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Dear Nancy（后）

一年时间一晃而过，南希·幕张每天都生活在不安之中，但为了不让读子·利德曼担忧，她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她同朱尼亚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读子·利德曼和她在楼里收拾出了一间空屋，买了家具充作客房，假期朱尼亚天天在这里小住。他也成了一个十足的小书虫，常常问读子·利德曼借书。南希·幕张还以为这是他暗恋安妮塔的结果。作为一个在感情方面毫无建树的大人，她给出了相当没水准的建议：“如果你喜欢安妮塔，就要快点向她告白。像安妮塔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一定有好多人也喜欢她。”可朱尼亚的回答是：“安妮塔喜欢的人是久美，久美也喜欢安妮塔。我喜欢米歇尔。妈妈真的好迟钝啊，难怪读子会向我抱怨你。”

南希·幕张没敢追问读子·利德曼究竟向他抱怨了什么——话音刚落，他就冲她做了个缝上嘴巴的手势。也就是说，读子·利德曼的抱怨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能让她知晓。她突然想起在怀孕期间频繁体会到的某种感受——读子·利德曼有点像一个笨手笨脚的丈夫和父亲。现在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父亲和儿子有了不愿意告诉母亲的小秘密，以至于母亲感觉自己受到了排挤。她一点也不吃米歇尔·张的醋，反倒是有些嫉妒读子·利德曼。

她们两个都当起了高中老师，在同一所中学工作。有同事在背后议论她们的关系，说她们同进同出还有一个儿子。说得确实没错，但是想得太多。每次听到这些闲话，南希·幕张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她们远没有谣传的那么亲密。如果她们真是恋人，她就不会整晚做噩梦了——她常常梦见读子·利德曼追随另一个南希·幕张渐渐远去的背影。每次夜半惊醒，她都会不自觉地摸一下读子·利德曼的脖子。她在那里留下过一个吻——当时她们还是敌对关系，她的口红掺有特殊物质，害得读子·利德曼落入了陷阱。说来奇怪，那时候她曾经肆无忌惮地亲吻读子·利德曼，现在她们每晚共枕而眠，她却连一个拥抱都不敢回应。

前大英图书馆特工读子·利德曼在保密工作这方面相当有水平，南希·幕张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惹得她不满意，以至于她竟然要向一个孩子抱怨。南希·幕张并不打算问读子·利德曼索要答案。恢复记忆之后，她那颗强烈的好奇心学会了装死。好在她的自制力足够强大，能够帮她压下冲动的行为。

为了保持居住环境整洁干净，顺便腾出更多摆放书的余地，她时常趁读子·利德曼外出购书的间隙做大扫除。发现读子·利德曼的日记就是在某次大扫除期间。她第一次知道读子·利德曼有写日记的习惯。她们在一起生活了六年，南希·幕张几乎没见过她写字。每次大扫除她都要做激烈的心理斗争——只需随手一翻就可以窥见读子·利德曼多年来的心路历程，了解她的真情实感，以及对所有事件的看法。但她始终没有翻开这本日记。与其说是不够好奇，不如说是感觉恐惧。明明不必亲眼看到答案也能知道结果，用不着非要这步多余的求证。

意外发生的时候她感觉相当懊恼——整理抽屉的时候，她把日记搁在桌边，一不小心就碰掉了。捡起它的时候，她错愕地发现这本两指厚的日记本绝大部分都是空白的，只在开头几页才有书写过的痕迹。果然，她的印象没有出错——读子·利德曼不喜欢写字。原本她丝毫没有偷看的打算，可日记却主动招揽她的目光——读子·利德曼在第一行写下了“Dear Nancy”两个单词，合法地赋予了她阅读这本日记的权利。

“Dear Nancy，

看到这个开头，南希可能会笑话我。其实我想写的是日记啦。以前一直没有坚持下来，现在想要努力尝试一下。可能是老天知道我只爱读书不爱写字，所以想用笔误来惩罚我。我也真是笨手笨脚，居然把diary写成了Nancy，这下日记变成了永远也寄不出去的信，根本就没有意义嘛。今天可能不适合写日记。过几天再说吧。”

