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十四岁那年，我上完了初三上学期。在这一个多月之前，我爸妈离开了三姨妈的饭店，带着我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然后就是他们连续几天的外出不归，连晚上也没回来睡觉。

他们没有向我说明去做什么了，我自然也不会过问，一个人住，一个人上下学，自己做饭自己吃。没有了谁在旁边念叨我这不好那不好，这不能做那不能干，也没人规定了我在什么时间去做什么，一直在压抑中度过的我在那几天终于感觉过得轻松了一些。

五天后我明白了，他们在攒够钱之后，又一次选择了去做生意。在选好门面，准备齐全之后，店面很快开张了，和三姨妈他们一样，也是做的饭店。

开业十来天，生意不好不坏，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少老板了，只是对于这一切，在心里我并没有什么开心或者自得的情绪。

因为我觉得，他们开了饭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管他们当了老板了挣了多少钱，我没想过自己能得到多少，那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听多了我妈和别人聊天时口中谈论别人的子女为了一点遗产怎么对他的父母，完了在和别人说道我时还要表达一句:我也不期望她长大能如何孝敬我，不要像某某某对他父母一样对我就行了！

倔强如我，在那个时候发誓，在还清我欠他们的债以后，彼此各不相欠！只有十多岁的我，那时心里想的却很清楚，我所欠他们的，也仅仅只是生养之恩，而所谓的父爱母爱，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为了向我爸妈他们开业表示庆祝，我三姨妈他们几家人在这一天都来了店里。店面并不是很大，大人小孩一起来了这么多人一下子显得热闹了不少，而我不喜欢热闹，于是和跟我关系不错的表妹一起去了楼上我的房间里。

由于没有多余的钱请工人，所有事都要自己做，午饭自然也都是由我爸和我大舅两个男人负责，女人们帮着摘下菜，然后就聚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

前两天为了暑假要不要去补习班的事我和他们刚闹过，他们想让我暑假再去补习一下数学，而我不想去。来到这边上学这么久，数学考试我很少及格过，但我对于数学就是没有丝毫悟性，看到那些题头就大了一圈，让我做完一道应用题头能再大一圈。

和他们之间没有多少交流，自然我也很少反对他们的话，一旦我们有了分歧，少不了是要闹几天的。而性格强势如我妈那样的自然不会允许我自作主张，除非能说出什么合理的理由来，可我也知道不喜欢数学这不是什么合理的理由。

“小雨好像不高兴啊？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了？”饭桌上三姨妈看出了我的异样，问了一句。

我妈回答道:“还在跟我赌气呢，别管她，让她去补习班非不去，说了她两句还生气了！脾气大的很！让你去补习是为你好，还有错了？好赖不分！都不要管她，看她能气多久！”

原本就没怎么吃东西的我干脆放下筷子，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你妈叫你去补习班是对的啊，小雨你为什么不想去？心里有什么事跟三姨妈说，要是你妈不对我帮你说她！要是你妈说的是对的你还是乖点听你妈的话去补习班补习的好，你看你来这边也有两年多了，还跟不上这边的学习进度，你两个表弟表妹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你这个做表率的姐姐要是成绩还比不上他们两个就说不过去了呀！你因为什么不想去的跟三姨妈说！”

我欲言又止，我三姨妈是个好人，对他们几个兄妹还有我们几个孩子都很好，平时也没少给我买衣服吃的什么的。她是个很热心的人，几家人之间有什么矛盾都会帮着调解，对于她的话我不愿意装聋作哑，但因为她话里我比不上我那两个表弟表妹的意思却有些耿耿于怀，难道我真的就这么差劲吗？

“她能说出来什么道理！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合她的心意，总是要跟我对着干，我也是上辈子欠你的！”我妈说着又往我碗里夹了点菜说道:“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赌气！”

我没领她的情，仍然呆坐着没动，在心里回了她一句: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我三姨妈也不再问我了，只是说:“对，先吃饭，有什么事，你心里怎么想的吃完饭再说！你爹妈他们有做的不对的我会说他们！”

然而我已经在无数次失败的抗争中心灰意冷了，心里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出来跟他们生活，唯一的希望也是早点离开他们，哪怕回去老家和阿婆阿公他们一起，我愿意！

我还是没有丝毫动作，坐在原位，死气沉沉的，犹如一个傀儡。我决定摊牌了，此刻心里所想的无非是怎么说出来。

忍耐了半天的老妈终于被我无动于衷的样子惹火了，碗筷一扔就大声骂了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好话坏话都说了，你还不得了了，端起架子了！你看看哪个小孩是跟你一样的？就你天天对你好对你坏分不清楚，一遇到事就知道不吭声，谁欠你的啊？你三姨妈脾气这么好的一个人，好好跟你说话理都不理人家，全世界都要围着你打转你才开心是吧？”

