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凛冬终将结束
挪威的寒冬是漫长而黑暗的。愈接近深冬,阳光在一天中的时间就愈短。现在一天中只有中午前后的两个小时,才有些许金色的阳光从远处的冰封山脉投射进温暖的木屋内。
长粼正在客厅中的壁炉旁,借助着有限的阳光和灯光,边烤着火边阅读着有关挪威语的书籍。她不想在这里虚度光阴,掌握一门新语言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来到这座斯堪的纳维亚深山里的木屋后,长粼并没有和肖恩·科特曼有长足交流。林内娅外貌年纪虽大、但比科特曼健谈许多。她负责着长粼的日常起居,也经常与长粼闲话家常,并且总能把握好分寸,即不会透露太多关于夫妇两人的秘密,也能保持良好的沟通。长粼了解到林内娅本名林內娅·蕾芙勒(Linnea Leifler),出生于瑞典哥德堡。在1980年代于哥德堡大学就读时与科特曼相识。林内娅还说,科特曼从那时起到现在,外貌都不曾改变过。但更多关于科特曼的秘密,林内娅没有透露太多,或许她也并不知道科特曼的所有秘密吧。
诚然,长粼还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从科特曼身上得到答案。但既然现在只能寄人篱下,长粼选择服从安排。而且她相信,既然科特曼是受米悠茜娅所托,那就无条件选择相信他人吧。至于还要在这里生活多久,科特曼给到的说法是——至少度过这个寒冬吧。
米悠茜娅现在在做什么呢?自己真的能再见到米悠茜娅吗?今后自己又该做什么?长粼现在还没没有答案,但她现在选择相信希望。毕竟她和米悠茜娅经历了生离死别,又真能如米悠茜娅那毫无把握的计划那般「起死回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何须惧怕未来。
就如同这北欧冬天的白昼一样,尽管短暂而珍贵。但这也意味着,在凛冬之后,迎来的将是在午夜时分,太阳也不会落入地平线的梦幻而光辉的夏日。
而就在长粼阅读书籍的时候,她没留意到科特曼已经来到身旁,并轻轻拍了拍长粼肩膀。
长粼回头望向科特曼,只见科特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并且指向窗户外的雪地上。长粼顺手势望去,她看到了科特曼所指之物——一头长着硕大鹿角的雄性驼鹿正从木屋前的灌木林中间缓缓走过。驼鹿几乎可以说是北欧地区最大的陆地生灵,从蹄到角几乎比一层楼还要高。这也是长粼第一次见到这种体型巨大的生物。
科特曼压着声音说:“跟我来,我们需要那只驼鹿。”科特曼带她来到了客厅旁的一个储物室中,并拿出了一把猎枪。
长粼轻声问道,“您所说的‘需要(need)’,意思就是‘狩猎(hunt)’吗?”
“当然了,我的意思就是狩猎。我们这段时间吃的食物很多就是驼鹿肉做的,包括你今天早上吃的烟熏火腿。甚至包括你脚下的地毯、也是一张驼鹿的皮毛。”科特曼解释道,“如果能成功狩猎*这头驼鹿,或许整个冬天我们都不需要离开这里、冒险去最近的镇上采购食物。”
(*现实中的挪威法律不允许狩猎野生动物,此处就理解为剧情需要吧~)
长粼点点头,“我明白了,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她也希望有机会能为科特曼夫妇做点什么,而不只是寄人篱下。
“你可以选一把猎枪或者一把弓。可以的话,最好由你来拿下那头驼鹿。”科特曼回答。
“我来吗?……可是我从来没有狩猎过野生动物的经验……”
“很快不就有了吗?”科特曼说,“当然,选择权在你手上。”
长粼深吸了口气,“好的,我明白了。”于是她选择拿上了一把挂在墙上的维京长弓。随后他们穿上雪白迷彩色的外套和雪地靴。科特曼轻手轻脚打开木屋后门,随后两人轻手轻脚走进木屋后方的灌木林,并随着雪地中的脚印追踪刚才看见的那头驼鹿。
驼鹿并没有走多远,它漫不经心地走到了一块突出于积雪、且生长着没被积雪完全覆盖的青苔的巨石前。驼鹿正在尝试刨开脚下的积雪寻找积雪覆盖下的可作为食物的地衣。这种体型巨大的生物在这里、尤其是大部分肉食性动物都在冬眠的情况下,基本没有天敌,警惕性也就没有体型小的动物强。
长粼停下脚步,直觉告诉她,继续再靠近的话,驼鹿可能就会发现他们并逃走。
“这个距离还有82米。”科特曼完全凭借肉眼就能准确判断距离,“你有信心可以在这个距离准确命中它的要害吗?你拿着的可只是一把传统的维京长弓。”
“我对自己的弓术还是挺有信心的。”
“好吧,那么,记住瞄准心脏。”
于是长粼拉开长弓,对准驼鹿,随后将箭头略微朝上瞄准,最后撒放箭矢。雪地本就有吸收声音的效果,加之距离足够远,所以驼鹿没有听到放箭的声音,还在啃食着雪地下的地衣,殊不知死亡正在逼近。带着锋利刀片箭头的箭矢在划过一道弧线后,准确命中在驼鹿的躯干上。
