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然而我们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信心满满的相约离开，却再一次被生活戏耍了。

隔天早上，我妈还在卫生间洗漱，小雨在扣扣上发来消息，她已经坐上来徐州的火车了。

看到这条信息的我心中一阵欣喜，这样的话，只要没有意外，下午我们就能再次见面了。

抬头向卫生间里看了看，对于这一切，我妈毫无所觉，自然更不会知道我已经决定在今天离开这里，离开她。

为了不使计划暴露，我仍然和昨天一样，跟我妈去了唐明杰家门口堵门。但对于堵门的结果，我现在反倒是希望唐明杰就这样彻底消失了才好，至少在今天不要再出现，以免影响了我接下来的安排。

整个上午，我妈还是和之前一样，时不时的跟唐明杰打个电话，试图让他出现兑现自己的话，回广东跟我们彻底断绝关系。但和昨天一样，唐明杰对于我妈的电话通通选择了拒接。

连着打了几次还是打不通，她总算放弃了，脸色阴沉的站在我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唐明杰的家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蹲靠在墙角同样开始发呆。对于此次离开，昨晚一时的心软不会让我改变主意。我知道我的这次离开会让我妈非常难过，对于她而言，我是她往后生命中唯一会在意的人了。

然而，一想到她和唐明杰一起谋划着把我送去戒同所这件事，我就感到耿耿于怀。事到如今，我的家庭已经破碎了，而家人之间的亲情。我和我爸之间的亲情，离彻底断裂，也就还差没从他家的户口本上脱离。至于我和我妈之间，虽然还有感情在，但现在也很淡很淡了。

漫长的等待之中，终于，我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慢慢走向了中午十二点，该是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而我的计划也将在这个时间段正式开始。

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她，我站起身来，想要开口。按照我预想中的说辞，我会借口说去买午饭，拿到从这里去火车站的打车钱。在车站等到小雨到了以后，我们就能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

现在，只要我开口，我和小雨期待已久的那个梦想就很大可能会顺利实现。可此刻看着我妈那黯然出神的模样，我却有了些事到临头的紧张，和负罪感。

咬了咬嘴唇，正当我准备向我妈撒谎要钱去买午饭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顿时愣在了那里，难道是唐明杰打来的？他终于想通了？

我妈听到电话铃声从出神的状态中醒转过来，有些迟钝的同样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将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喂？”

我紧张的看着我妈，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打的电话，但从她的反应看来，应该不是唐明杰打来的。

“没有，我没看到她，她什么时候不见得？嗯，我给你问问！”我妈跟电话那边的人说着抬头看了看我，我顿时又感到一阵紧张，心跳也感觉加快了不少。

这样的谈话内容，难道是小雨的爸妈打来的吗？我们离家出走的事又被他们知道了？

“江涵雨她爸妈说她离家出走了，只留了一封信在家里，也不知道去了哪，想问下你知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要离家出走的事？”

我连忙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没跟我说过。”

我妈看了我两眼，向电话那头说道：“晓晓说她也不知道，你们没跟小雨打过电话问问她在哪吗？有可能她只是出去玩了，一会就回来了。”

我心中一凉，果然是小雨的爸妈打来的，看来他们已经发现小雨离家出走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小雨离家出走是为了来带我走。

“行！我知道了，我要是看到她会通知你们的！”

又跟那边交谈了一阵子，我妈挂断了电话，转头向我看来：“你真不知道江涵雨去了哪里？这两天你们没联系吗？”

我有些不敢看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没有联系啊！这两天她都没有给我发过信息打过电话，我也没有找过她。应该是她爸妈把她手机拿走了不让我们联系吧！”

说完，我下意识的瞄了我妈一眼，想知道她有没有看出这些是我的谎言。

没等她多想，我紧接着又说道：“你拿点钱给我，我去买点饭回来吧！都12点多了。”

她心事重重的看了我一眼，一时应该还没察觉我在说谎，从包里拿出几十块钱零钱给我：“你买点你自己吃就行！我不饿！”

我“哦”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钱急急忙忙的就想赶紧离开，可才走出去几步，她突然叫住了我：“你把你手机给我看下！”

我停下，转头一脸莫名的看着她：“看我手机干什么？”

“我看看你跟江涵雨这两天是不是真的没有联系。”

我连忙辩解道：“没有啊！真的没有！她也没有找过我的！”

紧张使我的心跳加快，我不知道我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否已经让我妈发现了什么，只能极力让自己表现的没有异常。

她一言不发的看了我半晌，突然说道：“江涵雨从家里跑出来是不是为了来找你？”

