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话 印随的女人（下篇）

尾喰茨脸色发白，脸上不停冒汗，看起来几乎要克制不住呕吐。显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好兄弟在玩弄文字游戏，利用自己来骗人的真相了。

“战争”第三回合结束，莉莉香陷入困境，全场最低分数堪称压倒性的败北，距离输光4亿円仅有一线之隔。芽亚里抱着双臂，暗想情况不妙。

第三回合选择“攻击”也不算不合理，毕竟对方五人一直在使用闭环攻击的伎俩，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守备”只会逐渐失血，而奋力一搏反倒可能闯出生路。莉莉香-10点，并非场上最低，以她的一贯性格来考量，怕是会继续选择“守备”，就不信五个人能闭环攻击到游戏结束。于是莉莉香反倒而行之，进行奇袭，应该可以拿下点数。不过令她心惊的是，尾喰凛似乎察觉到了莉莉香的想法。

简直被彻底猜透了！果然在虚虚实实之间将他人推入深渊是欺诈者的看家本领啊！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呢？此后尾喰凛很可能为了保持战果而联合五人持续守备，消耗时间直到十轮结束。倘若莉莉香选择守备，点数没有变动，相反则会直接出局！

已经无路可走了吧？

尾喰凛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但不同于芽亚里只是进行理性推断，他更为大胆，也更为疯狂。

他并不打算耗到游戏结束，而是想借此乘胜追击。莉莉香肯定会想到这局面无路可走，只能先守备着降低损失，而他就要在这一轮让高高在上的桃喰直接出局！只要五人轮回“攻击”，选择“守备”的莉莉香就会消耗5点，累计达到负40点，输光4亿円被迫出局！

他开始盘算着打败莉莉香后向百喰之主发起攻击。他尾喰凛不会止步于打败桃喰绮罗莉的影武者，而是会不懈前进，直到取下绮罗莉的首级，赢得大当家的位子！

尾喰凛志得意满地按下了”攻击“键。

“’选择’结束！第四回合，‘交战’开始！”

结果令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震撼了。

莉莉香身后的芽亚里和狛喰希为这孤注一掷的选择而瞪圆眼睛，三个花痴女不敢置信地喃喃着“骗人的吧……”，尾喰凛头一次失去了从容的气度，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做，做得好，莉莉香！”狛喰希在她身后欢呼。

“凛。”莉莉香语气并无波澜，完全没有背水一战而胜后的情绪起伏，“感谢你，瞧不起我。”

“对……对全员‘攻击’？！”连选举管理委员都被她疯狂的选择吓到了。

第四轮结束，此时场上的得分是凛+1点，茨+61点，莉莉香+15点，杏子-29点，有架-19点，美岛-29点，莉莉香的点数仅次于领先的尾喰茨。

尾喰茨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莉莉香……你……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啊？”

莉莉香转向他，无悲无喜的面具掩盖面容，尾喰茨揣度不出她的情绪。

“如果我们都打安全牌‘守备’的话，不就是负50点的大赌吗？！你作为绮罗莉的替身，怎么可能自己做风险这么大的事情……？！”

一个毫无自我意志的人，一个从小戴上面具成为影武者的人，何来这般的勇气和胆魄？

“真棒啊，莉莉香。”尾喰凛笑了起来，“就是这样，我们的确小看你了。”

他内心奔涌着嗜血和狂怒，野兽在咆哮着。

没错，因为是双胞胎啊，拥有一样的实力也不奇怪。莉莉香，你和绮罗莉一样，都是应该被我打倒的敌人！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哦……

接下来，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可乘之机了！

“第五回合开始！”

全员守备，尾喰凛似乎怕了莉莉香趁乱攻击，选择保守打法。莉莉香也见好就收，转回守备，于是全场点数没有变动。

“第六回合‘交战’！”

依旧是六人都选择守备的情况。

“又是全员守备，动向要停止了哦。”荷官宣布结果，似乎有点遗憾于此。

“是啊……到现在为止还是很奇怪，这场赌博‘守备’是有利的，会变成这样显而易见。”芽亚里分析道。

但她没有说出口后面那句——时间消耗下去会很不妙，莉莉香只是第二，以尾喰兄弟作为整体考量，这场赌局还是尾喰赢了。

即便没有全员合谋，那也应该是其余五人基本遵从了尾喰凛“请求”的情况。现在应该选择放弃，而不是继续游戏。看起来并没有夺取第一的契机，相反胶着越久，越可能丢掉已经到手的战果。

尾喰凛却开口打破僵局：“唔呼，这真是令人困扰啊，延长赛可不是我的本意。对了，我们不如把比率换成三倍？”

狛喰希率先反应道：“哈？喂……喂喂，你是认真的吗？现在不都是1点1000万円了吗？你说翻三倍的话……”

她和芽亚里都觉得这个提议过于疯狂。

1点3000万円！只要一回失败，简直就无法翻身了！

“嘛，那真的是变得难以理解了啊。虽然实质还是一样，但点数扩大了3倍，如果一回‘攻击’或‘守备’成功的话，就能得到30点。风险变高了，当然回报也变大了。这样游戏的局面肯定会有所变动吧。”尾喰凛掩唇笑着，“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

“赞成”

“我也……”