页脚记录的日期是七年前的某天。南希·幕张记得非常清楚，那时读子·利德曼还没有以“姐姐的好友”这一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也就是说，这封信是写给另一个南希·幕张的。原来她根本没有资格读这本日记。但是，洪水一般汹涌而至的嫉妒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她好不容易重塑的道德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内心。她用颤抖的手往后翻了一页。

“我收回上一次的话。写成寄不出去的信也是可以的啦。反正不论写给南希还是写给日记，都不会有人看到嘛。这样或许更好，因为我有好多话想对南希说。但是，我要先说一句，我只喜欢读书，写字不是我的强项。假如我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说出来的话一点逻辑都没有，南希不可以笑话我。我嘴巴比较笨，就算把话写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天我从裘克先生那里打听到了你妹妹的消息。她因为溺水缺氧伤了大脑，暂时失去了记忆。据说对她进行过短期的强化训练，但好像没有起什么作用。不过这其实是件好事啦，假如她恢复了记忆，肯定会被拉去审判。更何况那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假如我冒犯到了你，还请你务必原谅我。我实在不认为那个男人有任何值得你们痴迷的地方。我觉得他肮脏、龌龊、卑鄙、怯懦，完全不值得你的爱。如果当初我知道‘进展不顺利的真正爱情‘是指他，我一定会告诉你说’还是幸福却是假想的恋情更美好‘。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终你还是认为他更重要嘛。我虽然不能理解，但尊重你的选择。

南希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宇宙中的一粒尘埃？这样讲好像不够浪漫，不如说是星星吧！南希现在一定变成了一颗星星，说不定正在头顶看着我呢！因为我刚好就在屋顶仰望星空喔。

过两天我就去疗养院看望你妹妹，但愿她一切都好吧。说老实话，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我忘了告诉你，她现在不叫玛塔·幕张了，而是顶替了南希你的名字在生活。也就是说，我以后要叫她南希。感觉真的非常奇怪。我觉得她抢走了你存在过的证据，就像电脑里的新文件覆盖住了旧文件那样。真的，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她长得和你一样，名字也和你一样，但就是不是你。老天真的很喜欢和我开玩笑。但愿见到她的时候我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吧。”

日期是她们相遇前两天。墨水的颜色和上一次不一样，显然不是用同一支钢笔写的，笔迹也略有不同，显得十分认真。南希·幕张捧着日记跌坐在了书堆中间。果然，在读子·利德曼眼中，她只是“南希·幕张的妹妹”，顶替了姐姐的身份，夺走了姐姐的一切。

“今天见到了她。你绝对想不到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她不仅失去了记忆，智力也有一点退化，简直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半点以前的影子都没有。坦白地说，我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天真单纯有什么不好嘛。不过，我无法想象南希也变成这样。那一定很诡异。我觉得南希还是适合南希自己的样子。

她在疗养院过得还不错。我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似乎不坏。她挺喜欢我喔。可能是因为我给她折了一只纸蝴蝶吧。她差点跟着蝴蝶走进湖里去。要不是我及时拦住了她，这时候你们已经姐妹团聚了。抱歉，玩笑开得不够得体。总而言之，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见到她的时候我其实没有多余的念头，因为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南希，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她很可爱，不论样子还是个性，跟以前的她和南希都不一样。或许可以把她看成一个全新的人。唯一的问题是，她居然叫我大姐姐！老天，她好像还大我一点！而且你们俩的声音还差不多。南希能想象自己叫我大姐姐的情形吗？如果不能，那说明我还算正常。总之，明天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把称呼改过来。”

虽说情绪十分低落，但南希·幕张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她就是认定读子·利德曼是个温柔可亲的大姐姐。这位大姐姐当时还冲她笑得挺甜，没想到一扭头在就日记里抱怨她。

“距离上次写日记居然已经过了一个月！果然，我真的不太适合写日记。稍微记录一下最近的状况吧。南希真狡猾呀。根本不是把妹妹托付给了我，而是把女儿托付给了我。幸好我之前常常要跟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打交道，否则一定对她毫无办法。这点小事完全难不倒我。

