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见
那晚的最后,海未还是回了园田宅。
一直到天色将黑,海未都没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敢回家。正犹豫间刚好碰上买菜回来的姐姐弥雨。
弥雨乍一看到离家多时的妹妹十分惊喜,而后便发现自己生性稳重的妹妹双眼通红,满面泪痕,像是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出现一样愣愣地看着自己,看着看着还打了个哭嗝。
于是海未就被弥雨拎回了家。
海未的母亲去外地担任比赛评委,父亲也跟着一起去了,道场丢给弥雨打理,因此这晚就只有园田姐妹在家。弥雨自然看出来妹妹情绪不对,可海未没有主动开口,弥雨也不愿逼问。
海未对此万分庆幸,她实在没有在家人面前遮掩心绪的余力了。
可就算家人放过她,她自己却放不过自己。
晚上海未躺在自小睡觉的床上,却毫无睡意。一旦脑袋放空想要入睡,那些曾经与绘里相处的画面就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于是她想自己的书,想家里的道场,想很多漫无边际的事情,可最后都被牵扯回那一个人身上。
绚濑绘里,绚濑绘里,绚濑绘里……海未蜷缩着抱着自己,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她从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原来可以是这么疼痛的一件事。
曾经她给她的每一个微笑,对她说的每一句情话,落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轻吻,如今都变成刀子刻在她心上。
又深,又疼。
可她还是想着绘里,想她细密的睫毛,想她微翘的嘴角,想她葱白的指尖,越想越疼,疼……却止不住想。
海未抹掉眼泪,转瞬又有新的眼泪涌出来,再抹掉,又再涌出,好像忍了十几年的眼泪,到了今天就完全忍不住了。海未将脸埋进枕头里,枕巾很快湿了一片,她整个人都哭得一抽一抽的,却不敢出声,只能咬着自己的食指,将泪水和抽泣都掩藏起来。
天将亮,园田道场的弟子们已经换好道服,在道场下任主人园田弥雨的带领下开始了早课。
海未也按时醒来,但刚起床就被路过的姐姐按回去了。弥雨看了看她,叹气道:“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再睡会儿吧。”
海未从小就没打赢过姐姐,对弥雨的肢体接触几乎有一种本能的顺从,再加上确实没睡好,于是毫无抵抗地躺下了。
海未昨晚几乎哭到断气,最后哭累了才模模糊糊睡过去,中途又醒过好几次,醒来就忍不住掉眼泪。就这么反反复复折腾到天亮,才算有了点睡意。
海未的回笼觉没有持续多久,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里又都是绘里,实在没法睡下去。弥雨结束早课回来就看到海未已经起床了,身上还是家居服,正缩在沙发里发呆,和昨夜一样毫无生气的表情,只是眼睛好像更肿了。见弥雨回来,海未才有点反应,眼睛无神地看向她,问:“姐姐吃过了吗?”声音平静,却十分沙哑。
按理弥雨已经带过早课,自然是吃过早饭的了,但海未知道弥雨起床困难,父母在家时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现在就不好说。
果然弥雨听海未这样问,肚子就先不争气地叫起来,摊手摇头。
海未就去厨房端了一份早餐出来,看来是早就做好的。隔得近了,弥雨才看见海未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眼底布满血丝,忍不住问:“海未吃早餐了吗?”
海未摇摇头,低声说:“没胃口,不想吃。”
弥雨把海未按在餐桌边上,皱眉,“不行,你——”她本想问问海未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又怕刺激到她,只能说:“早餐必须吃一点。”见海未又要摇头,弥雨立刻说:“你要是不吃,我今天就不去道场,坐在这里直到你吃了为止。”
海未的眼里这才出现了一点波澜,但也只是一点,很快就隐去了,她平静地点头,说:“好。”
两人一起吃早餐,却都食不知味,海未机械地将食物送进嘴里,咀嚼,然后吞咽,就像在完成任务一样。一餐结束,便端着碗筷去厨房。两人并肩站在流理台前,弥雨洗着手中的碗,她比海未稍高一些,余光瞥到海未面无表情的侧脸,斟酌着开口问:“这次回来住多久?”