芽亚里万万没想到，三个起初犹犹豫豫的女生居然毫无犹豫地同意了这个疯狂的建议！这下说是没有合谋，傻子都不会信吧！

“……像傻子一样。”她暗暗吐槽着三个根本搞不清状况的花痴女，终于按捺不住了。

“已经够了！哪里会有去增加风险的笨蛋啊！走，我们回去吧！”她转向大门准备离开，见莉莉香没有动静，又转回头喊道，“来吧，快点。”

现在她们又不是即将破产，不保住战果抽身而出，而是扩大风险给别人坑害自己的机会？怎么可能！她又不是傻子！

然而莉莉香拒绝了她：“不行。”

“哈？！”芽亚里想不通她还准备留下干什么。

“我要成为你的同伴，不与凛一决胜负是不行的。”莉莉香坚持道。

芽亚里抬手扶住额头，一脸无奈。昨晚她就应该直接承认这个家伙的。闹了半天，莉莉香非得在这个陷阱里搅和来搅和去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愚蠢到看不出骗局，也不是因为她执迷不悟到硬要跳火坑，而是自己那句话！

要她凭自己的意志挑起赌局取胜，才能成为自己的同伴。

可是她已经打败了狛喰希，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啊！就在方才她还进行了一轮震惊全场的豪赌！

“所以啊，不是说已经够了吗！”

芽亚里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红晕。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烧得滚烫。

“什么？”

“已经可以和你成为同伴的事！”她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勇气才直接喊了出来，全身都因为剖白内心而颤抖着，“你答应我的请求，不顾风险，依靠自己的想法挑起了两次大赌博……而且其中一次还取得了胜利！”

这样的你，已经足够成为我的同伴了。

莉莉香，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你是拥有自我意志的人，也同时具备勇气和实力。

她走到莉莉香旁边，手掌举到了对方头顶处，因为过于难为情甚至显得有些僵硬，但她还是努力对抗着那股情绪。既然莉莉香可以战胜自我，她同样可以战胜这份不敢表露感情的胆怯！

“好难为情啊……真不愧是你！就是这些……”金发少女的手掌落下，指节纠缠在莉莉香头顶，抓乱了银发少女的头发，“可以哦，我会成为你的伙伴。”

莉莉香低着头，一瞬间身体绷紧了。

这不完全是因为紧张，更多是源于越来越多如洪水决堤般的欢喜，以及这欢喜带来的不知所措。

非常温暖，甚至称得上滚烫。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太阳照耀着，仿佛周身一切景物与人都消失了，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揉乱她头发的金发少女。

那力道并不温柔，芽亚里的手有些僵，力气也不小，她甚至感到头皮被扯得发痛。从来没有人对她做过这么粗鲁的动作，可是很奇怪，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阳光势如破竹地射进深海，烧得她浑身发烫。

幸好还戴着面具，不会被别人看到脸红的样子。

她都无法言说那一刻的心情有多么复杂，是被认可的喜悦吗？是，也不是，绝没有这么简单。是收获了伙伴的温暖吗？同样不止于此。

非要用什么形容，或许就是生来头一次感受到阳光如此耀眼，自己也可以冲破深海的桎梏面对阳光的骄傲感吧。她不止是绮罗莉的替身，她也不止是百花王学园学生会的副会长，她同样不止是桃喰家的女儿。

她是莉莉香，独一无二的，拥有自我意志的，被早乙女芽亚里所承认为伙伴的桃喰莉莉香。

她是……她自己，即便会固执己见到显得执迷不悟，又会像绮罗莉那般疯狂的豪赌，可这些东西都属于她自己，这些意志……也全部属于她自己！

那面具仍在脸上，却无法再禁锢她的世界。她不再非得用绮罗莉的方式去感受万物，也按照她的方式思考，而是可以选择做出属于自己的决断！

“之前你们还不是吗？”狛喰希的话传入耳中，有些朦朦胧胧的。

还有芽亚里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所以快让这场赌博结束，趁着胜利一起回去吧！”

以及那三个女生的挽留：“等……等等，小芽亚里！”

像是在梦里一样，那些声音都显得不太真切，除了芽亚里的。

“我会成为你的伙伴”，这句话不断在脑中轰鸣，撞击出无边狂喜的乐章。

阳光落在脸上，她终于被彻底的温暖所照耀。她一直在那人身后跟着，追逐着，似影子或是幽灵，就像她成为绮罗莉的替身那般，而今，那人转过身来，向她伸出手。

从此之后，她不再是那个追逐者，而是并肩前行的同伴了。

早乙女芽亚里认可了她。

“现在的我固执己见，可这就是成就啊。从生下来还是第一次，以桃喰莉莉香的意志来决定自己要做什么，而非绮罗莉的替身。”莉莉香低声喃喃道，“我很满意这个结果，但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芽亚里注视着她，在那专注的凝视中，她仿佛获得了无穷的力量。

“并且，这也还是我的想法。”

莉莉香的手扣上面具，随后将它摘了下来，露出和绮罗莉一模一样，但却因为没有妆容而显得干净许多的脸。她不似自己的孪生姐妹那般肆意妄为，也没有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但她一样拥有凛然的神情。

看起来，温和又坚定。

“凛，我来揭穿你的谎言。”莉莉香凝望他，面容平静，既没有得胜的狂喜，也不因战局胶着而焦躁，“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