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死的诅咒

1867年的3月，肖恩·科特曼终于回到了英格兰的国土上。然而，等待着他的不是欢迎，而是在朴茨茅斯的皇家海军军事法庭中漫长的审讯。皇家海军急需从科特曼那里得到关于“魅影”号遇难的真相，也不希望“不必要的真相”被公诸于世。

1866年的春天，科特曼出现在了格陵兰的努克，并向经过的英国船只汇报了关于“魅影”号遇难的事件。随后，皇家海军派遣临近船只在当年的初夏前往“魅影”号失事的地点。当其她皇家海军船只找到已经严重受损无法行动的“魅影”号时，仅有三分之一的船员还存活着、且健康状态极差。船长雷丁顿爵士被发现时已经吞枪自杀。

科特曼被军事检察院指控存在弃船逃兵的罪状。当然，皇家海军更需要知道的是，科特曼是怎么活下来的。在审讯中，科特曼声称是被正好路过的因纽特人救起，并在因纽特人的居住地熬过了冬天，再前往努克求救。科特曼自辩称，若不是他当时逃离“魅影”号并成功向皇家海军求救，剩余的三分之一的船员都可能无法获救。因此自己的行为是合理的。

尤其是科特曼也指控“魅影”号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这对于皇家海军来说无疑是耻辱性的事件，因此也控制起科特曼和其他获救船员，避免对外宣扬。最终，科特曼被无罪释放，但条件是不许对外宣扬“魅影”号上发生的事情。部分被认为参与了人吃人的船员则被判予极刑。

在获得无罪释放后，科特曼离开了皇家海军。并在伯明翰的一家医院工作。起初他作为医务助理，但仅仅几年时间就成为了主治医师，甚至拥有了自己的实验室。据说，这是因为科特曼当时治好了不少达官贵人的不治之症，堪称当地的奇迹医师。

但所谓的“奇迹”，都是从科特曼遇到那个“恶魔十字架”开始的。这里姑且称之为「燯曜幽刃演算机」。

1865年，在格陵兰上那个绝望的寒冬冰缝中，落难的科特曼答应了当时无法理解的「燯曜幽刃演算机」的要求。演算机所置身于的黑色十字架、也就是被其称为「幽刃星航机」的机体中，几根触肢伸出，并扎进了科特曼的躯体中。后来科特曼才得以理解，那是他被「幽刃」植入了即使是200年后的人类也依然无法理解的技术——具备无法与已知相互作用力探知的高弦结构的纳米分子机器。纳米机器可以在瞬间将科特曼受伤的躯体修复，并让科特曼的整体神经元系统得到进化，以理解当时的人类还无法理解的超前信息。

演算机还交给科特曼两支特殊的管状容器，坚不可摧的容器中是用纳米机器存储的「幽刃」驾驶员的量子信息。演算机在科特曼的神经元中刻下了必须利用纳米机器复原「幽刃」驾驶员的思想烙印。

演算机将一部分知识直接通过纳米机器灌输进入科特曼的神经元。但远非有关这个「燯曜」文明的所有信息。而只有部分有必要让科特曼知道的关键信息。比如「燯曜」是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星际文明。「燯曜」存在了多久，文明的具体存在形式，演算机并未让科特曼理解。

科特曼理解的少量信息中，包括有：「燯曜」文明的主体生命的躯体结构与人类有较高相似度，比如都拥有四肢和大脑结构，甚至拥有近似的外貌审美。这在宇宙中是一种非常罕见、但也并非唯一的巧合。「燯曜」发现也纪录过无数不同的准智慧文明，同时会特别标记极少数在躯体结构上与「燯曜」有所趋同的生命体。这其中就包括了地球上的人类文明。

而「幽刃」遭遇了某种事故，导致其驾驶员的身体形态完全消失。但其演算机保留有最后时刻的量子状态信息。又因某种事故「幽刃」、也就是在科特曼看起来如同漆黑尖锥体十字架的机体坠落在了格陵兰的冰原中。直至机缘巧合遇到落难的科特曼时，已经冰封了至少上千年的岁月。