海未动作顿了顿,而后将手中已经冲洗干净的餐具放在一边,答道:“还不确定,会住一段时间吧。”
弥雨想到海未只提了个手提袋回来,原以为住上两三天就会走,这么回答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海未不得不匆匆收拾行囊回家,于是装作不经意地又问:“行李带够了吗?”
这次海未没有回答,只是十分专心地洗碗,弥雨小心地关注着海未的表情,也没有追问,只是在看到海未手上新出现的咬痕时皱了皱眉。直到两人将碗筷都收拾好,海未擦干了手,才低声说:“先用家里的。”
那就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弥雨肯定了内心的猜测。
“海未。”
“是?”
弥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伸手揉了揉对方的长发,轻声说:“没关系,还有姐姐在。”
海未一愣,眼眶又有泛红的趋势。她用力眨眨眼,才将这份又酸又暖的感觉压下去,低头看着两人相似的鞋尖,乖巧地点头:“嗯。”
弥雨吃过饭后就去了道场,家里又只剩海未一个人。
她什么事也不想做,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或许昨夜终于流够了眼泪,今天虽然眼睛一直红红的,却没再落泪。
弥雨因为不放心,中午晚上都回来吃饭。她想问问海未,又不知道从何开口。白天偷摸给小鸟打了电话问问情况,可小鸟和穗乃果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在最后提到海未有一天晚上来酒吧看上去很不对劲,可能跟一个叫绚濑绘里的人有关。
这个人弥雨知道,因为饰演妹妹书中的主角所以家里多多少少关注了一下,倒是不知道跟海未有什么交集。
晚上吃过晚饭,弥雨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而是打开电视看起了娱乐节目,刚好在直播绘里的记者会。海未忽然抬起头,原本缩在沙发里的身子也慢慢坐直了。
绘里穿得比平时素一些,妆也上得不鲜艳,看上去有几分严肃。她坐在台后,面前拥挤地摆着几十只话筒,先是简单讲了那天晚上的事,然后言辞恳切地道歉,对于记者们的提问也耐心地一一回答,最后站起来深深鞠躬,才结束了这场记者会。
任谁看来,都是一场及时又诚意十足的道歉。
海未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视,直到绘里离场,电视里开始播放下一个节目,才慢慢垂下眼。
她心里有些乱,下意识抓紧了胸前的衣服。不过一天而已,绘里那边似乎出了不少事,而她为了避开对方,单方面切断了所有联系,到现在竟对绘里那晚的事一无所知。
海未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搜索。其实根本不用费心,网上早有人把事情始末详细整理出来,海未看完心里更乱了。
她知道那晚绘里在酒吧,可她走的时候绘里还在喝酒,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呢?还有妮可的事,海未本以为绘里说的“急事”只是敷衍,没想到妮可发生了意外,这样想来,绘里那晚说不定是在医院……
海未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甚至立刻就想把绘里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找她问个清楚。可等她真打开了和绘里的短信对话,又顿住了。
“分手吧。”
海未看着那条短短的消息,忽然就像大冬天被浇了一身冷水,从头凉到脚。
她们已经分手了。
海未看着手机发呆,穗乃果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海未接起来,穗乃果在那边咋咋呼呼地问海未有没有看电视,说要跟她说个大八卦。
海未直觉穗乃果说的事跟绘里有关,于是很快拒绝:“如果是跟绚濑有关的,就不用告诉我了。”
“欸?欸欸欸?”穗乃果一阵惊愕,“你不是喜欢她吗?我以为你会想知道……”
“我没有。”海未脱口就是否认,尽管她知道穗乃果说的“喜欢”跟自己的不是一回事,可仍否认了,她顿了顿,才说:“她的事,我不想知道。”
“哦……好吧……”
弥雨在一边看着,从绚濑绘里在电视上出现海未的表现就不一样了。这个妹妹从小就不知道要怎么掩饰情绪,而看着她长大的弥雨自然比谁都了解这一点。