她特别依赖我，像被人抛弃过的小猫咪一样，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黏上来，生怕我把她一个人丢下。我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我读书的时候她总在边上看着我。不过我从来都不会分心。看着看着她就睡着了，一点也没有影响到我。有时候她会问我书里写了什么。你一定没见过她那种眼神。清澈明亮，纯真无辜。一见到那个眼神我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书，跟她讲起了书里的故事。

假如你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姐妹，你肯定是那种非常疼爱妹妹的姐姐，绝对不会是那种喜欢欺负妹妹的姐姐。一看到她的眼神你就会心软。我觉得她有一点像小狗，感觉毛茸茸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我心里直痒痒，想把她抱在怀里揉她的脑袋。”

从来没有人用这些话形容过南希·幕张。她觉得新鲜得要命。在她面前读子·利德曼从不吝惜笑容和赞美，总是抓住一切机会鼓励她夸奖她。当时身处其中的她从不觉得奇怪，后来却认为那只是哄小孩的手段，一度完全提不起劲。原来不是。全都是真心实意的感叹。

“这段时间简直忙昏了头。我一天到晚都在看书恶补知识，但你绝对想不到我看的都是什么书。老天，你知道她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吗？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前一阵她常常感觉头晕恶心。我好失职，居然没有引起重视，只当她吃错了东西。或许是我真的把她当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女，所以根本没往那个方面多想。直到有天她差点晕倒在我怀里，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怀孕八周了。那个男人就是不肯放过大家，居然还留下了一个孩子！天知道这个孩子以后会是什么级别的怪物。最好别太喜欢毁灭世界。

最近这几天她吐得尤其严重。吃饭的时候什么也咽不下去。我只能干着急。这孩子将来肯定是个危险人物，还没成形就天天这样折腾妈妈。我要提前把它列进黑名单里。医生说这些症状在三个月的时候就会自动消失，但我还是非常担心。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照顾好她，我看了好多好多书，希望它们能有帮助。

好多书里都说女人在怀孕以后会显现出非凡的母性，但她依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我甚至想问她一句，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她的肚子里可是住着个小宝宝耶。老天，这可太叫人操心了。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她的，你放心吧。假如我没有照顾好她，我就没脸和你说话啦。”

南希·幕张感觉自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强烈。不知道朱尼亚得知这些抱怨以后会怎么想，还肯不肯对她保守读子·利德曼的秘密。读子·利德曼的语气分明就是一个正在埋怨孩子委屈了母亲的父亲。这些日记简直可以看作是“丈夫在妻子怀孕时的心路历程”。每每想起那段时光她都觉得十分有趣，以至于可以忽略恼人的妊娠反应和痛苦的分娩过程。

“又好久没有写日记。你知道的，我可忙啦。今天有了新消息，你肯定不想错过。

先说一句，裘克先生今天来了。他前几天才知道南希怀孕的消息。之前他几乎没有问过这边的情况，但今天却突然跑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似乎对这孩子特别感兴趣。我好担心。这孩子毕竟是‘伟人’结合后的产物，真的很有可能是个怪物……抱歉，我不会对南希这样说的。我不是讨厌这个孩子，我只是觉得非常担心。

我也对这孩子很感兴趣！我可是要看着他出生长大的。或许我还能做他的教母。对了，之前提到的新消息是，他是个男孩。南希不想提前知道性别，但我偷偷问了医生。她想把惊喜留到最后，我就没那么有耐心啦。下午我想了一大堆适合男孩的名字，可她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最好奇的是他会长成什么样，听说男孩总是比较像妈妈。谢天谢地他是男孩，将来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孩子。希望他的眼睛能长得像妈妈。

特别想和南希讨论名字，我真的有好多想法，不过还是算了，她喜欢惊喜嘛。”

朱尼亚这个名字来自某位抚养过他的特工。南希·幕张曾经说过，假如让她来起名，一定不会叫这个名字。但她其实没有认真想过取名的事。因为一直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加上孩子出生后立刻就被大英图书馆的人夺走，为了保护她的感受，读子·利德曼告诉她孩子一生下来就没呼吸，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好要取什么名字。原来读子·利德曼竟然想过一大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记起其中的某些名字来。南希·幕张非常迫切地想和她讨论这个话题。

