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去吃饭，下课了就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放学了或者一个人到处闲逛，或者窝在自己的床上写东西。

我真正做到了让自己不去插足别人的世界，也不让别人进来我的世界。高一第一个学期，我就这样过来了，毫无疑问，我成了同学眼中的怪人，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因为，一直老老实实并不惹是生非的我，成绩还是那么的差强人意。

一开始担心的我和唐晓晓会分到一个班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看来我和她之间也没有像我看的小说里的那样，注定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宿命。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庆幸，第二天我就在隔壁的班级发现了她的身影。两个人离的如此之近，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不碰面是不可能的，关键她还有个貌似关系不错的初中同学在我的班里，她们两个人在课余时间你找我我找你的，都是经常的事。

我这个自闭症患者找不到谁可以说说笑笑，也不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每次唐晓晓来找她的同学时都躲到教室外面去避而不见，只是这三百两到底有没有，我心里十分清楚。生来注定，我不是一个真的可以做到高冷到绝情的人，每次见到唐晓晓，对我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她曾是我唯一的陪伴，唯一的向往，唯一想独自占有的梦想。我清晰记得小时候，明明比晓晓大一岁的我，却经常都是她身后的跟屁虫，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玩什么我就和她一起玩什么。

每次有别的小男孩笑话我男人婆，总是唐晓晓在我旁边维护我，每次明知太晚回家会受到阿公的打骂，我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跟晓晓去她家玩耍。为的，只是可以多一些时间可以陪在晓晓身边。

小时候因为我有些中性的样貌，在一次和晓晓在内的几个小孩玩过家家时，我们之中唯一的男孩斗志高昂的非要做那冲锋陷阵的将军，而我这个长相和男孩子差不多的，则第一次扮演了一回皇帝。唐晓晓是我的皇后，我俩缺了两颗门牙笑的样子，至今我依然记得，我们所有共度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只是，她已经忘了。

就这样艰难的度过了第一个学期，放假以后，我开始整天整天的把自己关在家里。很少出门，也不愿意出门。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可笑，当我满心欢喜的与她相认时，她已经忘记我了。可当我也下定决心要把她深埋在心底的时候，她却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以提醒着我自己，她对你曾是多么的重要。

在学校里面对唐晓晓我无处可藏，放假以后我却依然躲不过她，总是在我每次出门的时候与她相遇。旱冰场、蹦迪厅、网吧，只要是我这个年纪的人会去的地方，都有她的身影。

老家小小的镇上也就这么几个消遣娱乐的地方了，我不想见她，也做不到和她一样在相遇的时候淡然以对，只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做一个乖孩子。

闲极无聊的时候，我再次提笔开始码字，和以前不同，我不再写那些类似作文一般的小故事。已经过了十五岁生日的我，或许还不是那么很懂爱情的意义，但不妨碍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开始对它产生一些幻想。虽然我已经注意到自己的性取向可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不过我也并不反感别人正常的恋爱关系，对于美好的爱情，从来都是每个人所希冀的。

很快我就构思好了自己写言情类小说的第一个女主角——一个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孩，善良、可爱、温柔，总是喜欢咬着一根棒棒糖可怜兮兮的望着别人。

当男主有一天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糖的时候，她会回答他说:我喜欢吃糖，是因为，我以为，糖吃的多了，流出的泪，也可以是甜的！

有了这样一个女主，还没构思好情节，我已经想好了结局，这个故事注定是个悲剧。至于为什么要写成悲剧，我说不出来。

我一度为了自己能够想出这样一个让我满意的故事感到十分得意，然而有心卖弄自己有几两才学的我左思右想了半天，可惜就是找不到谁可以分享。就像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对！锦衣夜行！我也只能一个人对镜自怜一般夸自己两句了。

儿时的玩伴因为我离开家的几年关系早就生疏了，回来上学以后班上的同学也只是混个脸熟，我从来处理不好和别人的关系，自从经过晓晓的事以后也懒得再去认识谁了，费尽心思的去认识一个人，再小心翼翼的去维护双方的感情，多累啊！

