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标题

（十一）叮咚。叮咚。现在，季洁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即便额上的伤已无大碍，孟佳过来给她做晚饭却成了定例。一开始季洁还觉得有点对不住孟佳，于是提出轮流做饭，没想到被孟佳的一句“我厨艺比你好”给噎了回去。孟佳倒不是自夸，她烧菜确实很好吃。季洁好奇的同时也略略有些惭愧，因为她深知自己做的饭，也只有自己和燕华敢下咽。而小小年纪的孟佳，从高中开始就一个人独立生活了，这不仅练就了她坚毅的性格，也练就了她一身好厨艺。季洁靠在门边看着孟佳利落地切着菜，白皙修长的手指却又如此灵活有力，她不禁看入迷了。而孟佳似乎是察觉到了季洁的注视，她回过头去对季洁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面对孟佳的笑容攻势，季洁已经从最初的不好意思满脸通红变成了现在的不屑一顾满肚白眼。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回头自顾自地准备碗筷去了。孟佳则是毫不在意，细水长流水滴石穿，才是赢得美人心的不二法宝。在六组，她孟佳也许没有像季洁那么强的刑侦能力和审问技巧，也没有王勇那么神勇的武功和枪法，更没有陶非绝佳的情报分析能力。她最拿手的，是等待。无论是蹲点，还是审讯，她从来没有在任何“等待”的过程上输过，她有的是耐心和毅力。油爆虾，青椒炒肉，腐乳空心菜，番茄蛋汤。待孟佳坐定，季洁早已为她盛好了一大碗汤。她俩要平衡饮食习惯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季洁爱吃清淡的素菜，而孟佳则是个不折不扣的食肉动物。不过两人在有一点上倒是很统一：都是汤罐。一碗暖汤下肚，季洁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哎，孟儿，你觉得陶非这个人怎么样？”孟佳则是差点一口汤喷季洁一脸，她瞪大了眼珠子问道：“什么怎么样？”莫非她的季姐看上了陶非？开什么玩笑，季洁可是她孟佳的。再说了，陶非也是有家的啊。孟佳想象了一下季洁和陶非在一起的场景，差点没把另一口汤给喷出来。“季姐，陶组可是有家室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孟佳决定从侧面试探季洁问题中的含义。季洁听到孟佳的话则是差点没被汤给噎着。她原本只是想帮助陶非融入六组，改善和组员的关系，谁承想这孟佳脑子里就装不了什么正经事。季洁原本准备和盘托出她此番真意，但看到孟佳微微皱着眉的可人模样，她莞尔一笑，随即改了口：“哎呀我就问你他这个人怎么样，跟他有没有家没关系。”说完她故意低头回避孟佳的眼睛，看上去就好像自己对于陶非已婚的事实视而不见，对自己的目的则闪烁其词。果不其然孟佳按耐不住了，她重重一声把碗撂在桌子上，拼命压制着满腔怒火，语重心长地对季洁说道：“季姐，真的，陶组他真不适合你。”季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好奇神情，问道：“为什么呀？”“首先，”孟佳掰起手指一条条数过来，“他结婚了，而且有个老大不小的孩子。其次，在生活上，他就是一糙汉，跟你一样。”“我！”季洁瞪大了眼睛，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虽然自己在生活上是个什么邋遢样季洁心里门清，但一名女性被人叫“糙汉”，怎么想都还是有点伤自尊。“你本来就是。再次，就你俩这样工作上的老搭档，彼此太过熟悉的，根本不可能有激情。”“你小小年纪的，懂什么叫激情吗？”孟佳看着季洁，看了良久。“我懂。”“你懂什么？”季洁也盯着孟佳看。孟佳放弃了言语。她上身向前倾去，咬住了季洁的双唇。她直接用行动向季洁证明，她懂。这才叫请君入瓮。季洁原本只是想捉弄一下孟佳，看看她着急的样子，却没想到最后受“惩罚”的变成了她自己。然而也许只是惊讶了那么十万分之一秒，季洁便疯狂地回应起孟佳。那般主动的架势着实让孟佳都有些吃惊，不过她马上就投入其中，继续用实际行动来教季洁到底什么叫做激情。在越来越困难的呼吸中，季洁觉得，如果爱是毫无保留的奉献，那么激情就是不顾一切的索取。奉献。在闭眼忘我的激情中，这两个字连同另一张精致淘气的面孔，毫无预警地闯进了季洁因为缺氧而空白一片的脑海里。季洁一下子忘了唇舌应该怎么运动，怎么配合。孟佳却只以为季洁只是累了需要呼吸，她放开了她。可是她发现，在季洁望着她的双眼里，她找不到自己的倒影。无法心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笼罩住孟佳，她禁不住轻轻问道：“到底怎么了，季姐？”