“最近经常被人取笑。差点不想跟你讲话。真是太过分了。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丢给我，自己却一点都不操心。

前天有工作人员发现了我看的书，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整间疗养院。你就想想看吧，大英图书馆的特工居然在看这么奇怪的书，说出去什么脸都丢光了。可不看又不行，遇到突发状况就糟糕了。你知道什么叫做假性宫缩吗？你肯定不知道。之前我也不知道，立刻就叫了医生。医生让我多看点书。我好委屈。书里明明说过这种事在晚期才会频繁发生，我怎么知道她会在这时候就遇到。温蒂也来过一次，说我像个新手爸爸，笨手笨脚莽莽撞撞的。为什么大家都要怪我？我已经在努力看书了。

晚上南希常常睡不好觉。书里说这是找不到合适的睡姿和荷尔蒙变化的结果。她希望我能陪着她睡。睡在同一张床上。疗养院专门弄来了一张大床。我倒是不介意，就怕这样她会更睡不好。一个人睡这张大床不是更舒服嘛？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现在已经彻底住在疗养院里了，就和她住在同一间病房，这样可以方便应付突发状况。你知道吗，孕妇总是有好多奇奇怪怪的要求。有次她半夜醒过来，我也跟着惊醒，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肚子饿了。幸好我早有准备，不然就真的完蛋了。

睡不安稳的时候她会钻进我怀里。我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生怕妨碍到她休息。老天，这份罪本来是该叫那个男人来承受的。我一定是史上最不幸的特工，虽然打败了想要毁灭世界的坏蛋，却不得不帮他照顾妻儿。最可恶的就是我完全拒绝不了她。舍不得她睡不着觉，更舍不得把她吵醒。每天醒过来都浑身酸痛！”

指尖拂过纸张的边缘，南希·幕张偷笑了起来。看到日记的开头时，她的情绪几乎跌落到了谷底，就像失去动力的汽车，怎么也爬不上坡。但越往后看她就越觉得心情愉悦。尽管开头那个南希并不是她，可绝大部分内容都与她有关。这也算是一种胜利。她禁不住暗自窃喜。读子·利德曼对于南希·幕张的怀恋似乎并不强烈。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半夜里在床上醒来，身旁躺着我深爱的妻子。她怀孕了，小腹微微隆起，我们都非常期待孩子的降临。我真的很爱她，一醒来就想拥抱她。可是她好像在生我的气，不许我碰她，还背对着我。我觉得好委屈。因为我真的很爱她。所以我还是抱了她，抚摸她的肚子，亲吻她的发梢。她发出咯咯的笑声。她一定是被我挠得很痒。她在我怀里转过身。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她有一张和你一样的脸。

醒来之后，我发现我躺在床上，身旁空荡荡的。我想，我的妻子是不是去卫生间了？我等了一分钟，等到了南希揉着眼睛爬上床，窝进我的怀里，说她这晚又没能睡安稳。你知道的，因为胎儿会压迫膀胱，所以孕妇总是不停地上卫生间。假如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你用不着操心这个，这是我该担心的事。

我在梦里看到的人是你。我曾经真的幻想过这种情景——假如那个男人并不存在，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特工，经常和我一起执行任务，最终我们陷入爱河，那么这种温馨的场景一定是会出现的。我们真的可以在英国结婚喔。也许我们会养一只小猫，不过也可以是狗啦，甚至会有一个孩子。可我知道，最终你还是选择了那个男人。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下意识地认为，假如我也是个男人，情况是不是会不同。所以，我知道梦里的妻子是你。

