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Dear Nancy(前)
读子x南希(tv版的南希来着,也就是二号南希啦,因为一号挂了二号又那么可爱所以就吃了她俩wwwww
结束为期一年的印度之旅后,南希·幕张怀着满腹的心事回到了日本。
没有过去的人无法在现实世界里生存。回忆和与他人的联系是人存活于世的证据。失去这些的人无法活在当下,更没有资格寄望于未来。在这个世界上,南希·幕张最看重的人只有读子·利德曼和朱尼亚。这次旅行纯粹是为了朱尼亚——她失而复得的孩子。她想要成为一个称职的母亲,消除和孩子之间的隔阂。这是她多年来唯一一个无关读子·利德曼的心愿。面对朱尼亚先前口不择言的斥骂,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出原因。她希望能和他像一对普通的母子那样相处。但她首先得找回自己的记忆才能和他建立联系。于是,她只身奔赴异国开启了寻回记忆之旅。
自从遇见堇川奈奈奈一行人,又被迫离开隐居了五年的图书馆,南希·幕张逐渐接触到了现实世界。在那之前,她的世界是由读子·利德曼和数不尽的书构成的。外面的世界比她想象中险恶百倍,根本不像读子·利德曼叙说的那样美好单纯。在印度的经历充分印证了这一点。她的旅途曲折坎坷,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艰难险阻。既幸运又不幸的是,她真的恢复了记忆。经过多方打听,她知晓了“伟人事件”的来龙去脉,对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感到难以置信。关于真相的叙述和模糊不清的印象在瞬间重叠,她立刻陷入了迷茫之中。有两个问题几乎将她缠绕窒息——这五年里读子·利德曼究竟对她怀抱着怎样的感情?今后又她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读子·利德曼?
所谓“物是人非”指的就是——尽管入眼的一切景象都和她离开日本时别无二致,但她却再也无法安然享受平静祥和的生活了。首先她得向朱尼亚道歉。论及他的亲生父亲,她或许确实不是个好母亲,至少看人的眼光不够好,但是她从不后悔生下他。把他带到这个世界里是她做过最勇敢的事。其次她得向读子·利德曼道歉。只是她们的关系过于复杂,她暂时还没有想好具体的措辞,同时也缺乏足够的勇气。
一下飞机她就收到了好几条短讯,发信人不必说,统统是读子·利德曼,字里行间满是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南希南希,旅途还顺利吗?飞机餐好不好吃呀?有没有吃饱喔?我马上来接你,如果觉得没有吃饱,我们就一起去吃好吃的料理”。假如这些不是文字而是语音,她可以想象读子·利德曼说话时的语气。百分百带着十足的宠溺,同时掺杂一丝紧张情绪——读子·利德曼总是掩饰不住对她的在意。可问题是,这些短讯的收信人是谁?
