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间章·9月15日
##间章·9月15日
堂岛卓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倒霉。先是吃早餐的时候被一只送信的猫头鹰撞翻汤淋了一身,然后下午因为魔法史的论文比要求短了四分之一英寸所以被关了禁闭,晚上还要被大哥莫里茨·奥德里奇叫来单独会面。
——一定是要被训了,他垂头丧气地想着。自己今天给格兰芬多丢了整整二十分……光是走进公共休息室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勇气,不友善的目光从头到尾跟随着他,他点头哈腰地致歉,还是被好几个高年级的学长翻了白眼。
“对不起,奥德里奇前辈!”敲开对方的房门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莫里茨·奥德里奇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侧身让他进屋,冷淡地说:“别把你们东方人那一套怪里怪气的叫法加在我名字后面。”
“对不起,大哥!”堂岛卓赶紧把自己想要土下座的念头驱出脑袋。
他在奥德里奇指定的沙发上坐下,低垂着头,一副奔丧的模样。这样子让奥德里奇更没什么好气,只顺手指了指桌上的零食筐:“随便吃点吧。”
堂岛卓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自家级长的神色:“大哥,你不是来训我的吗?”
“训你?”奥德里奇乐了,“我训你有什么用,我训你能把丢掉的二十分加回来吗?”
“……不能。”堂岛卓缩了缩肩膀,看着奥德里奇从零食筐里捻起一颗太妃糖,“那大哥你叫我来是?”
“你跟赫奇帕奇的小糸侑是朋友,对不对?”奥德里奇慢条斯理地剥着包装,问了一个堂岛卓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啊……是啊,”堂岛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吗?”
莫里茨·奥德里奇笑了一下,将太妃糖放进嘴里。咀嚼了片刻,他才说道:“有个好东西要你鉴定一下。如果你干好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别说二十分了,丢二百分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堂岛卓吓得缩回了伸向零食筐的手:“真的啊?什么东西?”
奥德里奇边嚼着糖边眯着眼打量他:“你和小糸侑关系很好吗?”
“还行吧,”堂岛搓了搓手,“我经常,那个……有事情麻烦她,”他干笑了两声,“不过最近联系比较少了。”
“那她的样子,你应该非常熟悉吧。背影,或者神态举止之类的。”奥德里奇翘起了腿。
“那是,”堂岛不知道奥德里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很矮,发型也很有特点,长得也够日本人的。”
“嗯,”奥德里奇点了点头,说起了堂岛卓听不懂的话,“我觉得也是她没错,不过还是让你看一看比较放心。毕竟没有正脸,还是麻瓜相机拍的——”
说着,他拿过身旁的黑色皮包,从里面抽出了一沓照片。
照片被面朝下地递过去:“你看看吧。”
“哦……好。”堂岛卓接过照片,随意地向外翻开。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浑身一抖,险些将后面的照片全都飞出去。
“这——这是——”
他愕然地张着嘴,瞪视着画面上的内容——
在一条光线很暗的小巷里,一个穿着斯莱特林长袍的黑发女人将另一个娇小的身影压在墙上,面部重叠在一起,不用多说也能明白是在接吻。照片是从很远的地方拍的,所以人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但被压着的女孩儿那极具特色的橘发和尾辫依旧能分辨得出来,斗篷内部也看得出来是赫奇帕奇的黄色——
“——怎么样?”奥德里奇观察着他的神色,“是小糸侑没错吧?”
“我……我不……”堂岛卓陷入了一片混乱。他迅速翻开其他几张照片,基本上都是同一个角度的偷拍,只有两人面部挪移了少许,其中一张拍出了黑发女人的侧颜——那是一张他同样熟悉的脸。
“七海灯子……”他喃喃地说着,面色惨白,“七海和小糸……七海和小糸?”
他求证似地抬头去看莫里茨·奥德里奇。后者耸耸肩,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没错,她们两个有一腿。”
“这……这怎么会……”堂岛卓颤着手翻看照片,几乎要将眼睛都贴上去,“难怪她在校报上说要支持七海灯子,却只字不提赫奇帕奇的两个级长……”
“看完了吧。”奥德里奇从他的手上将照片抽回来,“你确定那个人是小糸侑,对不对?”
“……是……”堂岛卓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炸得浑浑噩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大哥,你怎么会有这个照片?”
奥德里奇咧开了嘴:“那当然是我的好兄弟帮我弄到的了。”
他在“兄弟”一词上加了重音,但堂岛卓并不知道他在说谁——与奥德里奇称兄道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大哥,”堂岛卓握紧手,鼓足勇气,“你要拿这个照片……做什么?”