南希回来以后，靠在我的怀里，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时间过得好快，已经五个月了，昨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胎动。可惜当时我离开了一阵，我回来的时候，她立刻抓住我的手，一脸兴奋地要我摸她的肚子。我摸到了。这个有劲的小家伙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特别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想起了我在梦里是如何抚摸你，亲吻你的，甚至……我不知道要怎么描述那种事。有一瞬间我也想抚摸她，不是隆起的小腹，而是肿胀的脚踝。我只想亲吻她，不想做别的事。我不想伤害她。我真的觉得她就是我的妻子。我头一次把她和你分得那么清楚。她是她，你是你。你只能活在我的梦境里，她却是眼前触手可及的现实。以前我很喜欢做梦，不过现实世界也很美好。

坦白地说，我对你的迷恋会不会只是吊桥效应的产物？和她在呆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很安心。眼下我能想到的最大威胁就只是这个孩子。但愿他出生的时候别给南希带来太多痛苦。她是个很坚强的人，但却非常怕疼，我不想看见她疼得掉泪。”

不知不觉中南希·幕张屏住了呼吸。原来读子·利德曼一早就不再认为她是南希·幕张的复制品了。明明开头通篇都是对她的抱怨和不满，还曾经指责她抢走了南希·幕张的名字，可到头来每一个被提及的“南希”指的都是她。看到读子·利德曼的自我怀疑，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份感情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否则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梦境出现。但是，她恐怕再也不会嫉妒南希·幕张了。因为她是现实，南希·幕张只是梦境。她的自卑根本毫无道理。读子·利德曼在字里行间倾注的爱意简直就要满溢了。可惜直至读到这本日记她才明白过来。她继续往后翻，惊讶地发现日记竟然只剩两页了。

“好久都没有看到这本日记，差点以为没有把它带出来。第一次用它写日记我还在家里的楼顶上，但现在我却躲在市立图书馆的地下室里。距离上一次写字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我一直都不敢把它打开，因为一打开就要面对你。你一定会对我感到非常失望。我没有守护好南希。孩子被裘克先生抢走了。

他刚一出生就被人抱走了，南希甚至都没能看他一眼。我见过他。南希生产的时候我就在边上陪着。他长得很漂亮，眼睛鼻子都像南希。但他被抢走了，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这都怪我。我当时一心只想着南希。她痛得太厉害了，一直抓着我的手，我一步也不敢离开，什么都能没注意到。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无法挽回了。

我不敢告诉她孩子为什么不见了，只能骗她说孩子没有活下来。她本来只应该痛到掉泪，不应该伤心到流泪。她真的很爱这个孩子，我也是，一直都盼着可以早点见到他。所以我去找了裘克先生。如果你能看到新闻，就会知道大英图书馆被我烧掉了。虽然没法把孩子抢回来，但我是可以保护南希的。逃出疗养院之后我们躲到了这里。

其实这里也挺好的，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书。这里的书我一辈子都看不完。而且还有南希在我身边，怎么样也不会觉得孤单。就算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也没问题。你一定会觉得我非常差劲，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不让南希受到伤害。我不可能单枪匹马地对抗大英图书馆。就当我是个懦夫吧，如果你想指责我，我一定不会还嘴。我只希望南希可以过得幸福，即使这意味着她必须和孩子分离。

这样把她强留在我身边，不告诉她真相，欺瞒哄骗着她，简直既狡猾又龌龊。我和那个男人是不是根本没什么两样？抱歉，没能履行好对你的承诺，我会暂时把这本日记封存起来，直到我有勇气说出真相再来见你。”

日期是在她们躲入图书馆的三个月后，距今已经六年有余。读子·利德曼早就道出了真相。南希·幕张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剩下的部分，没有看到任何后续文字。或许读子·利德曼已经忘了这件事。她合上日记本，原封不动地放回抽屉里，安安静静地做完了清洁。她终于明白了读子·利德曼可能向朱尼亚抱怨了什么。她都已经迟钝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还不许读子·利德曼偶尔发一下牢骚吗？

今天读子·利德曼是和朱尼亚一起去买书的。南希·幕张脱下了围裙和手套，换上干净的大衣和围巾，决定也到书店街去看看。她拉开门，发现读子·利德曼和朱尼亚正站在门口，大手牵着小手，小手拖着皮箱，皮箱满满当当。大人小孩都冲她笑得一脸灿烂。

“我们回来啦！”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