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绯闻
海未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呆坐半晌,脑子才慢慢接受了这一天的事。
她和绚濑绘里分手了。
眼眶忽然泛酸,海未抱紧手中的抱枕,抽着气努力将眼泪咽下去。
可她突然发现这抱枕是绘里带来的,软软的圆圆的,绘里平时最喜欢抱着这个抱枕,或是枕着它看电视。
海未将抱枕扔在一边,想倒杯水喝,可手触到杯子时又发现这杯子也是绘里买来的,一对的蓝色水杯,绘里的是浅蓝色,而她的是深蓝色。
这个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绚濑绘里占得满满当当,连她的心里也是。
可绘里已经跟她说了分手,而她说了好。
所以,有些东西不应该再在这里了。
海未捂着自己的眼睛,终于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从书房找出一个大纸箱,将能看到的绘里的东西都扔进去,客厅里的抱枕、水杯,洗漱间的护肤用品,卧室里的衣物和首饰,总之她能看到的都一股脑塞进纸箱里。
原以为不会很多的东西,竟然将大纸箱都装满了。
海未站在客厅里环顾,再找不到属于绚濑绘里的东西,房间里又恢复到只有她一个人时的简洁。
或者,比以前更加空旷。
海未嘲笑了一下自己过分主观的感受,可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
她的目光又放在了已经关机的手机上。
她难以克制地想着,绘里看到自己的回复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是轻松愉悦,是毫不在意,还是追悔莫及?
其实仔细想想,绘里这个时候提出的“分手”多少有点蹊跷,似乎并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呢?或者绘里手滑了?
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海未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就在她发出那条短信后,绘里很快就打电话来了,那应该是要解释的,只是自己没有接,还一气之下关机了。
她有些犹豫地开了机。
她想,只要绘里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就不介意食言,然后为自己的冲动和不成熟道歉。
开机之后立刻有一条短信进来,是来自绘里的。
海未的心被高高吊起,她有些紧张地点开了信息。
"海未,剛剛的事是一場誤會,我處理完這邊的急事後,回去跟妳解釋。"
一句简单俗套到显得十分不走心的话。
可海未发现自己竟然无可救药地期待了起来。
她可耻地期待着,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误会,而在绘里解释过后,她们就能冰释前嫌。
但这条信息之后,她等了许久,却再没有一点消息。海未在回复框里打下或长或短的字句,删删改改,最终什么也没发出去。答复也好,追问也好,她再没办法将自己已经踩到脚下的自尊放得更低一点。
在她离开之前,绘里还在酒吧里热舞。这种时候,会有什么急事绊得绘里抽不开身、仅仅给自己发一条十分简短的消息当做解释的呢?
海未窝在沙发里,目光似乎在看着墙上的挂钟,又似乎只是在放空。她强迫自己不要深想那些可能性,她要相信绘里,等着她的解释就好。
指针不紧不慢地转动,一格又一格,一圈又一圈。
有那么一会儿,海未觉得眼睛干涩得厉害,便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她明明觉得自己没有睡着,可时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走了。
窗外的天空已有一丝朦朦胧胧的白。
绘里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也没有回来。
海未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按着额头,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挪到卫生间去,捧着冷水洗了把脸。水滴沿着额旁凌乱的发丝滴下,镜子里的人仪容不整,脸色苍白,眶底布着几根细细的血丝,憔悴又落魄。
十分陌生。
她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慢慢站直身子,挺直了脊背。
就好像曾经的、一直以来的她一样。
海未简单将自己打理整洁,收拾了一些常用物品和自己的电脑装在手提袋里。她本想直接将绘里那一箱东西拿出去,可之前她心情激荡之下,所有东西都是毫无章法地塞进去,此时看来十分乱糟糟的。海未犹豫了一会儿,将箱子里绘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好。
之后将箱子放在绘里家门口,海未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提着自己的手提袋离开了。
