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And Everything Is You

胡桃x明日香（护士x医生架空设定。借用了原作胡桃的身世。她的父母真的令人发指，死得大快人心。她能遇上明日香真的太好了。

从更衣室里走出的时候，我被人撞了个满怀，清楚地听见了额头和额头碰在一起发出的巨响，忍不住在心中埋怨究竟是谁这么莽撞。

“对——对不起！胡桃前辈！”

我揉着额头，勉强睁开眼。撞上我的后辈已经把腰弯成了九十度。我扶起她的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

“下次小心一点，记得看路。”

“嗯，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神情似乎略显慌张，我并没有打算责怪她的意思，正想安抚她的情绪，她却抢在我之前开了口。

“胡桃前辈……和大鸟居医生的关系很好吧？”

我点点头。

“怎么了吗？”

“那个……刚才大鸟居医生和我聊了几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就是……大鸟居医生应该很少露出那种表情吧，我猜。大家不都说她很温柔嘛……我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好担心啊，胡桃前辈可不可以帮我说说好话？”

好奇心顿时犹如沸水表面的气泡，不断上涌。明日香自小到大一直是公认的好脾气，又跟这位后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可能忽然摆脸色，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得帮她澄清一下事实才行。

“那么，你到底说了什么呢？”

“没有说什么啊！就是回答她的问题而已。她问我今晚值班的护士有谁，我说了胡桃前辈的名字，她的脸一下就黑了。”

我愣住了。也就是说，明日香之所以生气，其实是因为我？虽然还不了解具体原因，但幸好没有把外人牵扯进来。我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安慰后辈。

“别担心了。你也说了，她是听到我的名字之后才生气的，跟你没有关系，我稍后会去找她的。别太放在心上，她不是那种凶巴巴的人。”

“嗯嗯！”

年轻的后辈用力地点头，离开之前看向我的眼神里似乎寄托着希望。但愿她有把我的话当真，不要减少对大鸟居医生的印象分。

只是我想不通，明日香为什么生我的气。早上出门之前分明一切正常。实在要说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如果不是我太敏感的话——morning sex的时候，她比平时更加兴奋一些。我问过她原因，但她含糊其辞，我也没有多想，享受还来不及。刚才那位后辈绝对无法想象，平日里庄重冷淡严肃正经的大鸟居医生会是那种欲求不满的恋人。

我立刻传短信给明日香。

“明日香？在忙吗？”

“刚好空下来了，怎么了吗？”

“你心情不好吗？”

“你现在跟别人调班，来得及吗？可不可以把晚上留给我？”

“我问问护士长。”

我知道了明日香生气的原因，就在她问出“可不可以把晚上留给我”的时候。是我犯了一个大错，竟然忘了今天是纪念日。她一定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正盼着晚上和我一起好好庆祝，却没有料到我忘得一干二净。我急忙找到护士长，问她可不可以调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我才敢回复明日香。

吃午餐时，我忍不住偷偷观察明日香的表情。一想到她因为发现我忘记纪念日而对着不相熟的同事流露气恼的神情，我就觉得十分好笑。那么失态的明日香，我竟然不能亲眼得见，真是一桩天大的遗憾。

“胡桃？再盯着我看，饭菜就凉了。”

她红着脸扭过头轻咳了一声，把汉堡肉夹进我的盘子。先前我夸过食堂定食里的汉堡肉味道不错，她就记下来了。她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细腻，如果那位后辈因为我而误以为她是个严厉的人，那就太遗憾了。不过，这样倒也不坏。想要把恋人鲜为人知的一面据为己有，应该不算太自私吧？

我强忍着笑意低头继续吃饭。明日香害羞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她用完餐，打过招呼之后端着餐盘离座，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单把这个场景拎出来说，似乎会显得我有些不安，但实际上，我从未像如今这样感到安心，即使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也能肯定地告诉自己，她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假如时光倒流回我们的中学时期，我绝对无法想象现在这个自信的自己。

或许她至今都不知道，在她的目光终于落到我身上之前，我究竟注视了她多久。还不曾与她正式相识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定，她身上有着我所向往的一切——从外表到成绩，从家世到个性——暗暗下定决心，要在成为和她一样优秀的人以后再和她做朋友。可惜，成绩可以靠努力提高，个性也可以慢慢培养，但是家庭我却永远无法摆脱，就像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阻止着我向她靠近，哪怕只是朝她所在的方向迈出一小步，也会感到举步维艰。

