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当我踏上归程的那一刻，心内仍有些恍惚，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早点长大好离开他们，然而当这次真的如愿了却还有些不敢相信。以往和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逐一在脑海中闪过，愤怒和抑郁的时候总是比开心的时候多的。再想到现在终于可以回老家了，一直压抑着的我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在那里，让我留恋的东西并不多，而在老家，至少还有我阿婆。

从我离开老家到现在已经时隔三年了，也不知道阿婆他们的样子有没有变化，曾经的那些同学还有人记得我吗？如果回去后和曾经熟识的人见面别人会如何对我呢？此时此刻，我终于是体会到了书中那种游子归家的心情，有忐忑，也有期待。

我坐的是直达汽车，在外面的三年，坐车的时候虽然不多，却也不少，我晕车的毛病早就锻炼好了。

一路平安无事的回到市里，当下车看到来接我的阿公阿婆时，看到阿婆脸上开心的笑容，和他们久别重逢的我同样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看多了我妈冷硬的面孔，听多了她对我所说的那些贬低的话语，我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很没用，此时看到阿婆的笑容，我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世上至少还有我阿婆是爱我的。想想，似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

同龄人之中因为我的长相比较中性，一个女孩不漂亮当然没人喜欢，我这样的就更没几个愿意和我相处了。一直以来别人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对我长相的调侃，为此自卑苦恼的我从来没有几个真正的朋友，也不曾有过多少笑容。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阿公见到我回家时脸上也有了笑容，而不是像那些年一样面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让我浮躁忐忑的心安定了一些，其实我知道作为老人来说，我离开的这些年他们肯定过得很寂寞。人年纪大了都会希望身边有自己的子女陪伴的，虽然阿公以前因为我的女儿身并不怎么喜欢我，但现在看来，分开的这些年他已经并不那么在意这个了。

晚上躺在熟悉的床上，我感觉从身体到心理都变得一阵轻松，没有了谁督促着让我学这学那，不用再担心因为生活中的一些索事而被批判半天，我自由了！

然而自由的结果是，我彻底的放纵了自己，内心被压抑的久了，一旦脱离了之前的生活，就想要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我开始渐渐的跟身边的同龄人学会了不少恶习。泡网吧，迪厅，成群结队的去旱冰场，逃课等等。唯一没有尝试过的，就是和谁谈一次恋爱了。十四五岁的年纪，身边跟我一般大的早已不会因为谁有了男朋友女朋友而惊奇，可我不敢。。。。

毕竟，作为一个女孩来说我长得不够柔弱漂亮，甚至有点趋于阳刚了。可作为男孩的标准来说我又不够帅气，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毫无特点，看起来还有点呆，这就是我每次照镜子时对自己的评价。

平时听多了别人对我长相的调侃，我早已对自己的尊容失去了信心，而事实上，尽管身边的狐朋狗友很多，确实也没人对我表现出有意思过。而让我疑惑的是，对于身边的男孩我也同样的毫无感觉，包括那些长相不俗的帅哥我也生不出任何想法来。

不知道是自卑心理作祟还是多年来缺乏关爱所致，虽然我也有很多异性朋友，但内心里我还是更愿意和温柔细心的女孩子待在一起。

在这个年纪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了，诸如拉拉、基佬之类的词汇我已经不是那么的陌生，我不知道我内心排斥异性的原因是不是我也是那种为世人所不容的异类，所谓的同性恋。这个想法曾让我一度十分忐忑，联想到自己的生活中的一些习惯:不爱留长发，不爱穿裙子和一些性别太过明显的衣服，以及某些时候自己想象到我和某个男孩接吻时的场面，内心泛起的那种恶心感觉。。。。。。

忐忑不安中我开始给自己找理由，以撇清自己还是一个正常的人。比如自己之所以喜欢和女孩在一起是因为我这个人缺爱，而女孩子的细心温柔正好可以给我以弥补和慰藉，男孩总是喜欢咋咋忽忽粗心大意的。再加上从小受到的否定太多，致使我变成了一个很倔强敏感又要强的人，我很少和一个人表露过内心的什么想法，更不愿意和一个什么都不当回事，满口草泥马的男孩说什么心里话，相比起来更加多愁善感，体贴细腻的女孩就显得可爱多了。可最终，我还是找不到自己对于和异性有太过亲密的身体接触时会感到恶心的理由。。。。

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变成大人口中的坏孩子了。曾经基本天天都要写的日记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下一页了，沉迷于放纵自己的我，也没有了以往熬更受夜写作只为了抒发心中那些故事的动力，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对于我的种种劣迹，阿公从我刚回来时对我的笑容以对再次变成了以往的默然不问，就连阿婆也不再给我以庇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那么乖巧听话的我出去了几年后回家会变成这个样子，最终又一次把我的叛逆归结于是我爸妈的失责。