莫里茨·奥德里奇瞥了他一眼:“自然是用在该用的地方。”
“你要公开?”堂岛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公开这个有什么用吗?她们两个——这是她们的私事,也只有那些八卦的人会感兴趣——”
“蠢货!”奥德里奇忽然一脚踹在桌上,吓得堂岛卓立刻战战兢兢地住了嘴。
“我为了什么?我当然是为了格兰芬多!”奥德里奇激动地站起身来,“你以为这是她们两个的事?大错特错!七海灯子是用什么手段统治的斯莱特林,你知道吗?她是用力量!用强权!那些愚蠢的斯莱特林没有一个人敢反抗她,因为他们也没有理由反抗她。但是!”
他忽然将那沓照片示威似的在堂岛卓面前晃了一晃:“假如他们知道七海灯子是一个同性恋……?是一个不会有子嗣、触犯纯血统大忌的同性恋……?”
他的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他们会抛弃她!会将自己的选票撕碎,宁可扔进垃圾堆,也不会投进写有七海灯子名字的火炬里!”
说罢,他得意洋洋地直起了身:“七海灯子想要改变斯莱特林,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一群纯血统的顽固本质。她很聪明,知道将小聪明耍到赫奇帕奇头上来,却选了一个女人——愚蠢到家。就算自己是同性恋,在这种时候也应该选择男人!”
说罢,他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堂岛卓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哆嗦着推了推即将滑下鼻梁的眼镜,脑海里一片混乱。
莫里茨·奥德里奇拿起茶盏,润了润喉咙:“这下你明白了吧。只要七海灯子失势,米娅就有机会当上女学生主席了。拉文克劳的多丽丝·塞尔温固然难缠,却也不过能跟米娅五五开罢了。”
“……大哥你肯定会当选男主席,”堂岛卓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米娅再当选女主席,这就意味着……”
“没错,”野心在莫里茨·奥德里奇的眼睛中燃烧,“这就意味着格兰芬多统治了霍格沃茨!”
他用力地挥了一拳:“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才是最好的学院,我们才是唯一的选择!”
堂岛卓看着洋洋得意的莫里茨·奥德里奇,觉得自己简直不认识他了。
“卓,”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奥德里奇逼近了他,“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吧?”
堂岛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不、不会,当然不会,大哥您说什么呢——”他想用玩笑来活跃气氛,却发现自己的嘴角僵得很,根本提不起来。
“那就好。”奥德里奇坐回去,眼中的凶恶却依旧没有褪去。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堂岛卓,说道:“背叛我、背叛格兰芬多的下场——你应该是知道的。”
“当然、当然,”堂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怎么会做那么蠢的事……就算我再蠢也不会……不会的。”
“很好,”奥德里奇重又捡了颗太妃糖,“那你走吧,没别的事了。”
堂岛卓如获大赦地站起身,连连鞠躬:“大哥您早点休息。”
离开莫里茨·奥德里奇的房间,他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满是冷汗。
——背叛奥德里奇、背叛格兰芬多的下场,他当然是知道的。
可是,背叛朋友的下场呢?
堂岛卓将眼镜取下来,用袍子擦着,一遍又一遍,仿佛那上面的灰尘永远也不会擦完。
※ ※ ※
兰登·诺特扶着雕满蛇鳞的扶手,小心翼翼地从旋转楼梯下到公共休息室里。由于灯光黯淡,夜晚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比白日更加阴森:幽幽绿光点缀在墙壁四周,打在深绿色的蛇皮沙发上,交叠出一片刺目的翠绿。
兰登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确认现在是深夜二点差两分。他走向那一片幽绿里唯一的火光——巨蛇雕像下的壁炉,然后跪伏在壁炉前,静静地等待着。
这个时间点,他是整间休息室里唯一的活人,呼吸声在一片死寂中清晰可辨。他把玩着手中的怀表,禁不住想起了七海灯子上一次抓住他夜游时的场景——那倒不是非常恐怖,但他还是打了个寒颤——那个女人的名字现在已经跟那场地狱般的酷刑联系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一声不大不小的“噗嗤”爆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急忙曲膝向前,看向壁炉里的火光——那里面出现了一颗漂浮着的人头,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哥哥伊凡·诺特。
“哥哥!”他仿佛见到救星似的扑上前去,“你看了我的信了吗?”
“当然看了,”伊凡转了转眼珠,好似不太习惯这种使用飞路粉交谈的手段,“不然我怎么能在这时候把壁炉接通、跑来见你呢,我的傻弟弟。”
“太好了……”兰登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哭诉起来:“哥哥,你都不知道我,我……我被那家伙……她仗着你不在,就对我……”
“七海灯子就是个婊子,”伊凡冷静地说,“我早就知道这点,所以才给你留了退路。我走之前送给你的那条挂坠,你还留着吗?”