父亲在少年时期曾经犯下奸杀少女的罪行，因为年龄的缘故没有受到特别严厉的惩罚，甚至在出狱之后还娶妻生子。我实在想不通，他这样的人究竟凭什么可以继续活在世上。当然，他活得不体面，过去犯下的罪行总是被曝光，在所有地方都呆不长久，我也因此不断受人白眼，一直遭遇校园霸凌，不欺负我的人则唯恐避我不及，好像罪犯的子女也是罪犯一样。但是，就算在家和在学校里都一样孤独，我也宁可呆在学校，不愿回家。要忍受父亲和哥哥窥视我的目光，实在太艰难了。母亲也从不体谅我，甚至指责我在勾引他们。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明日香，我真的会怀疑自己是否应该离开这个世界。

升上高中以后，我总是尽量呆在外面，放假时在便利店打工。我和她是高中同学，但一年级时并不同班，只在便利店里见过她。记得有一次碰见一个小男孩来买漫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钱没带够，她二话不说帮忙付了钱。我不确定她的做法是好是坏，但敢肯定她是那种在关爱之中长大的孩子，所以才能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不假思索地给予帮助，我就做不到这一点。后来那个小男孩又来过几趟，总是和她一前一后擦肩而过。我还以为他是故意不愿还钱。他们第四次错过的时候，小男孩把钱交给我，一脸认真地叮嘱我：“姐姐，你遇到那个姐姐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钱还给她喔。”那是我第一次尝到被人无条件信赖的滋味。想到自己先前的阴暗猜测，我简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隔天我把钱交给她，她笑得尤其温柔，我看得差点呆住。她说，当时她就在便利店外和小家伙约好了，只是暂时帮他付钱而已，他不可以轻易接受陌生人的好意而不作出回应。听到她这样说，我的鼻子好酸，拼命咬紧了牙关才忍住眼泪。她的家人一定很爱护她，所以她才可以轻易相信这个世界。我不知道多羡慕那个小男孩。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道理。

自那以后，每次她到便利店来，我都会多看她几眼，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是个长相标致的美人，左眼下的那颗泪痣尤其惹人注意。似乎有种说法认为长泪痣的人容易流眼泪。这一定是无稽之谈。像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值得流泪的忧愁。在便利店打工期间，我见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唯有她脸上从来不见苦恼的神情。实在要说的话，挑选汽水的口味时，她的表情还是挺纠结的。每次见她在冰柜前徘徊不定，我都躲在收银台后偷笑。有时候我甚至妒忌被她握在手里的汽水瓶。假如有朝一日，她会因为我而感到烦恼该有多好。我这样狂妄自大地想着。但我萌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我们甚至没有正式交谈过。是的，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喜欢上了她，暗自憧憬着她，想要成为和她一样温柔的人。

高中里没有人知道我的家庭状况，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轻易和人亲近，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从不参与女生之间的谈话，也没有注意过她们的话题。所以，直至升上二年级我才意识到，原来明日香就是那个大家时常谈论的对象。不过更令我觉得惊喜的还是我们成了同班同学。我终于可以更多地了解自己喜欢的人。在我被烦恼淹没的生活里，这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每天我都会忧心父亲的罪行随时可能曝光，国中时常常欺负我的同学也一直阴魂不散，夜晚入睡之前总要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只有看见明日香，我才会觉得安心。便利店成了我的避风港。可惜的是，我们一直没有和彼此说过什么话。我是因为没有勇气和她交谈，而她，我想是因为没有注意我。她喜欢批评我太过“自以为是”，我从来都不否认这一点。

我偶尔会缺课，因为国中同学时不时地会找上门。二年级的第一次缺课是因为实在觉得好痛。幸好那天是礼拜五，不用担心落下太多功课，周末在便利店那边也请了假。礼拜一的早上，明日香一见到我就拉住我的胳膊，问我为什么不来学校，在便利店也见不到我。我被她碰到淤青的伤处，疼得直掉眼泪。那是我们第一次在便利店以外的地方交谈。我一直都在暗中期待，没有想到会这么狼狈。她手忙脚乱地替我擦去眼泪，神情紧张地看着我。我想，等待考试结果公布的时候，我脸上恐怕就是这种表情。她问我为什么要哭，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是小声地说很痛。她一脸狐疑地卷起我的衣袖，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愤怒表情，厉声质问我这是谁干的。我还以为，像她这样温柔的人根本就不会发脾气。我把袖子拉回手腕，想用沉默应付过去。她不由分说地把我领去了保健室，恰巧保健老师不在，她替我简单处理了伤口。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父亲是个著名的外科医生，将来她也想像父亲那样救死扶伤，尽可能地帮助别人。不知道她是因为天性温柔才有这样的理想，还是因为理想太高尚所以才这么温柔。和她相比，我连一个像样的志向都没有。