此时店里还有两桌吃饭的，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时又听到她这么大的声音顿时都往这边看了过来，万众瞩目啊。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愤然起身去了楼上自己的房间，然后下楼将几张纸扔到了她面前。

“这是我写的东西在别的杂志上发表给我的签稿证明，看看！”我说的语气平静，嘴角还带着冷冷的笑，然而内心的激动已经让我红了脸庞。我曾想了好多次当这一刻来临自己会说些什么话，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却一时将那些台词忘了个干干净净。

我妈翻看着，什么也没说，我站在她身后，也看不到她的表情，更不知道她此时心里是作何感想。但我并不想她会因此而有所改变。对于早已失望的我来说，我不需要他们有什么改变来弥补，此时此刻，我心中只想离他们远远的，回去老家，回到我阿婆身边，再也不会回来。

我爸也从我妈手里接过那些签稿书看了看，一边看一边感慨着问了我一句:“这些都是你发表的文章啊？”

对于这个质疑我不予回答，他接着又问了一句:“你在这些出版社发表过文章怎么之前都没跟我们说过呢？”

“呵~”我冷笑:“在你们眼里我不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吗？为什么要跟你们说？天天这个比我好那个比我强的，你们这样想我干脆如你们所愿好了！”一种报复得偿的感觉涌上心头，说完这些话我能感觉到脸上的温度更高了一些，天知道让我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然而此时此刻，我豁出去了！

“那你现在拿出来给我看又是什么意思？”我妈转头看着我问道，脸上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有的只是阴沉，看的出来她情绪很不好，可我无所畏惧。

“没什么意思！让你们看看你眼中一无是处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我毫不示弱的看着她的眼睛回答。

“你的意思是我们教导你，扶你向上是做错了是吧？管你太严了，就该天天好言好语的哄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迁就你，你就高兴了！你要不是我的女儿我管你这么多做什么？还供你吃穿供你读书，你倒好，反过来天天跟仇人一样的对我们，跟你说话也是爱理不理的，摆脸色给我们看！你现在拿这些给我看是想显示你长本事了吗？还是想显示我们管你是管错了？你要说我不该管你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会过问！”

同样的我也曾无数次的想过在这一刻来临时他们会说些什么，会有怎样的感想，现在，我知道了。

“他们很本就不在乎！”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的亲妈，让她说一句肯定的话就这么难吗？

压抑了两年的情绪失控了，泪流满面的我看着她，说出了此时此刻我唯一的愿望:“我要回去！”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以往的争吵之中我不止一次的和他们说过这句话，但这一刻我无比的坚定:我绝不会再改变想法！

“每次一遇到什么问题就知道这一句，你到哪儿我都是你妈！有问题不知道去面对，解决问题，你这样逃避能解决问题吗？我真的是搞不懂你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对我就这样仇视？”

眼里在流泪，嘴角却露出了笑:“我要回去！”我看着她，再次向她重申我刚才的话。

“你非要回去干嘛？你知道你爹妈为了接你出来有多不容易吗？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说通了不就好了吗！”三姨妈也开始劝我。

然而我心意已决:“没什么好说的了！”

“江涵雨！这里没人欠你的！你摆这些脸色给谁看？”老妈终于是被我的态度惹火了，起身满脸通红的怒视着我。

“对！是我欠你的！欠你一条命！你想要现在我就还给你！”我同样毫不退缩的回瞪着她。

“啪！”我脸上被人重重的打了一巴掌，我愕然转头，动手的是我爸，此刻正愤怒又心疼的看着我，在此之前他从没动手打过我，动手的都是我妈。

现场顿时寂静下来，眼角余光看着在场的众人，我那个表弟依然还是满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我们，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而同龄人中和我关系最好的表妹看着我，表情似乎是难以理解我的举动。至于其他人，没有一人对我表现出关心的模样。或者不解，或者就是假情假意的关心模样。

我激动的心情在这一巴掌下一下子冷了，仰着一张糊满泪水的脸木然的看着他:“打吧！打死最好！”

眼见情况越来越坏，三姨妈看不下去了，以往每次我们之间有矛盾如果她在旁边都是中间那个调解劝和的人，这次也是。

“你好好说不行吗？打小孩干什么，你打她就能解决问题啊？”一边说她一边将我们拉了开来。

“她说的这是人能说的话吗？她要是能听话谁会打她！”我妈指着我说道。

“行了，你也不要说了，我来跟孩子说！”三姨妈向我妈说了一句一边拉着我向楼上走去:“小雨走，有什么话我们上去说，不用管你妈他们！”

我犹豫着挣扎了一下，但对于我三姨妈我并不想太过忤逆她，最终还是被她拉着向我的房间走去。只是我早已下定决心，不管我三姨妈再说什么，我不会再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