我吃惊的看着她，心中骤然一紧，被她猜到事情真相的我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叹息一声：“我就知道不对劲，之前还为了跟那个江涵雨在一起闹得寻死觅活的，这两天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原本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通了，没想到你俩私底下还在搞这些小动作。你让我给你买手机就是为了让她来找你吧？来找你干嘛？你俩是不是还想着要离家出走？”

我这才知道我们自以为无人察觉的小聪明在我妈这样的成年人面前有多么的幼稚，仅仅只是一个被她发现了一个小破绽，就立刻猜到了我们的全部图谋。

计划被转瞬间识破的我站在原地，咬着嘴唇默然片刻，终于放弃了一切伪装与期瞒，咬牙向她说道：“妈！你让我们走吧！”

她看着我长长的叹息一声，脸上是深深的失落和失望：“我让你们走了，你有想过我这个当妈的会有多难过吗？我跟你爸已经离婚了，你就是我唯一一个生活下去的依靠和希望。现在连你也想离开我，那我以后还能去依靠谁？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最多还有一两年就得死，你想让我死之前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吗？”

我惊异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只有两年。。。。”那两个字我没敢说出口，因为我从内心里不愿相信她说的这些话是真的。

“我得了肝癌！已经是晚期了。”她向我解释这句话的时候一脸平静，我却仍然难以接受她的这些话语：“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是得了肝癌，还是半年多以前病倒了去医院里才查出来的。没跟你说，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癌症到了晚期，已经没有治的必要了，我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钱。”

“原本我还想，让你跟着你爸生活，我死了以后他作为你亲生父亲多少能照顾你一些，至少让你以后结婚的时候不至于没有一个亲人在旁边，那样的话他也算是尽到了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没想到他做事做的这么绝，为了他那个新家连跟自己亲生女儿断绝关系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唐明杰把我们这个家害了，为了那个女人跟她儿子，连跟你断绝父女关系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既然他说得出这样的话，这次我一定要让他回广东把你的户口迁出来，把他的事迹跟他老家那些人分享分享，我要让他身败名裂一辈子被别人骂人渣！”

“阿晓，你会变成同性恋我不怪你！跟我们这样的家庭也有关系，但你们真的不能这样错下去了！我一直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的前程，让唐明杰后悔今天的决定。但你如果一心只想跟江涵雨一起私奔，去过你们想过的生活，这样只会让唐明杰那一家人耻笑我们，更加的看不起我们，你知不知道？再说，同性恋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被这个世界所支持，你们现在年轻，经历的少，可能不把别人的议论当一回事。但当再过两年，当你们之间有一个人承受不了社会的压力想放弃的时候，你们应该怎么办呢？你们没有孩子，也没有双方父母的祝福，你们没有什么东西能把这段感情维持一辈子。感情是会变的！是会淡的！一个正常的家庭感情淡了或许还能依靠责任来维持，但你们如果有一天热情消退了，对彼此都厌烦的时候，你们有什么东西能让这段感情维持下去吗？”

事情已经被揭穿，我心中也早已没有了紧张感，但现在却又陷入了两难。

我妈对我说的这些话无疑是很沉重的，对于她所说的这些种种可能，我也同样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和小雨互相都厌倦了，我们该怎么办？

往日里，我从来不愿去深思这个问题，现在，也同样不想去为此多做考虑。只因在担忧的同时，我也深深的相信着我和小雨的爱是有多么的坚定不渝。

让我两难的，只是我妈说她得了肝癌只有两年时间的事实。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她的生命只有两年了，我在这个时候离开她，是不是太过残忍和不孝了？

但小雨怎么办？我们已经说好了要在今天一起离开，如果错过这一次，我想我们这辈子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相见，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有了这次事件做教训，小雨的爸妈和我妈他们，如果想让我们彻底分开，完全可以把手机上我们的联系方式彻底删除，然后换一个地方生活。从此天大地大，我们又怎么还能再找到彼此？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在这个时候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柔声说道：“别离开妈了！这世上妈只有你一个人了！你想让我最后这两年时间一个人孤零零的等死吗？”

离开？还是留下？我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无论我怎么选，遗憾都将永远的伴随着我。

这是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而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做题者。

抬头看着我妈脸上许久不见的温柔笑脸，泪水在此刻突然涌了出来。我只能再次低下头不去看她，而心中已经暗暗做好了最终的决定。

“对不起！妈！”

我猛然挣脱了她拉着我的手，转身向外奔逃而去。

我是一个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