我没有说出受伤的原因。不想让她知道我痛苦的根源。不希望让她看见世界黑暗的一面。她的人生应该是美好光明的。是只需要为今天该喝什么口味的汽水而烦恼的。见我始终保持沉默，她也没有追问，只是从那以后一直留意着我，时不时地抽查我的胳膊。我好几次都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她真是天真得可爱。哪有人会一直打同一个地方。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她为什么会在意我。她说，因为之前常常在便利店遇见，后来又做了同班同学，理所当然会多加注意。她从来不说谎。我听了感觉好失落。不过这份失落只维持了短短一秒。接着我就被自己的贪得无厌逼得无地自容。她只是同情心泛滥而已，因为怀抱着崇高的理想，才会格外留意弱小的人。一定是这样的。不会有错。

十七岁的冬天，我遭遇了一场车祸。那大概是我一生之中除去遇见明日香以外第二幸运的事情了。我是全家人中唯一的幸存者。明日香到医院探望我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担忧，眼眶还有些泛红。我终于梦想成真，成了她的汽水瓶，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竟然害她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真是罪大恶极。以前的她明明既不懂得生气也不懂得伤心。我失去了所有亲人，但却并不感觉孤单，反而终于如释重负。她看出了我的平静，但却不能理解，以为我是伤心到了极点才会有这样的表现，不停地安慰我，分明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却绞尽脑汁说遍了能想到的一切好话。我真是感觉比罪大恶极还要罪大恶极。我不值得她的善意。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心理有多阴暗——我曾经数次向上帝祈祷，希望家人从世界上消失。

我原以为只要说出这些，她就会像别人一样避开我，重新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她说，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家人，一边急切地说着“我来做你的爸爸，我来做你的妈妈，会保护你再也不受伤害”，一边笨拙地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我想，她恐怕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她还带着父母来看望我。他们跟我想象中的形象分毫不差，都是亲切和蔼的人。出院以后，她把我接到了家里，说是说服了父母收养我。新家很好，我可以天天和她一起上下学，不用再提心吊胆地锁门，每晚都能安睡，只不过始终难以适应得到“父母”的关爱。

高三填写志愿书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和她报了同一间医学院，为此拼命补习了好一段时间。不过，我并不想当医生，只想做一个护士，她想帮助别人，我却想帮助她。记得那时候有个同学见我们关系亲密，问我在我眼中明日香意味着什么。我答说是“世界”。同学目瞪口呆地拍着手感叹：“好高深的说法。”

这个答案不知道怎么传进了她的耳朵。某天我们一起做完作业以后，她冷不丁地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作业本的封面，脸色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耳根和脖子却涨得通红，嗫嚅着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形容她。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还会害羞。在我面前她总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我应该怎么回答她才好？她的确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我所向往的一切美好。

“胡桃？你在想什么呢？”

明日香轻轻敲了敲酒杯，眉头微皱，显然在对我的分神表示抗议。

我举起酒杯，吐了吐舌头。今天我真是女友失格，把纪念日给忘了不说，烛光晚餐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青涩孤单的少年往事，幸好她一直温柔地包容着我。可是，以前我们从来不庆祝这个日子，比起中学毕业之后的正式告白，和交往以后的日日夜夜，那个夜晚似乎普通到了极点。

“在想我的世界。”

她脸一红，低头盯着桌布，就像那时候盯着作业本一样。

“胡桃……我听希美说，她问……嗯……就是问你把我看成什么。你说……是世界，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明日香同学是第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

其实，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终于能够坦然地接受他人的关怀。那天距今已有整整十年。我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明白那段对话于我而言意义重大。我就知道，天底下不会再有比她更加温柔的人了。

“你今晚一直在走神。”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我身边，一手撑着餐桌，一手按着椅背，无可奈何地望住我，目光里带着罕见的不悦。如果此时此刻我们在家，一定已经从餐厅转移到了卧室里。

“还在餐厅里喔，你不可以对我做什么的。”

“所以——”

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指尖轻轻敲打着表盘，语气不容置疑，可脸颊又红得可疑。

“是时候去酒店了，要好好向我解释。”

会的。而且必须得告诉她，她和霸道这个词语完全不兼容，只有温柔和羞涩才真正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