盘踞在季洁脑海的东西这才散去。她看着孟佳，决定先把关于陶非的实情告诉她。“六组组员和陶非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想问问你们，作为组员，对陶非到底怎么想的。”“那你实话实说不就行了，干嘛把话说那么暧昧。”“你这叫做贼心虚。也就你，一天到晚会往那儿想。”季洁白了孟佳一眼，却没发现自己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我保护我的女人，我错哪儿了我？”“你……”季洁语塞。先是糙汉，现在又是“她的女人”，在一天之内突然有了那么多身份，季洁真有些吃不消。“好了好了不跟你贫了，你就说说吧，作为一个组员，你觉得他这个组长，是否称职。”“哎……”孟佳显然对季洁的反应不够满意，“我对他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你要让那俩服他，难。”“这不正好分配下来俩案子么。我跟老郑商量了下，让陶非带大斌和王勇上那爆炸案，咱俩上涉毒案，”看着孟佳疑惑的眼神，季洁赶紧补充道，“对他俩来说，丁箭是个坎，但早晚得过。”孟佳，你能帮我跨过，我心里的那道坎吗？“哟呵，敢情是因为这个，”孟佳抱着双臂斜睨季洁，“我还以为是你乐意要我当探员呢。弄了半天，我就是个阻挡陶非和组员发展同志感情的绊脚石呀。”嘴上虽然说着抱怨的话语，孟佳盈盈的双眼里却满是笑意。“你看你，”季洁也笑了，“我有说不乐意吗？”“我知道，逗你玩儿呢，季姐。你知道吗？我特喜欢你这点，对人特善良。大爱无疆，说的就是你。” 大爱无疆？这四个字就如同岳飞的“精忠报国”一样，一笔一划刻在了季洁的心里，每一道刻痕、每一阵刺痛都提醒着季洁她想要又不能要的东西，那被排除在“大爱”之外的东西。季洁闭上眼，摇了摇头：“什么大爱无疆，别给我戴高帽子。都是同事，能帮就帮。你去休息会儿吧，我先去洗碗。”“好。”孟佳也并不和季洁抢着干家务活，不仅因为季洁的伤早已无恙，更是因为孟佳清楚，季洁并不是一个一味需要她保护的柔弱女子。她只是有一点，孟佳一边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一边想，季姐只是有点，迷失自我的感觉。好像因为王显民的案子，她似乎在某些问题上总有点犹疑不定，又有点心事重重。孟佳嚼着薯片，突然觉得恍然大悟。她明白她该怎么做了。她迅速把剩下的薯片碎屑倒进嘴里把包装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起身穿上外套，挎起自己的小斜背包。“季姐，我先走了啊，明儿见。”以及，明晚见。也许是因为先前那个吻的诱惑，也许是出于想要抓住任何“大爱”之外的事物的渴求，也许只是因为对一种习惯的依恋，季洁未经深思就脱口而出：“要不今晚留下来吧。”没有周志斌，没有车祸，没有王羽。只有她们俩。孟佳正准备蹬进鞋子里的脚突然悬停了下来。背对着自己，季洁看不清孟佳的表情。而孟佳知道自己心里那条小蛇是怎么诱惑着自己去咬那一口苹果的，它那芬芳的香味、甘甜丰富的汁水都令孟佳心驰神往，可是她似乎可以看得到，自己的狂情烈欲是如何汇聚成汹涌的洪水，将她们吞没在无边的情欲之海中。最终，她只能伸长脖子，渴求着树梢上那只永远吃不到的苹果。她把脚蹬进了鞋子里。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孟佳用一种季洁从来没听过的严肃语调对季洁说道：“季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今晚没有周志斌睡在外边，我也不是因为站岗才来你家的，也没有什么王羽的案子来搅局。如果我今晚留下来，这意味着它就会这么发生，然后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发生之后的事，你，我，我们，我们都要面对。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孟佳说得对。情欲本身，不应该成为救命稻草。季洁笑了笑，她明白她们都应该给对方点时间，让季洁，给她自己一点时间。“那好吧，晚安，孟儿。”“晚安，季姐。”孟佳将季洁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笑道，“别急，季姐，我会等你的。”季洁轻轻点了点头，关上了门。可是你能等我到什么程度呢，孟儿？季洁回到书房，拉开抽屉，找出了那封尘封多年、她却早已倒背如流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