或许连海未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绚濑绘里出现在电视上之后,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逐着那个人,而右手则一直抚在胸口。
——似乎那里正疼痛难当。
西木野综合医院。
绘里把连帽衫的兜帽扣在头上,又戴上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溜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敲开妮可病房的门。
妮可的VIP病房十分宽敞,沙发电视一应俱全,绘里进去的时候电视上正放着最近的娱乐节目,妮可坐在床上没看电视,眼睛盯着病床小桌板上的电脑,嘴角翘着似乎心情不错。
绘里吓了一跳,不知道妮可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接触工作了,更怕她从这一周里的新闻里察觉蛛丝马迹,于是十分心虚。
妮可术后恢复得很好,绷带拆了大半,再一段时间就能回家休养了。她瞥了绘里一眼,凉凉地说:“危机公关做得不错啊。”
绘里一听就意识到妮可肯定知道记者会的事了,于是只能心虚地笑。那天记者会后,网上对绘里的风向开始转好,绘里抓住时机授意公关团队放出野村所在公司里一名俳优的隐藏女友,立刻引爆了新一轮话题,绘里这边的事很快就被掩盖过去了。
那名俳优也是野村带的艺人,正在事业上升期,突然被爆这么一出野村自然气得跳脚,而且时机太过巧合,他立刻就怀疑到绘里头上。可消息是通过其他媒体小报爆出来的,公关团队做得很干净,野村找不到证据,绘里也抵死不认,最后只口头说了几句狠话。
记者会的事肯定瞒不过妮可,绘里只是怕她会从这之中发现她和野村暗地里的关系。
好在妮可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她示意绘里过来,把电脑画面转给绘里看。绘里过去看了眼就头晕脑胀,密密麻麻的全是数据,赶紧撤退到沙发上表示她不看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妮可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首日票房很不错,从这周的推移线来看后续还会持续一段时间高票房,运气好说不定能破你自己的一番票房纪录了。”妮可盖上电脑,轻松地靠在身后松软的枕头上,语气轻快:“你可以放心休息一段时间了。”
“呃……还有些宣传节目……”
妮可奇怪地看着绘里:“你不是不爱参加这些吗?”再说电影已经上映一周,票房走势差不多定下了,这会儿再宣传作用不大,绘里一贯不爱参与。
“有几个推不掉……”
绘里说得支支吾吾,妮可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正想再问,突然有人敲门。绘里不等妮可说话就赶紧去开门,门外站着真姬,身后还跟着一个护士。
真姬见是绘里开门,微微挪了一步挡住身后护士的视线,捂着下半张脸清了清嗓子,绘里立刻会意,趁这点时间把口罩戴上,才侧身让真姬进来。
真姬一进来,病房里的气氛就不对了。
妮可仍看着电脑,可绘里觉得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表情十分冷淡。真姬进门之后站在离病床有点距离的地方,看了妮可一眼就飞快低下头,一边问些问题一边记录,两个人一问一答,连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问完之后护士给妮可做例行检查,真姬似乎一点要动手的想法都没有,偶尔护士拿不准的时候她才会抬头看一眼,但绝不上前一步。
只要不是瞎了都能看出这两个人有问题,绘里坐在沙发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累地叹口气。
检查完毕,真姬例行叮嘱几句,就带着护士退出去了。
真姬一走,妮可就焉了,兴趣缺缺地看着电脑,即使是漂亮的票房数据也让她高兴不起来。绘里怕她又想起之前的问题,说了几句话就说有工作要走了。
绘里出门就看见早已离开的真姬正站在走廊打电话,有点意外,路过真姬的时候跟她点点头准备离开,真姬却忽然伸手拦住绘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对,把电脑的画面投到电视机上,或者重新装一个投影仪幕布……VIP6号病房,对……明天可以吗?”真姬顿了顿,仔细听着电话那头的话,最后回道:“好的,请您尽快,十分感谢!”