车子刚驶出小区就遇上一个红灯,海未踩停车,看看时间,正是早上七点,路上行人车辆都很少,红绿灯的对面只停着一辆孤零零的计程车。
这个时间,家里道场的训练应该已经开始了。海未努力将自己的思维局限在以前道场的生活上,不去想那个让自己狼狈逃离的人。
是的,她逃了。
她等了一晚上,不算长的时间,相比以前的各种训练简直不值一提。
也许再多一分钟,她就能等到绘里的解释,可她已经没有勇气了。那就好像是自己期待着对方一个轻柔的抚慰,得到的却是一个无情的耳光。
所以她离开了,就算懦弱,就算狼狈,但至少她还能掩藏起自己那被踩得稀碎的自尊心。
绿灯,海未踩下油门。
园田家不在市中心,离海未租住的房子很有一段距离,她前一夜几乎没睡,不敢开太快,到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她又累又饿,脑袋还一跳一跳地疼。在车上歇了会儿,海未才拿着手提袋一步一挪地走到家门口。
园田家的宅子占地颇大,气派古朴的木门旁挂着一个小小的门牌。海未走到门口,细细抚着门牌上已经饱经风霜却依然遒劲的“园田”二字。
园田家是个低调而庞大的家族,在日本的传统技艺方面声望很高,在弓道、剑道、日本舞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是这些传统艺术在现代技术的冲击下显得不那么吸引人,因此园田家也很少为普通人所知。
这样家庭的教育向来传统而严格,而海未作为园田宗族这一代的嫡系继承人之一,自然从小就接受了更加严苛的训练。这个严厉的家庭对海未来说更是一个温暖的港湾。
父母虽然也对她寄予厚望,却从不苛求勉强,一向疼爱她的姐姐更是在成年之时就主动挑起园田家下一代家主的责任,让海未之后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文学作为发展方向。
家人一直默默保护宠爱着自己,海未是知道的。
所以在逃离那个人时,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回家。
可站在这熟悉的门口,海未却犹豫了。她现在的状态这么差,就算逞强能瞒过别人,家人却一看便知,到时父母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如果他们知道了,会不会觉得自己给园田家蒙羞?会不会在他们的目光里看到失望?
海未靠在门边的墙上,望着昏黄的天空,茫然无措。
她突然发现,就连这个家,她也不敢回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海未一点点滑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坐了许久,终于没有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西木野综合医院。
绘里从真姬安排的VIP通道离开。她只用一个小小的笑容就借到了为她带路的小护士的一顶鸭舌帽,又戴上医用口罩,把大半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才火速搭了计程车回家。
她上车就睡得昏天黑地,这一天实在让她心力交瘁。直到计程车司机的声音将她叫醒。
绘里睁眼后习惯性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车子已经在自己住的小区门口的红绿灯路口,拐过去就到了。她看看时间,早上七点,这个时间海未应该已经起床晨练了。
海未……
绘里深深皱起眉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可她已经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红灯转绿,计程车载着她朝家里开去。
绘里低头翻找零钱,没有注意到旁边开过去那辆熟悉的车。
傍晚时分,绘里才从床上醒来,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出了会儿神,才想起这是在自己家里。她平时很少回家,跟海未交往之后基本驻扎在隔壁,一时之间竟没有认出自己家。
绘里坐起来,看到房间里那个装满自己私人物品的纸箱,又捂着脸倒了下去。
她从医院回来就看到自己的东西都被海未丢了出来,第一反应是“完了,海未真的生气了。”之后她再怎么敲门、打电话,对方就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折腾了一会儿绘里也累了,她守在病房一夜没睡,跟自己的公关团队商量了半天,还要处处躲着无孔不入的记者,这会儿实在困得狠了。想想海未或许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自己解释,干脆回去睡一觉,等海未气消了再说。
这一睡就睡到了现在。
绘里在床上躺了会儿就去洗澡。她想着快点洗完澡去找海未,于是只淋浴。结果脱了衣服在自己身上看到几个暧昧的红痕,瞬间懵了。没注意到热水一下子淋下来,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绘里立刻关了水,到镜子前侧身一看,白皙的背上竟然遍布着好多条交错的红痕,一看就是被人抓出来的。
而且还是以一种很亲密的姿势才能留下的痕迹。
绘里懵圈了一分钟,才慢慢冷静下来思考。
绘里虽然不是老司姬,但这些痕迹一看就是在进行某项生命大和谐运动的时候留下的,而且还很新,简直就像是这两天才发生的一样。