她根本就不是南希·幕张,只是顶替着南希·幕张的名字生活,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读子·利德曼。假如在伟人事件中幸存下来的人是真正的南希·幕张,读子·利德曼或许会用更加轻柔温和的语气说话。一想到她们曾经共度的日日夜夜都是假象,读子·利德曼从来也不是她的爱人,甚至还极有可能深深地怨恨着她,她就感觉头皮发麻手脚冰凉,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让行李箱从手中穿过跌落。
好在读子·利德曼及时接住了她的皮箱,她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见到这个熟悉的身影,她就浑身僵硬地愣在了原地,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好久不见,读子·利德曼就捧住了她的脸,指腹滑过她的眼角眉梢,取下了她额前的小发卡,踮起脚尖吻在了同一个位置。她不动声色地藏起所有惊惶,环住读子·利德曼的肩膀,脑袋埋进她深色的蓬乱长发之间,贪婪地呼吸着纸张和油墨的香气。这样的亲密是真实的吗?不论是深情的目光还是温柔的轻吻都本该属于另一个人。她决心隐瞒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她无法确定读子·利德曼是否会离开她。
“南希南希,我们先去老师家里,大家给你办了一个小小的party。朱尼亚也在喔。他写的信你都有收到对不对?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心里一直在想你,布置的时候相当卖力喔。他真的很可爱,跟你好像。”读子·利德曼果然如她所想,语气仿佛母亲哄着年幼的孩子。她的思维忽然发散开来——假如当初朱尼亚没有被夺走,她们或许会一同抚养他长大,那么读子·利德曼就可以哄真正的孩子,而不是她。或许读子·利德曼一直都只把她当成个孩子,毕竟那时她失去了记忆,智力也降到了儿童水平。但如今她不想再让这种误解持续下去。她才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她可是个初中男孩的母亲——虽然她才只有三十岁。打从发觉自己爱上读子·利德曼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想被看成孩子了。
本该是个惊喜的欢迎派对被读子·利德曼无知无觉地说漏了嘴。南希·幕张并没有戳穿她的小迷糊,任由她习以为常地挽住自己。温热潮湿的掌心擦过手肘,轻握住小臂以后一路向下,指尖敲打着柔嫩的肌肤滑进指缝。十指相扣。南希·幕张差点喘不上气。她不在的一年里发生了什么?读子·利德曼怎么会变得这么主动?她应该如何反应才是正确的?以前她完全不必考虑这些多余的问题,依赖和爱恋的本能自然会引导她。但她如今淹没在汪洋大海一般的罪孽之中,既没有胆量也没有脸面接受读子·利德曼的示好。
“南希?怎么了吗?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读子·利德曼松开提着行李箱的手,偏过头又一次抚上她的脸颊。
“我只是……见到读子……觉得很高兴。”南希·幕张低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读子·利德曼正在飞速离她远去的错觉。“读子?”
“我在这里。”坚定的语气搭配手上略略加重的力道,叫她立刻又回到了现实。读子·利德曼就在她身边,哪里也没有去。
南希·幕张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回握住读子·利德曼的手。读子·利德曼从来不会质疑她,总能说出让她感到安心的话,仅仅是一句“我在这里”就足以让她暂且抛开一切顾虑。
“怎么了吗?南希看到我都没有笑过。我今天特意洗过头发,穿得整整齐齐才来呢。”听上去简直就像一个正在抱怨糖不够甜的孩子。
南希·幕张捻起读子·利德曼耳边的头发,低头嗅着洗发水的淡淡香气:“真好闻,我喜欢这个味道。”
“南希也可以用这个洗发水,回家以后我指给你看。”
“回家?是说回读子的家吗?”
“当然,南希不想和我住在一起了吗?喔对,我家里没有地方给朱尼亚住。”
“不是的,我想和读子住在一起。朱尼亚……我会经常去看他。”
