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等
气氛优雅的西餐厅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桌客人,轻声交谈的声音被掩盖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训练有素的侍者们踏着轻柔的脚步为客人们服务。
这间餐厅没有包间,但在靠墙的一面用一架架植物盆栽作为隔断,隔离出一个个小空间,既能让客人方便地召唤侍者,又不会被他人打扰。
在最角落的小隔间里,绘里和海未的午餐已经接近尾声。
侍者端上两份餐后甜点,目不斜视地摆在两人面前,低声说了“请慢用”之后,轻手轻脚地退开了。
海未这边是甜而不腻的芝士蛋糕,而绘里那边则是巧克力加倍的特别版黑森林。
绘里吃得一脸满足,海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叉子。
“怎么了?”
“不,没什么。”说完海未端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
“啊~太甜了是吗?”
虽然被说中,但是海未还是礼貌地说:“有一点,但味道还是很好的。”
绘里轻笑,知道这是给自己面子,不过看海未一脸真诚的样子,就忍不住冒坏点子。
“那你要尝尝我的吗?”绘里眼睛眨啊眨的望着海未。
“呃……”海未看着那一盘满满都是巧克力的黑森林就想喝水,可是抬眼见着绘里闪亮的眼睛期待地望着自己,脑袋艰难地点了点:“好。”
绘里切下蛋糕里巧克力最多的那份,递到海未嘴边。
“来,啊——”
海未看着这块巧克力满满的蛋糕,感觉脑袋后边都冒起了冷汗,在绘里灼灼目光之下,慢慢张口,可那表情与其说是吃蛋糕,不如说是英勇赴死。
可绘里突然笑着收回了蛋糕,转而送到自己口里。
海未瞪着眼睛看着吃得一脸享受的绘里。
绘里品鉴完美味的蛋糕,才放下叉子,对海未说:“你呀,吃不了甜食就好好告诉我。”
语气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海未这才知道绘里刚刚只是逗弄自己。
绘里撑着脑袋看向海未,笑容收敛了一些,轻声说:“不要勉强自己。”说完站起来,“我去另外点一份。”
海未拉住绘里,仰头看着她说:“不用麻烦了。”
“为我的女朋友效劳,怎么是麻烦呢?”绘里伸手点了点海未的唇角,放到自己口中舔了一下,然后对着海未眨眨眼,意有所指地说:“真的很美味。”
先不说海未是如何害羞到炸裂,绘里这一趟出去,却引起了些小麻烦。
隔间虽然有植物作为隔断,但和大厅并没有完全隔绝开,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只是不太清楚。但像绘里这样引人注目的人,即便只是在角落里坐着,也很容易被人关注。
于是这一趟出去,就被坐在不远处的另一桌人发现了。
几个女生你推我我推你,磨磨蹭蹭走到隔间门口不远处。她们偷偷看了一眼隔间里坐着的人,便立刻窃窃私语起来。等绘里走过来,一名女生鼓起勇气上前,小声地说:“你、你好,绚濑小姐。那个、我们都是你的粉丝。”说完看了绘里一眼,立刻就红着脸低下头。
这副样子让绘里想起海未害羞的样子,笑容就温柔了三分:“谢谢,有你们这么可爱的粉丝,我很荣幸。”
几个粉丝被绘里带笑的眼看过去,一个个激动得红着小脸尖叫。绘里立起食指抵在唇间“嘘——”了一声,几人立刻捂住嘴,可是绘里这可爱的动作又给了她们巨大的冲击,简直要晕过去了。
之前说话的女生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了,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我们能跟你合影吗?”
“当然,不过……”绘里故意拉长了声音,看到几个女生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才小声道:“今天的事,你们知道就可以了,不要说出去哦。”
“好的,一定!”