为此阿婆和爸妈之间少不了又是一阵互相的埋怨指责，但我明白我之所以成为这样只是对那些年中压抑生活的一种释放。以至于向来喜欢安静的我在那段时间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胸有千言无处诉，身处人海无可依！这就是我和我父母在一起那些年的感觉。所以我害怕一个人独处，无人可以倾诉，也无人可以陪伴。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成绩毫无疑问的成了垫底，初三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出来后，我生平第一次体验了一回倒数第三的感觉。

得知这一消息的我妈立马风风火火的在三天后赶回来了，见到我少不了一顿臭骂，然后阴沉着脸给我下了最后通牒:“高中你要是考不好就不要读了！跟我回去干活！我花钱是让你去读书，不是让你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务正业的！”

我一如既往的不言不语，对她的话不做回应，吵架我自认不是她的对手，也没有吵的必要了。

旁边的阿公抽着烟，没说话。阿婆看着我，一脸的痛惜和不解，只是叹气，却不再帮着我辩解。

我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外面的天空，不去看阿婆的表情，对我妈的话也充耳不闻，这一刻，我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和爸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要逃离他们，现在这个念头又一次的在我心里浮现，但这一次我是想要逃离所有与我有关的人。

只是天大地大，小小年纪的我又能去哪里呢？

决定命运的那一天越来越近，在周围同学家长紧张忐忑的氛围中，我仍然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情绪。最终考试结束了，我被市里的三中录取，不是最好，却也是算得上中上的一个学校。有这样的结果完全归功于我在作文上面得的分数，一个意料之外的分数:满分！

十几年来第一次，我出名了！全市唯一的一个满分作文出自我手，虽然其它科目成绩无比凄惨，虽然相比于高考满分作文来说初中升高中的满分作文含金量不是那么足，但这毕竟是万里无一的一个满分。

老妈在得知我的成绩后并没有对我有什么夸奖，虽然那些天脸上有了些笑容表示她的心情不错，不过要想让她说出一些肯定的话语却还不能够。和她在一起的几年我就没听她对我的什么言行有过肯定的话语，反而现在又要求我把数学英语之类的科目成绩提上去，对我的表现她从来不会满足。

之后几天，面对周围人除了我妈以外纷至而来的恭维言语，我恍惚以对，没有自得，突然成了以往只能望其项背的好学生、乖孩子，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既然已经有了一个让我妈还算满意的结果，她在家没有呆太久，在开学之前回去了江苏。而我在恍惚中度过了假期后，又一次迎来了开学。

独自一人站在人潮涌动的学校门口准备去报名的时候，我对眼前这个即将在此度过三年的地方做着评估:教学楼很漂亮，操场很大，远处还能看到一片青青草坪和很多树木，整体来说，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我此刻心情不错，嘴角也有了一点笑容。三中是个寄宿制学校，要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度过三年，既然是要坐牢，能有一个好点的环境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听我初中时的那些同学形容，他们的学校大多操场还是破破烂烂的模样，教学楼也很破旧，相比起来我可是很幸运了！

一切都是意料之外的好，我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幻想以后在这里的生活，然后，一片亮丽的长发从我眼前飘过，让我的思绪一时之间出现了断格。

我楞楞的看着眼前这个拉着一个行李箱，背对着我打量校门的女孩，那张从我眼前一晃而过的脸庞让我感觉很熟悉，可我费劲的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小时候在老家认识的同龄人因为离开了几年的缘故有些我已经不记得了，就算记得的那些人也因为关系变得生疏很少再见面联系。可我明明感觉这个人和我曾经很熟悉，为什么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想着想着，我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她的前面，再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看她的样子以帮助自己回忆。

再次看清她的脸庞之后我越发肯定自己曾经认识她，而且很熟悉，只是自己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可没想到她的感觉却很敏锐，正当我偷偷看她的时候她一下子转过头向我看来，我做贼心虚，急忙把头扭向别处。但想了想好像又不对，这样不是表明了自己刚刚确实是在偷偷的看人家吗？

“你干嘛偷看我？”

当事人发问了，听到她的话我只好再次把头转回来，发现她正一脸莫名的看着我，可她的脸上却没有和我一样似曾相识的疑惑，完全就是看待一个陌生人的眼光。

这让我有些动摇了，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吗？

“没什么。。。。。”我犹豫着没有说感觉认识她，只好这样敷衍了一句。就算我们真的曾经相识，可现在看她的样子人家都忘了我了，我还那么热情的去相认干嘛？

她撅着嘴巴脑袋一偏一脸不信的又问了我一句:“你是男的吗？”

我愣了愣，没搞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难道我现在的样子就这么像男孩吗？

“不是！”我摇着头回答。

“切！”她一脸不屑的把头一甩，带动着她的长发也一阵飘舞，丢下我昂首挺胸的向校门内走去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可我真的不是男的啊！看着她连走路都透着骄傲的样子，我挺郁闷的，你虽然是长得挺漂亮的，可也用不着这样吧？这么多人看着呢！我现在连别人看我的眼神都感觉不对劲了。

尴尬的转头四顾了一番，我若无其事的拎起自己的大包小包混在人群中涌进了校门，一个名字却在这时浮上心头。

我愕然驻足:“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