真姬收了手机,揉着额头问:“妮可是不是又在看数据?”
绘里点头,真姬于是看上去更头疼了,她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反而问绘里:“你抽烟了?”
绘里一愣,她最近忙得烦躁,偶尔会抽只烟,但都是味道清淡的款,怕被妮可发现今天都没敢离得太近,没想到躲过妮可却被真姬发现了。真姬的目光绕过绘里在妮可的病房门前停留了一瞬,才说:“换个地方说。”
真姬带着绘里一路上了天台,工作时间这里几乎不会有人,现在就只有她们两人在。绘里走到栏杆边,摘掉了帽子和口罩。天台的风很大,将她的长发吹得纷乱,但绘里却觉得十分放松,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真姬慢慢踱步到旁边,直白地问:“你跟代理经纪人吵架,还接了些乱七八糟的节目,到底在搞什么?”
绘里听着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把妮可的工作一起接过来了?”
真姬没理会绘里的调侃,只是皱着眉头看她。绘里的笑容很快就隐去了,看着远方压着沉沉乌云的天空发了会儿呆,然后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衔在嘴边,问:“你不介意吧?”
真姬不置可否。
绘里点燃烟,狠狠吸了一口,清淡的烟草味在肺里转了一圈,又从鲜艳的红唇间徐徐吐出,缭绕间很快被风吹散,再无痕迹。
“被拍到了,我和海未。”
“被谁?”
“远山的经纪人,野村。”
真姬沉默下来,光是知道这两点就明白事情有多棘手。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要告诉妮可吗?”
绘里闻言笑了笑,她趴在栏杆上,一手夹着烟随意晃荡着,另只手支着脑袋饶有兴味地看着真姬。
真姬被看得别过头。
其实绘里对真姬察觉到自己的事一点都不意外。真姬家里的事业虽然跟娱乐圈毫无关系,但为了妮可硬是插了不少人脉进来,公司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绝对是最先得知消息的人之一,自己闹出的动静不算小,真姬会知道实在不奇怪。
她只是有些意外真姬刚刚问出的问题。真姬早就知道自己处境不妙,却没有立即告诉妮可,而是等着机会来问自己,这本身就说明了态度——她一点都不想让妮可现在操心工作。所以当绘里听到真姬主动问要不要告诉妮可时,顿时就有些奇怪。
想到之前妮可还在病房看电脑,绘里忍不住问:“你居然还让妮可看数据?”
真姬没料到绘里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控制好时间就不会影响身体,她想看,我没理由反对。”
真姬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隐忍不甘,和以前控制欲强到要将妮可绑在身边的样子判若两人。
绘里有些感慨地笑了笑,将话题拉回来:“妮可现在床都下不了,就算你舍得让她处理这些事,我也会良心不安的。”
“那你……”真姬迟疑着,显然并不放心。
“不用那么担心。”绘里转过头,微眯着眼细细端详手里已经燃过半的女士香烟,嘴角似翘非翘,艳丽的面容在缭绕的烟雾中透出几分嘲讽,“想借东风,也要看他承不承受得住。”
绘里抽完手里的烟,没呆多久就离开了。真姬最后说如果需要自己可以帮忙,绘里也只是一笑置之。
刚看到野村手里的照片时,绘里的确慌得乱了方寸,不得不答应对方的要求。等到之后冷静下来,才细细思考出这其中的关窍。
野村的目的是让远山借和自己炒作红起来,可如果自己传起同性绯闻,对远山绝无好处。和海未的绯闻若只是暧昧性质的还好说,运作得好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和海未的人气更上一层楼,远山自然也能借着这段绯闻扶摇直上——毕竟在大众眼中,同性之间多半都是闹着玩儿,异性之间才有真爱。一旦野村真的将吻照曝出来,这就是没得洗的实锤。有这么段实打实的同性恋爱,远山和自己的绯闻不就是明摆的炒作?到时野村想把远山摘出来都来不及,哪可能还主动贴上来。
当然,若真到了那个地步,野村也尽可以把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只不过远山能不能干干净净地脱出来就两说了。这显然与野村的目的背道而驰,说到底,像野村这样的经纪人也就是个商人而已,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撕破脸皮两败俱伤的事他是不会轻易做的。