因为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绘里直接带着几个小粉丝进了隔间,一一合照,期间还指着坐在一边的海未说:“你们要是想跟园田老师合影的话,也可以哟。”
然而园田老师不知为何全身散发着“我很不爽”的气场,让粉丝们不敢靠近。
海未看了一眼绘里放在一名粉丝肩上的手,很快收回了视线,默默端起水杯喝水,可眉头却拧成了疙瘩。
轮到最后一名粉丝,小女生激动地站在绘里身边,忍不住靠近靠近再靠近,等到要拍照的时候,突然转头偷袭亲了绘里的脸颊。
绘里一愣,先看了一眼脸上都快掉下冰渣子的海未,赶紧安抚了几个激动的粉丝,把她们送出去了。
“海未?”绘里坐到海未身边,观察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海未偏头不看她,这个回答已经很明显。
“嗯……她们是粉丝,我也不好拒绝呀。”绘里解释着,“而且最后那个……那个……我也没料到的。”
连“吻”这个字都没敢说出来,怕惹得海未更生气。可绘里虽然没说出来,海未依然没有理她,而且看上去似乎更生气了。
“海未?别生气嘛~”绘里小声地撒着娇,想去握海未的手——都紧紧捏成拳头了,看来是真的很生气。
可海未却躲开了绘里的手,动作大到甚至碰翻了桌上的一个空碟,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两人都愣了,绘里是没想到海未的火气居然这么大,海未则是被这个意外吓了一跳,又拉不下脸来解释,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
隔间里的响动惊动了大厅里的人。原本之前粉丝来合影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关注着这里,现在又发出了明显的声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看向这边,绘里那头标志性的金发让不少人都开始猜测她的身份。大厅里私语的声音渐渐大了,甚至有人大着胆子朝这边走来。
一名侍者拿着打扫的工具快步走进来,却先对绘里说话:“不好意思打扰了,绚濑小姐,已经有人认出您的身份,建议您尽快从小门离开。”
“我知道了,谢谢。”绘里也发现了外面的骚动,心知此时绝不是解释的好时机,要是真被这么多人发现,多半会引来记者,明天她们就该上头条了。
“海未,我们先走。”绘里拉住海未,感觉到海未仍有些挣扎,于是握得更紧了些,严肃地说:“先别闹,离开这里再说。”
海未最终还是顺从地跟着绘里离开。她们刚一走出隔间,立刻就听到小声的尖叫,有人朝这边走来,却被从旁出现的侍者拦住。绘里显然对这间餐厅十分熟悉,她们的隔间原本就是离厨房最近的,绘里牵着海未绕过吧台直接进入后厨,忙碌的厨师们对她们的出现似乎也并不惊讶,反而让出一条路让她们通过。
两人从厨房的小门出来,身后似乎仍然有追来的喧闹人声。绘里头也不回,拉着海未就钻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左弯右拐好几次,连海未都有些搞不清方向了才停下来。
绘里靠在墙上微微有些气喘,时不时朝来的方向看一眼,确定没有人追过来才松了口气。她转头刚想跟海未说点什么,海未突然挣开了她的手。
看来是还在生气了……
绘里认命地叹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哄道:“海未,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海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明明刚刚才答应过我……”
绘里一愣,而后恍然海未应该是指的刚刚“约法三章”中的第三条,她细细想了想,觉得这跟她理解中有些不同,于是说:“可是她们只是偶遇的粉丝呀,今后几乎不会有什么交集,再说最后那个……嗯……我也是被动的嘛……”
海未默然不语,她固然对最后那个其实都算不上吻的吻十分吃醋,但她更生气的却是绘里从始至终都对她们态度亲昵,动作亲密,甚至毫不避讳地揽着别人的肩拍照,而且看上去还很开心的样子。
可她一向面皮薄,这些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暗自憋着闷着。
绘里却以为海未还在为最后那个吻生气,想了半天,突然笑道:“不然,我也亲你一下,不就扯平了?”