至于我妈他们，我从来没有给他们看过我写的东西，对于他们我是彻底的怕了，给他们看估计也不会夸我说几句好话。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从我写的东西里面了解到我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矛盾，也不想和他们化解彼此之间的间隙，徒增烦恼。

暑假过了十天，我爸回来了，再过几天就是我阿公六十大寿，他要回来给阿公过生日。

当那天早上我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时候，起床就看到了我爸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烟酒之类的东西站在院子里。

我走出房门，左看看右看看，我爸一脸了然的表情，笑着说:“别看了，你妈没回来，店里面离不开人，我在家也待不了多久，给你阿公过完六十大寿就得走。”

我“哦”了一声，如释重负。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你妈啊？”我爸责怪道。

我低着头，不支声，算是默认了。

老爸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妈再怎么样对你，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等再过几年，你会明白的。”

可我现在不明白，她对我温柔一点不好吗？人家说慈母严父，在我们家是反过来了，关键我爸对我也不是那么慈祥，有什么事总是站在我妈那一边的，这一点都不公平！

为了阿公的这次六十大寿，我爸花了不少心血，忙忙碌碌的筹备了两天，我也跟着他打了两天下手。

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我一边烧火一边拄着下巴看着正忙碌着亲手加工各式菜品的他。唇边昨天才刮的胡子今天似乎又长出来不少，一点也没有了照片上年轻时候阳光迷人的样子。

脖子上搭了块毛巾的他此时正抽空擦了擦满脸的汗水，看到我在看他，笑着问了一句:“咋了？我脸上长花了啊？盯着老豆看！”

“你怎么不买两件新衣服？”我知道他身上的这件衣服都穿了好几年了，到现在衣领上都破了个口子。

他笑起来总是能让人感到温和舒服，大概是感觉到了我话里的关心，笑的很高兴:“你爸都几十岁了！穿那么好看干什么？再说现在开了店，又没请工人，什么都要自己干，新衣服穿两天也成旧衣服了。”

我的话从来只有那么一两句，说完了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面对老爸的回答，虽然有些道理，其实我知道这都是他安慰我的借口。他们两个花钱从来很节约，我爸在自己身上花钱就更节约了，但一直，他对我和我妈两个人花钱都是大方的很。

看着他做着菜一脸笑容的样子，我心里的感觉却很复杂，这些年来第一次，我忽然发现了我爸对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第三天，一大清早我家那些远亲近邻的都陆陆续续的来了，阿公这次过寿我爸打电话请了很多人，有些我都不认识，都是他们上一辈甚至上上辈的亲戚。

到现在已经没我什么事了，做菜有一些亲戚在跟我爸帮忙，其它的都准备好了的。

阿公今天很高兴，自己儿子这么大操大办的给自己过生日心里当然是很欣慰的，此时他正兴致高昂的跟一群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亲戚家长里短。阿婆也是满脸笑容的拉着我到处认人:这是你的谁谁谁，这又是你的谁谁谁。。。。

我对此兴致不高，但也不想忤逆阿婆的意愿，只是跟着阿婆她介绍一个我就跟着叫一个，这么多人，叫完了其实我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等着开席的时候，浑浑噩噩的我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婆跟我介绍完了人也去和别人聊天去了，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旁边吵吵闹闹的，几个男孩正围着一张桌子“哈哈”大笑着打转转。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正想着要不要回自己的屋子，门口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大伯！生日快乐啊！”

我转头看了一眼，正觉得眼前这个衣着光鲜春风得意挺着个啤酒肚的中年人有些熟悉，后面跟着他进来的一个人更加让我感到熟悉。

我怎么忘了，唐晓晓她爸和我爸是关系不错的同学，他们一家今天也会来，然而唐晓晓却是我现在最不想去面对的人。

作为今天寿星的阿公已经笑着迎了上去，我爸听到声音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和唐晓晓她爸寒暄了几句，然后叫住了正想溜之大吉的我:“小雨，过来见过你唐叔！你小时候我还让你唐叔给你带过礼物回来呢！”

晓晓她爸以开玩笑的口气说:“孩子可能都把我忘了！见了我扭头就走！”

