑袋上的纱布，补充道，“我也不会轻微脑震荡了。”“哎对了，季姐，你感觉好些了吗？”孟佳关切地问道。若不是这身官衣，她真想狠命揍一顿这王羽，让他血债血偿。“基本没事儿了。”季洁看着孟佳，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她们俩之间还有一段没了结的公案，于是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没了言语。“哎对了，季姐，这两天你受伤了不方便，我去你家给你做饭吧。”孟佳倒是没看出季洁的异常。“啊？我是脑震荡又不是骨折，不用。”刚说出口季洁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这话说的，好像骨折就可以了似的。“咳，这我有经验。在厨房站着容易头晕，你最近还是别下厨吧。”孟佳不依不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管它呢，季洁心想，再是悬案，也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在那之前，她就先跟着感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