这是哪门子的扯平了!海未几乎给气得笑出来,索性转身就走。
绘里看着海未的背影忍不住叹气,带着些无奈和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耐,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小一件事,海未怎么就这么生气。她都已经解释了那么多次,海未为什么就是不信任她。
绘里苦恼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心想这难不成是什么恋爱的情趣吗?
可女朋友还是得哄。
绘里追了上去,不过这次她没有再解释,拉住海未不管不顾就吻过去。海未还在气头上,自然不会乖乖给啃,可挣了半天也没挣脱,反而被绘里吻得有些松动,连挣扎也像是在撒娇。绘里觉得这下问题应该不大了,毫不客气地将海未抱得更紧。
海未又急又气,又挣脱不得,一时冲动干脆逮着绘里的下唇就咬。
绘里吃痛,可忍着没有哼出声,直到海未察觉到嘴里的血腥气才停下来。
“你也……嘶……”绘里刚一张嘴就痛得吸气,“太舍得下嘴了。”
绘里的下唇被咬破了一个口子,嘴唇被染得血红,看上去别有一份妖娆,可海未只觉得心疼,她喏喏道歉:“对不起。”
绘里抵着海未的额头,轻声问:“这下消气了吧?”
海未看着绘里这副可怜样子,哪里还记得自己在生什么气,连连点头。
“那……”绘里深深地看着海未,声音也低低的,“你不想要安慰一下我吗?”
海未看着绘里,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仰头凑到绘里唇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绘里似乎被这轻微的刺痛刺激了,眼神更加深邃。海未被看得心如雷鼓,脸似火烧,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再次凑上去,轻轻舔舐着绘里殷红的下唇。
一下一下,轻缓而怜惜。
绘里看着海未微颤的睫毛,和掩藏在那之后的琥珀色瞳孔,鼻息之间尽是熟悉的清爽气息,小小的粉色舌尖柔软可爱,一点点描摹着她的下唇,勾得她呼吸急促,难以自持。
绘里终于再次吻了下去,像是被这血腥气带出些许兽/性,这个吻也比以往更加凶狠,舌尖在对方嘴里肆意搅动,不依不饶地纠缠着另一柔软。海未顾忌着绘里的伤口,完全顺从对方的动作,她这般逆来顺受的样子却激得绘里更加躁动,好像怎么都要不够似的。
海未有些承受不住地后退两步,整个人都被绘里按在墙上,退无可退。
两人心中各自的烦忧,都被这个带着血气和疼痛的吻隐藏起来。
西木野综合医院是片区内最大的综合医院,作为一家私立医院,有着不输于大学附属医院的先进技术以及雄厚的财力,也不需要为做研究而焦头烂额,自然是个竞争激烈的地方。
安藤是这里急诊科的一名研修医,和大多数医院里的同事一样,都是经历了漫长的学习和层层筛选才进入到医院就职。他虽然学历高技术好,但无甚背景,进来后也只被分到了大家都不愿意去的急诊科。而同他一届的平野,因为家里有些关系,进入了本院最顶级的脑外科。
不过安藤本人倒挺满意,他喜欢的就是治病救人的成就感,在哪个科室并不重要。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他看着平野被折腾得死去活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你还笑!我都快累死了,昨晚手术做了一晚,今天居然还有十台!”平野趴在食堂的桌上,抓了抓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头发,空气里仿佛飘出来些白色碎屑。
安藤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把食堂给的牛奶推给平野:“给你,补补吧。”
平野翻了个大白眼儿,抓起牛奶一口气喝光,叹气道:“大小姐总算回来了,我这生不如死的日子该结束了吧。”
安藤挑挑眉毛:“是吗?”