“没有没有！这孩子就是怕生的很！哪里会把你忘了！”我爸也笑着说了一句。

我无奈的转身，一眼看过去，就看见唐晓晓，正笑着看着我。她今天穿了一条和年龄不相符的黑色长裙，脸上还有着淡淡的妆，看起来比她的真实年龄大了很多，很漂亮，也让我感到陌生。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单纯乖巧又柔顺的唐晓晓，似乎真的已经离我很远很远。

与她的双眼对视的瞬间我就把目光转到别处，对于自己内心泛起的多愁善感，我暗骂了一句:你真没用！

当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我爸他们面前，再若无其事的顺着我爸的话叫了一声:“唐叔！”等到我爸跟我介绍唐晓晓的时候，我无法保持淡定了。

“这是晓晓吧？长这么高了！再过两年比我们都要高了！阿雨，还记得晓晓不？小时候你们都在一个学校读书的！”我爸笑着对我说。

我冷着一张脸，把头扭向别的地方，装没听见。老爸说完看着我却得不到我的回应，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晓晓她爸笑着解围:“肯定记得，小时候她们两个经常在一块玩的！我们两个到现在也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吧？听说你现在开了个饭店，当老板挣大钱了吧！”

我爸客套了一句:“也就是比打工好点，挣什么大钱啊！你这些年怎么样？前几年手机坏了好多人都断了联系，等下还要留个你的手机号码！”

“还行！东跑西跑了几年，学了点技术。前些年外地有个老板要开厂，把我找过去给做技术顾问干了两年，家里人也接过去了。现在不是晓晓上高中了在外地又上不了，加上老家有人找我回来开厂，我出技术他们出钱，自己能占点股份，才回来的！”

听着两个大人的话语，我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唐晓晓，她咬着嘴唇，也在看着我，很无辜的样子，我猜她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在面对她时是这样。

旁边我两的老爸又互相客套了几句，然后我爸带着晓晓的家人入席。

等他们走后，我同样转身离开。唐晓晓还站在原地，将自己背影留给她的我能感觉到她一直在看着我，只是倔强的我，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把外面那个喧闹的世界关在门外，再把自己扔在床上，我深深呼吸了两口，企图平息自己的情绪。

只是我再怎么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关于唐晓晓的那些画面却总是不受控制的在脑海里浮现。从小时候我们一起共度过的那些时刻，到今天见到她时的样子，最后和我眼前的一个身影融合。

我猛然起身，看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唐晓晓，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语气冷淡的问了一句:“你怎么进我房间的？”

她看着我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房门，又露出了很无辜的表情:“门没有锁，我就进来了啊。”

老天爷，我真受不了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瞬间就感觉有些心硬不起来了，可偏偏又是她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无法释怀的结——她忘记了我们小时候的回忆，我们的过去。

“你不敲门就进别人房间吗？”我酝酿良久，想要言词生硬一点，结果只是蹦出了这么一句。

“哦哦！”她点了点头，乖乖的回到房门外把门关上，再敲了敲门，小声的问了一句:“我可以进来吗？”

我没有立刻应答，内心争斗了半天，最终叹息了一声，我知道我们很难再回到小时候那样的关系了。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与其纠缠不清，不如当断则断，我不是一个能处理好和别人感情的人，也一直没有几个真正的朋友，再次见到唐晓晓的时候我开心的以为又找到了那个可以让我掏心掏肺的人。只是她的遗忘，让我很难释怀。

“我知道你怪我把你忘了！”她在门外说:“我很抱歉！可我也不想啊，很小的时候我就出去了，又这么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也没有再见过你。其实现在我已经想起了很多我们小时候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真的忘记！”

我摇了摇头，尽管她看不见:“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你不会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有多难过。

“可我已经道歉了啊！”她的声音委屈的让我心疼，却反而更加不想去原谅。

我不说话了，话说到现在，我心里那个结没有因为唐晓晓的道歉放松丝毫，只是莫名的感到心灰意冷，至于原因，我想到了一个词:矫情！

那就矫情吧！

唐晓晓也不再说话了，我站在屋里，看着房门外的她，她在屋外，或许也在看着里面的我。

而我们之间的隔阂，就像这扇门，因为唐晓晓而生，又被我牢牢关上，无法消除，以后，就只能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