演算机认为人类的躯体结构与「燯曜」有较高的相似度：尽管仍有巨大的差异，更像是没有完成进化的形态。但演算机判断，这是机体受损导致已经无法进行星际航行、甚至无法移动的情况下，唯一有可能复原其驾驶员的选择。因此，演算机将这个任务赋予给了碰巧遇难的科特曼。可以说，所谓的潘多拉的魔盒，也并非科特曼自愿打开。只是宇宙中无数极低概率的巧合，只是这个巧合恰巧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而已。

但具体怎么完成演算机的任务，科特曼也只能慢慢摸索。毕竟即使是演算机赋予他超越人类的智慧，也无法让他直接点石成金。除非演算机刻意隐瞒，但显然它没有这个理由：即使是「燯曜」文明的知识体系中，也没有直接利用其它近似躯体的生命作为载体复原的信息。科特曼只能在不停的试错中尝试。

而医院是最好的试错场所。起初他给那些濒死的病人直接注入演算机提供的纳米机器。但大部分情况下并没有什么效果，甚至导致了部分病人病症的恶化。但也有少部分情况下制造了奇迹，让一些绝症病人康复。这也使得他开始积累了一定的财富。

但常年的实验并没有结果，同时无法避免的失败实则等于是在一定程度上的变相杀人。尽管他知道这是因为演算机思想烙印作祟，但罪恶感仍然无法避免。于是科特曼四十岁时与脑中的思想烙印抗争，暂停了所有有关研究。并迎娶了一个妻子。他希望通过累积的财富，能过上普通人、或者说优渥的普通人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科特曼和他的第一任妻子一直希望有孩子，可他的妻子每次怀上孩子都会产下畸形的死婴。科特曼的妻子不堪忍受这种绝望，最终选择了自尽。

1886年的冬天，科特曼也不堪忍受，选择吞枪自杀。

然而科特曼自杀时都未曾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无法死去。他被亲人埋葬在了墓地中，却在半年后在深埋地下的棺木中复活。那种生不如死的体验，科特曼永远不想再次体验：尽管棺木內根本没有可供呼吸的空气，即使窒息着也无法彻底死去——每当机体濒临死亡，又会被体内的纳米机器强制复原。科特曼被这种无尽的窒息感折磨着。但他没有工具可以逃离棺木，只能不停地用手刨着棺木。但直到刨到双手溃烂，也只能刨出一点刮痕。他只能忍受着巨疼，等待双手被纳米机器修复后，再次刨起棺木……

这样被无尽折磨了一个月后，他才终于从自己的墓地中逃出。

也因为这个极其恐怖的经历，科特曼失去了再次自杀的勇气。他知道，这是演算机赋予他的「不死的诅咒」。而要解开这个诅咒，唯一的方法就是完成演算机的目标。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科特曼在纳粹德国位于德累斯顿的一个生物实验室进行着活体有关的研究。纳粹当然不知道科特曼真正的目的。但在当时有一定研究成果的科研人员都更容易拿到有关的经费和项目，尤其是和改进人体有关的实验项目。

1945年盟军发动的德累斯顿大轰炸中，科特曼工作的实验室也成为盟军轰炸的目标。科特曼在当年“死于”盟军的重磅航弹。当然，「不死的诅咒」这一次也没有放过科特曼。没多久后科特曼就理所当然地发现，自己在一堆死人堆中复活了过来。

1980年代，在瑞典哥德堡的科特曼，似乎已经非常接近解脱的时刻。他终于找到了可以成功融合并繁育演算机提供含有「幽刃」纠缠体量子信息的纳米机器的人类胚胎细胞。这两种胚胎细胞的母体，分别来自「艾德莱斯」与「波克隆斯卡娅」，也成为了后来诞生的两名女婴的名字。巧合的是，当时从演算机那获得的纳米机器也在这个最后的实验中完全耗尽，科特曼认为，这或许就是天意。他终于能得到解脱的象征。