驼鹿仰天哀嚎了一声,但却没有倒下,而是朝着远处雪原中的森林、扬起雪雾狂奔起来。
“为什么?”长粼感到困惑,“我明明射中了它……”
“驼鹿是北欧最大的陆地生物之一。如果没有命中要害,是不可能让它倒下的。”科特曼解释道。
“但是我明明瞄准的是心脏……”
“你确定能找准驼鹿心脏的位置吗?”长粼没有自信能回应科特曼的质疑。于是科特曼举起了猎枪,瞄准了已经逃离到很远的驼鹿。在视线中看来,驼鹿已经成为了一颗在白茫茫雪原中缓慢移动的黑点。而科特曼握持的是一把老式的7.62毫米口径猎枪,只有简陋的机械瞄具,按理说这样的距离是无法一枪击倒猎物的。
“672、674……”但是科特曼竟在默念了一下距离后,便扣下了扳机。让长粼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视线中看起来已经非常模糊的驼鹿,竟然就中弹并倒在了积雪中。
“跟我来吧,我们要赶紧去回收猎物。”科特曼边走边说,“即使是冬天,也会有食腐性动物出没。”于是长粼紧跟上科特曼。
他们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了驼鹿的尸体跟前,科特曼检查着驼鹿的尸体,并从尸体中拔出了长粼射出的那根箭。“你过来看一下,这根箭与心脏的位置差了大约一个巴掌的距离,并射进了肩胛骨里。”科特曼一边比划、一边解释着,“这肯定无法让这种巨大的动物倒下。但比这更糟糕的是,这根箭依然可能会让它死亡。它会逐渐失血、伤口发炎,最终仍会死去。只是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很痛苦。”
“对不起……”长粼愧疚地说,“都怪我太过自信。”
“你确实有自信的道理。”科特曼如是说,“用传统弓箭狩猎,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猎手也很少敢于在超过30米的距离上射击猎物。而且这还是你第一次狩猎,可以说是天才了。只是对于这个动物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好了,那么我们现在来分解猎物吧。”说罢,科特曼从背囊中拿出了几个麻袋,并递给长粼一把猎刀,“你可以选择看着,也可以选择尝试帮我分解。”
“我……试试看。”长粼不太自信地接过看着粗犷的猎刀。
科特曼用猎刀从腹部开始将驼鹿的皮毛割下,并开始小心地将内脏一点点搬出腹部,避免破损的脏器液体污染到可食用的肉。随后她让长粼尝试用猎刀把后腿卸下来,装进麻袋中。
虽然这些操作对于猎户来说已习以为常,但第一次接触这种操作的长粼突然感到反胃。面对着血淋淋的动物尸体,面对着满手的鲜血,她感到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想先……缓一缓。”
“第一次干不过来很正常。”科特曼没有责怪长粼,“那一会就帮我把卸下来的腿装进麻袋里并捆好吧。”长粼只好尽可能地帮科特曼处理能处理得来的事情。
“驼鹿是不需要冬眠的动物吗?”长粼只是随口想到一些交流的话题。
“不会,不需要。”科特曼边分解着尸体边回答。
“如果……它不是误入了这附近,大概就不会被我们发现,被我们狩猎了吧……”长粼有点同情地说道,尽管这也是人之常情。
“第一次参与狩猎的人,有这想法不奇怪。但你这段时间也吃了不少鹿肉,吃的时候你会有这种感慨吗?”科特曼问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科特曼先生。我知道这种同情心在很多时候确实显得很虚伪。只是亲眼见到生命死在眼前,难免让人共情……”
“共情?这我不能理解。”
“比方说……它可能是和族群发生了矛盾,独自出走却死于猎人之手……它的族群是否会后悔……什么的。啊,我就是随便乱说的。”长粼也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
“雄鹿一般都是独居的。”科特曼回答,“所以可能没有你说的这种强烈的族群感。但,鹿就是鹿,人就是人。它们不可能理解我们的感情,我们也不可能理解它们的感情。千百年来,都是人类在狩猎动物,而不是反过来。如果有一种生命,它们可以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话,那么它们猎杀人类,可能也就如同我们现在猎杀驼鹿或其它猎物一样的感觉吧。感到一丝难过,就已经是我们对它们最大的慈悲了。”
长粼一边帮着科特曼装载鹿腿,一边回味着科特曼方才的话语,“科特曼先生……你刚才所说的话中,是否……有所指代?”
“随便说说而已。”科特曼摆摆手,“我就是有这个毛病,自己一个人打猎时,我也喜欢这样自言自语。别太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