……
绘里忽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这段时间都在忙着路演,而且海未不在身边,她根本没机会被留下这种痕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前天晚上,她喝醉了很晚才回来,她记得海未喂她喝了牛奶,还给她擦身,可是海未不开心,她就吻了海未,然后……
绘里纠结地皱眉,把那天晚上的记忆翻来覆去地捋,却怎么也捋不清楚。
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可是结合自己身上的痕迹来看,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简直呼之欲出。
绘里忽然又想到昨天早上海未说的话,她说谈谈“昨晚的事”。绘里仔细回忆着那时海未的表现,之前似乎有些害羞,而在自己回答之后脸色就很不好,情绪也不大对。如果前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海未那样的表现就再正常不过了。
然后又接到了那条分手短信。
绘里冷得打了个哆嗦,身上冒起一片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淋了水,还是因为自己刚刚的推测。
她也顾不得洗澡了,头发还半湿着就穿好衣服,踩着浴室的拖鞋就冲到海未家敲门。她敲到手指关节发红,甚至不顾形象地大声叫海未的名字,也依然没有回应。
绘里不死心地回去打电话,不通,发消息,竟然也发不出去了。
她被海未拉黑了。
绘里无力地垂下手臂,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真的跟海未分手了。
手机忽又震动起来,绘里心里一跳,拿起来却显示是真姬的来电。
绘里深深吸着气,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接起电话。对面是真姬平静到有些低沉的声音:“绚濑,妮可醒了。”
西木野综合医院。
在真姬第十九次去妮可的病房时,妮可终于悠悠转醒。
一开始只是手指不甚明显地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正要离开的真姬捕捉到,真姬立刻回到病床前,紧紧盯着床上的人,生怕错过对方一点点动作。
妮可的紧闭的眼睑不安地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随之颤动,在苍白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随后缓缓睁开了眼,迷茫的目光对上了真姬紧张的视线。
“……妮、妮可。”真姬差点说不出话,她张了张嘴,终于断断续续吐出妮可的名字,如释重负地笑了,“你醒了。”
妮可长时间麻醉之后的大脑仍有些混沌,只是看见真姬时本能地觉得安心,于是朝着真姬微微牵动了嘴角,声音沙哑而虚弱:“我怎么……”
真姬坐到妮可床前,轻声解释:“你出了车祸,伤得有些重……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手术结束了,一切良好,你好好休养就好。”
“车祸”两个字终于唤回了妮可的记忆,她想起了车站前的苹果派,人群之中那道强势而火热的视线,还有……那个不堪的夜晚。
妮可皱起眉,原本就白得跟纸一样的脸色甚至隐隐泛出青色。
真姬一眼就看出妮可脸色突然变差,以为是麻药过了伤口疼,忧心地问:“怎么了?哪里疼吗?”
妮可强忍着想要逃离的冲动,别开眼没说话。
真姬于是更担心了:“是头上的伤口吗?”说着伸手去摸妮可头上的绷带。
“……不要!”妮可忽然反应很大地动了一下,脑袋突兀地躲过真姬的手,声音急促又惊惶。
真姬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不敢再动。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让虚弱的妮可耗尽精力,她有些费力地喘息着,眼里噙着泪,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真姬悬空的手,像是解释、又像是强调般说:“我想……一个人。”
真姬收回了手,脸色十分难堪。她看着妮可,良久,终于垂下头,低声说:“好,我知道了。”
真姬出了病房,小心翼翼地带上门,关门前透过门缝偷偷瞥了一眼,妮可仍看着另一边,只能看到她苍白的小半边脸。她迅速收回视线,关门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己的右手。
真姬从小学习钢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妮可以前每每看到她的手,就要感叹一番,顺便捏在手里把玩。
对于姬佬来说,玩手指这个动作相当暧昧而具有暗示性,在真姬看来这就是某种邀请了,因此把玩过后通常就是某些心照不宣的互动。
可是现在,这只曾经深得妮可喜爱的手似乎已经不能再触碰她了。
真姬抿紧嘴唇,将深深的叹息咽了下去。
因为是自己自作自受。