科特曼一直照顾着艾德莱斯与波克隆斯卡娅，她们似乎从出生以来就天赋异禀，当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能与正常成年人沟通交流。科特曼更是从交流中惊讶地发现，波克隆斯卡娅竟然能记住出生前后的一切，能准确描绘出在胚胎繁育器皿中所见到的景象。

科特曼甚至做过更大胆的实验，比如用手术刀小心地在表皮制造非致命伤口，发现艾德莱斯，尤其是波克隆斯卡娅，能以极快的速度复原。非常多的证据证明，这两名女童都拥有远超普通人类的身体机能。

看到希望的科特曼决定将这两名女童抚养成人后，再带到位于格陵兰冰原中的「幽刃」演算机前。如果艾德莱斯和波克隆斯卡娅被鉴定为成功的复原体，或许自己就真能摆脱不死的诅咒了。

然而，事与愿违。这样一系列复杂的实验，科特曼自然是无法独立完成，需要有助手。他有一名生物学方面堪称天赋异禀的助手——埃里克·文德恩。在那个离克隆羊出现还有整整一个年代的时代，他就能完成人类胚胎细胞的再植入，不可谓不是天才。可以说，没有文德恩，科特曼也很难完成实验。但这种可能存在严重伦理问题的实验，科特曼一直是秘密进行的，严禁对外公开。而天才般的文德恩自然不甘心只是为了完成科特曼那个根本无法理解的目标。

最终，两人的冲突无可避免的爆发了。

“肖恩，你知道这可能是能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成果吗？这是让人类的身体机能和智商道德都能得到全面进化的可能性。你真就甘心于让这些发现就屈身于阴暗的角落中吗？”文德恩发问。

“听好了，当前人类社会的道德和智慧水平是无法驾驭这种技术的。”科特曼回答，“诚然，你拥有世间罕见的「神之手」，能把纳米级的分子机器自由地植入胚胎细胞中。但最关键的纳米机器呢？你没想过纳米机器的技术才是生物进化的核心。而我们现在甚至连构成这种纳米机器的基本物理作用力都无法理解。”

“那我们使用的这种纳米机器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这个问题不能深入讨论。”

“肖恩！”文德恩不甘地发问，“你知道我荒废了5年时间陪你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重复了多少实验吗？如果我在别的正规实验室里工作，现在已经能出多少公开成果了吗！？”

“但我从始至终没有逼迫你一定要留在这里，而且我给你的薪水也比任何别的机构高。所以你没有资格对我发出这种质疑。”

文德恩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啊好啊。肖恩，要是我把这里的研究全都公诸于世，你猜你得蹲多少年的牢房？”

“你在威胁我？可惜的是，我不在乎。我离我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科特曼完全不为所动，还喝了一口咖啡。文德恩不知道的是，时间恰好是科特曼最不在乎的事情，“你公布这里的事情，大不了就是一起蹲大牢。你知道吗，埃里克，我听说瑞典的监狱条件是出了名的好。如果是在隔壁挪威坐牢的话，那更像是度假一样，说不定比现在过得还舒服。”

文德恩气得浑身颤抖。忽然间，它拿起了一把手术刀，捅向了科特曼的心房。没等科特曼有更多的反应，失去理智的文德恩又拔出了手术刀，疯狂地朝着科特曼的身躯乱刀狂捅，直至科特曼完全无法动弹。

当然，有「不死诅咒」的科特曼并不会就这样死去。但当科特曼在太平间经历了第三次死而复生后，却发现自己在哥德堡的实验室中的所有研究成果都和文德恩一起消失无踪。直至在多年以后，一个改变了一切的庞大生物企业——CONRG出现了。科特曼才明白，自己非但没有完成夙愿，反而打开了一个无法预料的，潘多拉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