“这样可当不了称职的妈妈喔。”
“但是,读子也很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的啦。”
读子·利德曼摸着鼻尖撇过了脑袋,似乎是有一点害羞。南希·幕张越发感到好奇,这一年读子·利德曼究竟经历了什么未曾在信中告知她的事情:“今天的读子跟平时不太一样。”
“因为从来没有和南希分开这么长时间。我很想念南希。希望南希以后不会再离开我。”读子·利德曼明目张胆地表白。
南希·幕张忽然感觉有个人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只是错觉而已。没人捏过她的心脏,她反倒捏过别人的——真正的南希·幕张的心脏。她记得那是一颗活力十足的坚韧心脏。当时她轻蔑地认为那颗心脏已经脆弱不堪,是背叛者的心。如今回想起来,那其实是一颗好人的心。她的心是什么样的?坚强还是脆弱?是好是坏?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读子。”假如要在进展不顺利的真正爱情和幸福却是虚空的恋情之间做出选择,南希·幕张显然更加倾向后者。
这晚的堇川家热闹非凡,堇川奈奈奈、三姐妹和朱尼亚统统在场,一见她们走进家门就纷纷拉响小礼炮以示庆祝。晚餐既丰盛又美味,据说人人都出了力。朱尼亚在读子·利德曼的理论指导下做了一道简单的点心,专门送给他的母亲。餐桌上谈笑声一刻不停,似乎所有人都是幸福的,只有她背负着罪孽,在泥沼中拼命挣扎。没人问及她此次旅行是否实现了目标,只有孩子们在向她讨要礼物。朱尼亚身上的变化肉眼可见——他变得更加开朗大方了。南希·幕张从箱子里取出一本描绘南亚风土人情的书送给他,又拿出一只印度风格的青蛙公仔递给安妮塔。安妮塔脸上的笑容比朱尼亚更加放肆一些。南希·幕张稍作犹豫,伸手抱住了朱尼亚,揉着他剪短的头发,轻声道歉:“对不起,朱尼亚。妈妈曾经做过很多错事,给你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痛苦,但是,可不可以给妈妈一个弥补的机会?”朱尼亚难得一见地涨红了脸,闭着眼把书胡乱塞进安妮塔怀里,腾出双手回应了母亲的拥抱。
堇川奈奈奈的房子虽然不小,但也仅能容纳四个客人。稍晚一些时候,读子·利德曼带着南希·幕张回到了自己的家。南希·幕张第一次走进这幢大楼,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没见到,只能看见积满了灰尘的书。每一处可供落脚的地方都有一小堆书。南希·幕张相信,这幢大楼只是为读子·利德曼一人而存在的巨大书架。读子·利德曼牵着她的手,不时地提醒她注意脚下:“不要踩到那里,那是很重要的书喔。还有这边,千万小心!这里放着的书是我觉得南希会喜欢的,以后南希在家一定不会觉得无聊。”
她们沿着楼梯爬上房顶。原来读子·利德曼真正的居所仅仅是一间小屋子。屋内的景象和屋外没有不同,铺天盖地印入眼帘的仍旧全是书,只稍微多了几件像样的家具——沙发、桌椅和床。看得出来,读子·利德曼专门做过大扫除,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南希·幕张不用想就知道有谁来帮过忙。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图书馆的地下。那时她们的住所也同样狭小逼仄,却完美地满足了她们所有的需求。读子·利德曼只想有书读,而她只想呆在读子·利德曼身边。
“抱歉,我只有一张床,不过南希可以睡床,我就睡在沙发上吧。”语气似乎相当随意,但南希·幕张捕捉到了话里的试探。在半个月前她就告知了读子·利德曼自己将要返回日本的消息。在这半个月里,读子·利德曼找来朋友打扫了公寓,却没有时间多买一张床,无论怎么想都说不过去。答案只可能有一个——读子·利德曼想确认她们仍像从前一样亲密。南希·幕张感觉不可思议。读子·利德曼明知道她曾经的所作所为,但却从来也不计较,甚至还会替她辩解。她虽然希望见到这样的结果,但却不认为自己值得这一切。
“没有关系,这里是读子的家,读子才应该睡床,我睡沙发就好。在印度,有时候睡床还不如沙发舒服呢。”
读子·利德曼的镜片泛起白光。南希·幕张没能看清她的表情。几秒钟后她露出腼腆的笑容:“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睡在一起呢?”