“留着,留着的。”兰登立刻从衬衫里将挂坠拽出来。那是一条银链挂坠,挂着一粒拇指大小的绿宝石,石头上盘绕着一条吐着毒信的蛇。
“很好。”伊凡点了点头,“现在我将咒文告诉你,你要记好了——只要你握着宝石念诵它,之前我为七海灯子封存的一些记忆就会恢复它们本来的模样。”
“怎么回事?”兰登急切地凑近壁炉,“你为七海封存过什么记忆?”
“今年五月底的那场舞会,你还记得吗?就是西奥多·罗齐尔从德姆斯特朗过来参加了的那场舞会,”伊凡·诺特提醒道,“那晚你们每个人都喝得烂醉,神志不清地回到了宿舍。不觉得奇怪吗?参加舞会的人有那么多,居然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着回去的——”
“是你修改了我们的记忆?”兰登的脸白了一下,“发生了什么?”
伊凡·诺特冷笑了一声:“金苹果——那场舞会上的金苹果被人下了类似催情剂或迷情剂的药物,佐伯沙弥香吃了它之后吻了七海灯子——为了掩盖这件事,七海将你们所有人都击晕了。”
兰登·诺特如遭雷击:“你……你说什么,佐伯她……她真的……”
“她是真的喜欢七海灯子,你感觉不到吗?”伊凡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很中意她,但是她跟七海八成有一腿,你还是别想了。”
不顾失魂落魄的兰登,他又自言自语起来:“说来也怪,她既然和七海有染,为什么还肯跟西奥多·罗齐尔订婚呢?”
“她跟西奥多·罗齐尔订婚了?!”又是一个雷击般的消息砸在兰登的头上,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无力地向后倒去,靠上了蛇皮沙发的扶手。
看见亲弟弟的这副模样,伊凡·诺特有些恨铁不成钢:“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做什么这副样子。佐伯老头儿最近在政局上的形式很糟糕,急需他股力量介入支持,会让独女跟西奥多·罗齐尔订婚也不奇怪。怪的是佐伯沙弥香居然就不声不响地答应了,也不知道她和七海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理智重又回到了兰登·诺特的肚子里。他不禁联想起先前七海灯子对小糸侑的过分关注——一个猜测自然而然地在他脑内成形——
“七海……七海出轨了!”他大叫一声,“我知道的,七海出轨了!她先前那样对我就是为了一个赫奇帕奇的混血杂种——她一定是跟那个杂种搭上线了,所以佐伯,佐伯才会——”
剩下的,他已经说不下去了。佐伯沙弥香暗自垂泪的模样在他的想象中成形,心疼得他恨不得立刻跑上楼去,将那个惹哭了佐伯的女人千刀万剐——
“——就算是这样,你也扳不过她,不是吗?”伊凡·诺特嘲讽地笑了,“我给你的挂坠是一把双刃剑,你要是在选举前用了,只会让斯莱特林跟着一起蒙羞。所以你最好的做法是拿着它,威胁她,保住你魁地奇队长的位子,让她以后不要再碰你的事。如果她真的与你说的那个赫奇帕奇杂种有染,那就更好了——她会更加害怕这段封存的记忆被曝光出来。”
“可是——可是我——”兰登咬牙切齿地握紧拳,感到自己是如此无力,“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她嫁给罗齐尔,还连气都不能帮她出——”
“——我劝你别想这件事了,”伊凡·诺特冷冷地说,“佐伯沙弥香跟西奥多·罗齐尔不是简单的订婚,他们是政治联姻,21日就举行,你根本不可能、也来不及制止。至于出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弟弟头上还未痊愈的伤口,“我看是你到时候再被七海教训一顿吧。”
兰登咬着牙,没有说话。
深知弟弟脾性的伊凡似乎也很无奈,只得草草安慰了他几句,而后道:“听我的话,兰登,注意你使用挂坠的时机。逼不得已时才用它自保,知道吗?”
“……我知道了。”兰登喃喃地说道。
“好,那我先去睡了,你也赶紧休息吧。”伊凡·诺特的头在火焰中漂浮了一会儿,然后在又一声“噗嗤”爆响中消失了。
兰登·诺特呆呆地坐在原地,脑袋里闪过佐伯沙弥香的一颦一笑,以及他们有过的所有的短暂交谈。
他暗恋佐伯沙弥香已经有三年之久了。而这场暗恋即将在不到一周后就倾塌成无人问津的尘埃。佐伯沙弥香喜欢着七海灯子,为此不惜让出级长的位置,一路扶持她走到现在,而那个负心的混账却另寻她欢,致使佐伯走到现在这一步——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可恶!”他狠狠一锤地面,“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佐伯沙弥香的音容笑貌开始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七海灯子所带来的那些痕迹。他那些痊愈了、没痊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痛得他捂住胸口,痛得他落下泪来——
“该死的……”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绝对不能。
对不起,哥哥。兰登在心里道歉。我是个没用的弟弟,没用到要靠着你的帮助来违背你的愿望。
——如果他在这里止步,一定会后悔终生。
间章·9月15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