在西木野综合医院里,提到“大小姐”,那就只可能是一个人,院董事长的独女,现脑外科最年轻的主刀医生,西木野财阀及医院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西木野真姬。
也是安藤和平野同校的学妹。
两年前安藤刚被聘用的时候就觉得医院的名字有点眼熟,直到某天在医院里见到一头火红的头发,以及那张精致又冷漠的脸时,他才想起读书的时候同院有一个九分傲娇十分漂亮十一分努力的学妹,据说家世煊赫是某某大医院的继承人,虽然本人脾气不大好但是意外地十分受欢迎,在聚集了各地天之骄子的医学部里也是当仁不让的风云人物。
安藤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她。
很快,安藤就发现这位“西木野医生”同记忆里的“西木野学妹”不大一样。曾经的西木野学妹虽然也经常冷着脸,可在学术问题上颇为率直,对人际交往不算热衷,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至少偶尔还能在学院活动中见到她。
现在的这位西木野医生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对同事之间的交往也十分淡漠,若只是这样就算了,大家顶多觉得这是朵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可她偏偏喜怒无常,时常有人莫名其妙触了霉头,被她的低气压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
所以大家才会私底下叫她——“大小姐”。
前段时间,西木野大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周身气温比平时还要冷十度,每天上临床浑浑噩噩的出了不少错,连带着整个脑外科精英团队给她收拾烂摊子。最后大小姐的导师——脑外科最享誉盛名的专家池田教授——出面把大小姐教训了一顿。
“要不怎么说大小姐是大小姐呢,要是我们这些人被池田教授训了,那肯定诚惶诚恐去反省了,大小姐居然还跟教授吵起来了。”那时的平野压低了声音一脸八卦地跟安藤说,还以为是什么绝密消息,其实安藤早就知道了。
他不是喜欢八卦的人,但这已是医院里公开的秘密,只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份,没人敢大肆讨论,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西木野大小姐和池田教授吵了一架,教授让她回去反省,她竟然真的把手上的病人一扔,不来医院了。
“池田教授就这么让她回来了?”以教授的严厉,就算对方是西木野大小姐,也不会这么随意。
“当然不是,昨天大小姐回来专程找教授道歉。”平野语气突然激动起来,把手上的空牛奶盒都捏瘪了,“还给我们也道歉了呢!那个大小姐欸!”
安藤突然咳了一下,桌下的脚尖踢了平野一脚,眼神直往后瞟。
平野敏锐地住了口,偷偷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他口中的“大小姐”——西木野真姬,正站在食堂里。
平野一脸“好险好险”的表情,之后又低声疑惑道:“大小姐从来不会来食堂,今天这是怎么了?”
“来吃饭的吧。”
“可以前她都自己带便当在办公室里吃。”说着平野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据说大小姐有个神秘的恋人,每天都给她准备便当,桐谷以前见过一次,据说绝对是超五星的高档豪华版,和食堂这种菜不能比的。”
桐谷是脑外科的护士,和平野并称脑外科两大八卦病毒。
安藤心想以西木野的身份,家里有人准备豪华便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对于所谓“神秘恋人”的八卦不置可否。
此时正是午餐时间,食堂里人来人往,都是身着工作服的医护人员,大家步履匆匆又秩序井然。西木野真姬走得有些迟疑,似乎对食堂并不熟悉,打了饭菜后绕了一圈才找到消毒过的筷子放在哪儿。她端着餐盘站着,周围的桌子都差不多被坐满了,而西木野大小姐在医院里显然没有关系好到可以一同吃饭的朋友,周围的人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都巧妙地避开一步,是比普通同事更疏远一些的距离。这样的西木野在人流之中有些格格不入,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看上去,稍微有点可怜。
安藤刚这么想,就发现西木野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他立刻低下头吃饭。
“请问,”耳边响起一道带着些许鼻音的年轻女声,“我可以坐这里吗?”
