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话 质疑的女人

晨光熹微，芽亚里头疼欲裂地醒来，莉莉香已经穿好制服坐在桌边。

“你起得很早，副会长。”芽亚里抓着一头金发，随意地绑了个马尾。

莉莉香眼圈发青，水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倦意。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没怎么睡。”

“是认床吗，还是其他原因？”芽亚里走去洗漱，“对了，你还没有洗漱吧？”

“我回家一趟。”莉莉香扬了扬手机，“制服需要换。”

“顺带再补个觉吧，你脸色很差。”芽亚里说，“不要为了跟着我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既然答应你了，就会守约。”

“真的吗……？”

“人在屋檐下，没有选择的余地。”芽亚里自嘲，“拿了你的票就没有我拒绝的选项了吧？”

莉莉香不语。芽亚里洗漱完后，对着镜子绑好马尾，又换了制服。莉莉香自觉背过身没有看，直到芽亚里出声：“我要去吃早餐了。”

“我回家了，早乙女。”她有想过要不要不告而别，最终决定等她醒来再走，“司机在大门口等我。”

芽亚里轻哼了一声，莉莉香不会猜不到她的想法。

那么早便让司机赶来接自己，桃喰大小姐当然任性，就像她留宿在芽亚里寝室一样。

“一起走吧。”芽亚里说，“我需要出门买早餐。”

她倒不是非得出去买早餐不可，学园餐厅也有餐食，而且很丰盛。只是因为副会长整天跟着自己，偏偏去个超市遇上熟人都能落荒而逃，芽亚里不想再上演一次同样的情节，可冰箱里偏偏没了存货。

接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芽亚里出了学园大门，莉莉香坐上与昨日一样的豪华轿车，随手为自己覆上假面。芽亚里忍不住望了一眼，此后又暗怪自己为何操心，干脆硬着脖子目不斜视地往便利店走。身后，司机想发动轿车，莉莉香制止了。她隔着玻璃看芽亚里的背影，金发少女身姿笔直，和她的傲骨一脉相承。直到那身影汇入人流几近不可见，莉莉香才丢下一句：“开车吧。”

轿车离开了私立百花王学园，向桃喰家的宅邸进发。

一路上莉莉香都魂不守舍，恍惚间支离破碎的话语飘来又飘去，像是绮罗莉打造的水族箱里那些纷乱的鱼群。早乙女的愤怒、厌倦以及无奈交织成网，密不透风地压下来，似梦里的深海。

莉莉香迷迷糊糊醒来时，轿车已经抵达桃喰家的府邸。她困得两眼发直，只脱了西装便倒在床上，等醒来时已是下午。敲着酸胀的腰背爬起来，莉莉香洗了个澡，换上新的制服，走出房门时佣人恭敬地上前，告诉她绮罗莉已经吩咐过了，早为她准备好了午餐。

莉莉香看了一眼手机，什么信息都没有。绮罗莉没有联系她，也没有过问在早乙女处留宿的详情，更没有安排学生会的工作，只是准备好食物，看起来有些冷漠，实际上也算得上贴心。

绮罗莉本来就不是热情的人，对双胞胎的亲姐姐一样如此。

莉莉香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扣上面具便要返回私立百花王学园。到学校时恰好赶上课间休息，她径直去了二年華班，刚好撞见早乙女准备出门。

于是她跟着早乙女去了一年桔梗班，令她不解的是，早乙女在追问阴喰三欲的下落。

“请假？”

“阴喰的话，从上周开始就请假了，阳喰也一起请假了，所以我想应该不是生病了吧。”

莉莉香完全没理会周围的人都在打量自己，目光全在早乙女身上。

“是吗？谢谢了……”

她以为早乙女会回去上课，没想对方又晃荡到了空中走廊。

“算什么啊，阴喰那家伙，该不会是逃跑了吧？反正都已经输掉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之类的。”金发少女轻哼一声。

“不会的，三欲是执念很深的女人。”这次早乙女似乎忘记让自己摘下假面，“她不会原谅将自己打败并获胜，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的人，何况妹妹吃了那么大的苦头……”

早乙女暴躁地打断她：“那可不是我的错！！！”

“但是你找三欲有什么事情吗？”莉莉香无意纠缠于谁该为阳喰三理败北中针刺手指而中毒的事情负责的问题。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让你跟百喰一族战斗啊！如果你能够坚定和那群危险的家伙进行斗争的想法，不管怎么说也能算得上一分战力吧？”

言下之意，她若下定决心，倒是对自己有用。

莉莉香在面具下勾起笑容，当然不全出于愉悦，还有一丝无奈：“如果这样，你就能把我当做同伴来对待的话，那我很乐意跟百喰对抗。但是，仅仅是这样就够了吗？”

早乙女没能立即回答，莉莉香心下不由得一阵自嘲。

“通过那种事，你就能够从心底，把我当做同伴一样来信任吗？”

这次她戴着面具，目光直接到毫不掩饰，早乙女也望向她，久久都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后，芽亚里先败下阵来。她偏开头，望着不远处连片苍翠，阳光有些刺目，她微微眯着眼：“你回去休息了吗？”

“嗯。”

“睡得怎么样？”芽亚里不自觉地揪着衣摆，没话找话的时候，这种小动作就格外多，“你说昨晚做了噩梦。”

“我们去图书馆吧。”莉莉香说，没有回她的问题，“那里没有那么晒。”