绘里接到真姬电话之后就换了衣服开车出门了,刚驶出小区,又接到羽宫小姐的电话。自从上次颁奖礼之后,羽宫小姐终于有点代理经纪人的样子,虽然无法像妮可那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但只要有重要的事总是要通知一声的。
也因此绘里对羽宫小姐的电话并不期待,通常不是有工作就是有麻烦。
很不幸,这次是后者。
羽宫小姐语速很快,听上去十分严肃:“你先看看推特头条,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希望你尽快跟我说,不然公关不好做。”
绘里直觉这次事情不小,于是将车子停在路边去看推特,头条是一个已经被推爆了的话题,甩开第二名老远。
——“矢泽妮可车祸重伤,绚濑绘里酗酒打人”。
发布的是一家专曝绯闻的杂志的推特号,内容里则是有人爆料说昨晚绘里在某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后来又一言不合跟人打架,还自视甚高拒不道歉,显然是态度恶劣目中无人。而矢泽妮可昨日下午在闹市区出车祸,紧急送达医院抢救,生死未卜。这两件事发生的时机实在太巧妙,很难让人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巧合,编者就这点引出了大量的主观猜测,再加上几张绘里进出医院时被偷拍到的狼狈样子,竟然颇有几分说服力。
消息距离现在发布也不过一个小时,话题愈演愈烈,除了绘里本身自带的话题度外,显然是有大量水军在带节奏。
“啧啧,就这人品还当明星?小心教坏小孩子。”
“早觉得绚濑绘里不是什么好人,要真是洁身自好能传出那么多绯闻?”
“妮可好可怜,希望平安,至于绚濑绘里……真想说抱走不约。”
“楼上什么意思,KKE那么冲动很可能就是因为妮可,现在出事了就想撇清?”
“说话要有证据,别想把妮可拉下水。”
“我还是想相信KKE,肯定有什么原因的吧。”
“呵呵,绚濑绘里一直都是夜店咖,路人都知道粉丝还装?”
绘里看了几眼评论就关了,她在娱乐圈这么久,早看出来这就是专门针对自己的。要说打人,虽然是事实,可新闻里也好评论里也好,没有一个人提到打架的另一方——Arise,更别说打架的原因了,全程都在往歪的方向上引。评论里也在努力撇清妮可,把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好在就像有的评论说的那样,绘里从来也不是走清纯路线的,她爱玩估计是所有关注娱乐圈的人都知道的事,即便是这样的打人事件,还不至于让她的形象崩塌。
绘里想了想,给羽宫小姐拨了电话过去。
一直到医院,绘里都在跟羽宫小姐和公关团队商讨解决方案,来来回回几次,终于有了个大致思路。
绘里走到妮可的病房门口才收了电话,揉揉自己的脸,摆出一个正常的表情。她已经跟羽宫小姐说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妮可,让妮可好好休息,可不能让她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绘里敲门,里面传出的是真姬的声音;“进。”
推门进去,妮可还是跟之前一样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躺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似乎微微笑了一下。绘里也露出这两天来难得真心的笑容,她坐到妮可床边,跟妮可说了几句话。妮可虽然没法回答,但看表情颇为清醒。
绘里向真姬问了几句病情,隐隐觉得病房里的气氛不太对。
按理说,妮可醒了,真姬应该很开心才对。可真姬全程板着一张脸,离着病床起码一米远,手里拿着病历本,自己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妮可也很奇怪,视线一点没分给真姬,简直当她不存在一样。
绘里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你们……”
这时绘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只能暂时放弃这个疑问,走到病房外接电话。
绘里本来以为是公关团队或者羽宫小姐打来的,没想到是个陌生号码。她有些疑惑,但这个时间能给她打电话的人本身就显得有些不寻常,因此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音,低沉而有礼:“你好,绚濑小姐,我是远山的经纪人,野村。”
那声音顿了一下,忽然问:“这次的见面礼,不知道绚濑小姐还满意吗?”
绘里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是指的今天下午刚曝出来的事情,她在脑子里飞快搜寻着关于这位经纪人野村的信息,只模糊记得片场见过几面,是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中年男人,和自己也没有过交流,不知道为何把矛头对准自己。
绘里想着,声音依然保持着平静:“我不太明白野村先生在说什么。”
野村在那边笑了一会儿,说:“绚濑小姐是聪明人,一定明白的。”顷刻他便收了笑意,声音又低沉下去,仿佛蛰伏在黑暗里,“如果方便,约个时间见面详谈如何?”
“我手上的东西,你会有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