“如果读子愿意的——”
“我没有意见。”
洗漱过后她们相继躺上了床。利德曼家的床又松又软,比印度所有的床加起来都要舒服。旅行最能耗费精力,南希·幕张一挨枕头就沉沉睡去了。半夜里她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发觉自己正挂在床沿上,随时都可能掉下去,全靠读子·利德曼搂着她的腰,她才没有滚到床下。这个睡姿让她浑身使不上劲,上一次她睡得这么不安稳还是在怀孕期间。凑巧的是,她的梦恰好跟那段往事有关。
六年前“第一次”在疗养院见到读子·利德曼时,她正坐在长椅上折蝴蝶,翻来覆去怎么也折不好,正要赌气把纸统统丢掉之际,一个年轻女人忽然出现在她眼前,小心翼翼接过她手中的彩纸,变魔术似的折出了一只可以在空中飞舞的蝴蝶。她说不清究竟是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吸引了她,还是拥有魔力的读子·利德曼吸引了她。毋庸置疑的是,读子·利德曼相当有魅力。
当时读子·利德曼自称是她姐姐的好友,受托前来照顾她的起居。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对这个陌生人倾注了所有信任和依赖。不久她怀孕的迹象逐渐显现,读子·利德曼表现得相当手忙脚乱,俨然一个没能做好心理建设的准爸爸,成天捧着一堆诸如育儿指南之类的书在看。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不时拿她打趣,说她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那段时间读子·利德曼干脆住在了疗养院里,就和她睡在同一间病房,以便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她的身体敏感异常,极其渴望肢体接触,却不知道如何表达需求,常常不自觉地爬上隔壁病床。起初读子·利德曼总是以床小为由拒绝她的亲近,不久她向工作人员申请换了一张大床,希望读子·利德曼能同意抱着她睡。得到答复之前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生怕遭到拒绝,一连几天都没睡好,几乎彻夜难安。她梦见的恰好就是那几个失眠的夜晚。比起她现在的处境,当时那点忐忑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已经恢复的记忆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在她们二人之间炸开一道无法弥合的鸿沟。
“南希……南希……”枕边人的喃喃呓语忽然把她拉回现实。她从容不迫地翻了个身,没有惊扰到读子·利德曼。这就是有超能力的好处。读子·利德曼枕着一本硬皮书,睡得既香甜又安稳。南希·幕张支起脑袋斜看着她。她在睡梦中呼唤的“南希”是哪一个南希?好的那个还是坏的那个?活着的那个还是死了的那个?想到这里,南希·幕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惊醒了读子·利德曼,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轻手轻脚地摸索了一阵,似乎是想确认南希·幕张还在床上。
“读子?”
“哎?南希没有睡着吗?”
“睡着了,但是又醒了。”
“喔。睡不习惯吗?也是啦,以前我们都睡在地上。”
“不是,我只是被梦吓醒了……”
“咦?做了噩梦?没关系的,来。”
就像以前做过的无数次那样,读子·利德曼又一次把她拥入怀中。读子·利德曼的拥抱既温暖柔软又叫人心安。南希·幕张在过去一年中最想念的就是这个拥抱。随着她不断接近真相的脚步,她曾经认为这份温暖会永远弃她而去。没想到事实居然和她的预料恰巧相反,读子·利德曼仍然十分乐意向她敞开怀抱。
“读子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只要你不用超能力从我怀里溜走。”
南希·幕张点了点头。读子·利德曼把被子拉过头顶,在被窝里凑到她耳边,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她在黑暗之中憋红了脸,险些穿过床板掉到地上。去印度之前她就隐约知道自己过去不是个好人,但没想到真相竟然离谱到了那个地步。找回记忆以后,她想不明白的事甚至比以前更多。为什么她和南希·幕张会爱上那个男人,为什么她们又都爱上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读子·利德曼坚持要保护她,为什么竟然能够为了曾经的敌人背叛所有朋友,放弃一切隐姓埋名?应该说是她的魅力太大,还是南希·幕张的影响力太强?所有问题中最重要的是,她对读子·利德曼而言到底算什么,一个不得已之下的替代品,还是彼此相伴五年的家人?被称作玛塔·幕张的时候,她从来就不会顾及他人。被称作南希·幕张的这五年里,她渐渐学会了体察读子·利德曼的感受。她并不期待得到问题的答案。真相往往是非常残酷的。她已经学会了这个道理。理智无情地打败了情感,对那个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吻,她没打算做出任何回应。黑暗之中,读子·利德曼的呼吸渐渐平稳。一阵失落凶猛袭来,她又一次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