“啊,西木野,”平野装作刚刚看到她的样子,一脸惊讶,“当然可以。”
西木野微微点头致谢,端着餐盘坐在平野身边。她小口小口地吃饭,动作里带着几分安藤说不上来的优雅。
平野或许是觉得气氛不大好,于是主动挑起话头:“对、对了,这是安藤,也是X大的,现在可是急诊科的中流砥柱。”
安藤猛然被点名,只好抬头,意外地看到西木野竟然也看着自己,平静的紫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他并不觉得这份思索是因为自己,因此浅浅地点个头,算作打了招呼。
这位西木野大小姐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微微颔首。
西木野吃了没多久就端着餐盘离开了,安藤注意到她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餐盘里的东西就像没动过一样。食堂的饭菜虽然也不差,但必然比不上家人精心准备的便当,或许今天之后就不会再见到她来吃饭了,安藤这样想。
不过他想错了。
之后几乎每天安藤都能在食堂见到西木野。她渐渐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生涩,也知道去哪里拿餐具和纸巾,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人吃饭,偶尔身边也会有一两个同事。她不再带着那股高高在上的冷漠,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身边人当中。
这又成了医院里的新话题——大小姐转性了。
有人说是因为大小姐前一阵子失恋,有人说是因为要结婚了,也有人说是西木野老爷子准备传家业了……安藤听着这些没头没尾的猜测,略有些烦躁。他趁着休息时间,上医院顶楼的天台准备抽支烟,却发现已经有人占据了他习惯的那个角落。
西木野真姬。
她侧身靠在栏杆上,双手揣在白大褂兜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的城市,如果不是风偶尔吹动衣摆和发梢,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精致的雕塑。
安藤站到离她远一些的地方,面向另一个方向点了一根烟。
烟抽到一半,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是从西木野那个方向传来的。她走了几步,似乎停顿了一下,转而朝这边走来。安藤赶紧掐了烟。
“安藤前辈。”西木野礼貌地点头。
“西木野……”安藤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是西木野同校的师兄,自然当的起一句“前辈”,可现在是在医院,他比西木野还晚一年进来,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西木野记得他们同校。
不过西木野似乎并没想这么多,她直接问:“安藤前辈是佐佐木教授的学生吧。”
“是。”安藤有些讶异,没想到西木野还记得他在博士期间的导师。
西木野点点头,看向安藤:“前辈当年和佐佐木教授一起进行的颈总动脉大脑中动脉吻合术,十分精准熟练,令我印象深刻。”
这是安藤第二次与这双紫眸对上,他能轻易地看到对方眼中坦率的赞叹。
——这是,那个曾经的西木野学妹。
安藤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呃,过奖了。”之后便讲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学妹面前这么慌张。他想岔开这个话题,情急之下问道:“西木野是在等人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看,这句话显然十分冒犯。
西木野却慢慢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似是自嘲的笑容,她轻声答道:“是的,我在等人。”说完那笑容就不见了,向安藤告辞离开。
安藤平复下心跳,有些疑惑地想,既然在等人,为什么又走了呢?
晚上10点,真姬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回家。她打开门,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真姬等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人回答,但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她没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习以为常地开灯换鞋。
她把换下来的外套扔进脏衣篓里,进浴室去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然后坐到书房去看书。12点的时候,洗漱完毕,躺进床里。
她已经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很艰难,她总是在找不到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地叫“妮可”,在久久得不到回应之后才恍然妮可已经离开了。她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空白,而她早已忘记没有妮可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适应这一切。
那张她与妮可的合照被她放到了床头,睡前她会对着相框说一句“晚安”。
那天她明白妮可想要告诉她的话之后,就抱着那个相框木愣愣地坐在钢琴边,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又到白天,然后她拿出手机给那位已经为她工作几年的侦探发了条消息:
“不用找了。”
她当然想知道妮可的下落,可她不敢再找了。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们之间除了分手没有第二条路。
于是她不找了,不逼迫她了,她把所有选择权都交到妮可手里,不管妮可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不再干涉,只在这间两人共同住过的房间里等待。
一年,十年,或是一辈子。
她在睡前又想起了今天天台上那位前辈问她的话。
是,她在等人。
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