芽亚里转向她，朝着面具伸出手，还没触上冰冷的金属又缩了回去，用鼻子哼了一声，更像是在嘲讽自己多管闲事。

莉莉香默默摘下面具递给她。

“欸？”

“我从不说谎，也不会失约。”莉莉香望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睛，阳光正在里面荡漾，“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会努力做到。”

她还是不太习惯摘下面具，但今天最重要的原因是想遮盖黑眼圈。

芽亚里却凑近了她，盯着她的眼圈看了几秒，回了一句“若是不行也不必勉强”。

莉莉香依旧觉得疲倦，还是不自觉地揉眼：“在我完成赌局之前，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口吻冷淡，一点都不像最初被揭下假面的莉莉香。

芽亚里没去参与梦子与梦见弖一起组织的，针对名足华羽琉的对策会议。她自认演技一般，也对偶像团体之类的没多少兴趣。本想讨论公共财产游戏的事情，不料梦子又接下新的挑战，自然不可能有空复盘，不过她答应梦子，就算没有去现场观看，事后也会看一下录播。

学校的咖啡厅里没什么人，绝大多数都跑去围观梦子她们的对决，显得有点冷清。这倒是能让莉莉香摘下面具的好时机，芽亚里点了一杯美式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进喉咙，驱散午后昏沉欲睡的感觉。

出乎她的意料，莉莉香从包里拿出纸袋，里面是静风堂的栗子蛋糕。她点了最不苦的卡布奇诺，又加了很多糖和奶。

“你喜欢吃甜食？”芽亚里望着她搅拌咖啡，牛奶和方糖与棕色液体渐渐融为一体。

“嗯。”莉莉香把蛋糕推到她面前。

“你专门为我带的？”

对方只是点头，似乎没什么说话的欲望。水蓝色眼睛望着咖啡的旋涡，长长的睫毛垂下，被咖啡厅的灯照得在脸上投下小圈阴影。

“谢谢……说来，抱歉……”

莉莉香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道歉。

“阴喰和阳喰是挺危险的人物，我那么说仿佛是要你去……”芽亚里顿住了，毕竟西洞院和梦子接连受害，怎么想这提议听起来都显得不怀好意，“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

“我想我之前和她们交过手，看得出她们赌技很一般，算不上什么劲敌，只要小心一点别和她们接触就好了。”芽亚里望着蛋糕上的栗子仁，之前皇伊月拿来栗子蛋糕讨好梦子的时候，她就不知不觉地吃掉了铃井蛋糕上的栗子仁，直到后来铃井才反应过来，“就算是想要下毒，没有接触也不可能成功。”

“我知道。”莉莉香望着她放在膝上绞在一起的双手，“我了解她们会给对手下毒的事情，你之前也这样认为，不是么？”

芽亚里的手一下子骨节青白起来，她咬了下嘴唇：“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说没有关系的话，你会相信吗？”莉莉香凝视她。

芽亚里偏开头。

“你看，你也不觉得和我没有关系，所以即便我说这并非我的本意，我没有指使她们给任何人下毒，那也没有意义。”

她把自己那边蛋糕上的栗子仁插了下来，放进芽亚里的盘子：“是刚刚买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芽亚里又吞了一口咖啡。咖啡厅里的人渐渐走光了，气氛僵冷。

莉莉香端详着静风堂的纸袋。回来的路上，她特意让司机绕道去买了这份甜点，也不知道早乙女会不会喜欢吃。

可能买错了吧。莉莉香翻了一眼手机，又放回手提包。

芽亚里却已经把栗子蛋糕吃得精光，连带盘子里的栗子仁：“谢谢你，副会长，我很喜欢。”

莉莉香终于勉强笑了一下：“不客气。”

坐了大半个小时，芽亚里喝完美式咖啡，莉莉香只是勉强吃下蛋糕，卡布奇诺就喝了两三口。两人没说什么话，芽亚里看了看表，表示要回教室取东西，说完便起身结账，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临走还瞥了一眼她近满的咖啡杯。莉莉香没有立即跟上去，又坐了一会儿。她很努力地试图再喝两口，但卡布奇诺在嘴里甜腻得有些发苦，温度也冷了下来。

她最终放弃，发了条信息给狛喰希，敲定了赌局的地点，然后去二年華班找芽亚里，结果在走廊上撞见她捧着手机。

“你在看什么？”莉莉香早就扣好了面具。

“和你没关系吧？”芽亚里放下手机，梦子对决现场的直播刚刚结束。

“……是吗？”莉莉香轻声喃喃，“我已经约好了赌局。”

芽亚里望向她，脸上写满毫无意料，似乎被她的效率震惊到。

莉莉香在前引路，一路走到预约的休息室，狛喰希和选举管理委员会的见证人都已经到了。

“那就开始吧！桃喰莉莉香，没想到你居然也回来参加赌局呢！”黑发少女元气十足道，“求之不得！我狛喰希接受挑战！决定我等命运的赌博就是——‘金拉米’！”

旁边那条棕白相间的大狗吼了一声，像是应和黑发少女的话语。

芽亚里悬着一颗心瞥了莉莉香一眼，对方的容颜被伪装掩盖，表情也是，她参不透对方此刻的心情，所见唯有冰冷的面具。

莉莉香背脊笔直，没有看芽亚里，却低声道：“我会证明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