也正是看准这一点,绘里才敢让公关团队曝野村手下艺人的绯闻。只要有了顾忌,事情的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绘里在娱乐圈这么些年大祸小祸都闯了不少,多少跟妮可学到些手段,再说她平日交友广泛,即便这时没有妮可,也有些可用的人脉。
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坐以待毙的人。
绘里抬头看着愈发暗沉的天空,风渐渐大了。
要下雨了。
海未这天接到了一个令她十分意外的电话。
是手工店的店主打来的,说是钥匙和钥匙扣都做好了,问她什么时候来拿。海未这几日一直尽力避免让自己想起和绘里有关的事情,忽然接到这个电话,又将她带回了那漫长的一天。
海未挂断电话之后呆呆地站了半晌,回房间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时刚好碰上弥雨从道场回来。弥雨有点惊讶,海未这一周把自己锁在家里足不出户,整天整天地发呆,这时竟突然要出门了。
弥雨下意识就想问海未要去哪儿做什么,可想想又忍住了。海未连个包都没拿,想必晚上是要回来的,于是说:“我叫司机送你。”
意料之中海未拒绝了,弥雨无法,只能说:“那带把伞,快下雨了。”
海未点头,在玄关拿了把黑色长伞就出门了。她虽然拒绝了让家里的司机接送,却又难得有点犯懒,不想开车也不想公共交通,于是稍微行使了一下大家族继承人的任性,打了个天价计程车到手工店。
到店时天已快黑了,路旁亮起了路灯。海未付过尾款拿了钥匙,金属制的“AE”两字十分潇洒飘逸,很有手写签名的神韵,颜色也是纯正耀眼的金色,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为谁准备的。
海未没有多看就将钥匙揣进兜里。她有些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天黑沉沉的,风有些大,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水汽的潮湿味道,海未却莫名地不想回去。
路上的行人们似乎都察觉到即将来临的雨势,行色匆匆地奔走,海未一个人拖着那把长伞漫无目的地走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原先的住房楼下。
海未站在楼下发怔。她想自己这时应该转头离开,不要再和那个人有什么纠缠,心里却有几分不舍和不甘。可要她上去看看,她又没有这份勇气。
直到天空开始飘雨,细细密密的雨丝淋下来,海未感到些许凉意,才撑起伞准备回去。
她才转身,就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那人穿着白色的连帽衫,兜帽扣在头上,颈边露出几根没有藏好的金色发丝,脸垂得很低,将面容都隐藏在阴影下。
海未一僵,呼吸都顿了一下。
那人十分纤瘦,身形却高,长腿一迈就是一大步,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走。眼看对方越来越近,海未有些慌忙地别开了视线,握着伞柄的手低了低,伞檐就挡住了自己的脸。
然后那人头也没抬地从海未身边飞快走过。
身后匆忙的脚步声渐渐变小,最后隐匿在雨声中消失。
海未憋着的一口气这时才慢慢舒出来。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仿佛有些失落,又有一些放松,混混沌沌的理不清楚。
可那些好像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海未定了定神,抬脚离开。
“海未。”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比海未熟悉的声调稍高一些,带着几分慌乱和急切。
海未下意识站住,听到鞋子踏在水里的声音越来越近,又在不远处停下了。她转过身,看到那个原本已经离去的人正站在身后。
白色的兜帽放下,露出里面有些凌乱的金色头发,被雨水沾湿的发丝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朦胧的光影。她在雨中看着自己,不敢置信似的笑开,笑着笑着,又露出像是哭一样的表情。
她看过来的眼睛里似乎很快蓄满了泪光,然后低低地、温柔地再次重复了自己的名字:
“海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