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受祝福的少女们(1)
——带着信念去战斗,我们的力量必将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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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布拉格街头。
一个受伤的男人惊恐万状地奔跑着,但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跟着他。至少,没有什么看得见的东西。他跑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时,被一个流浪汉绊倒。
“看着点,你这个……”
流浪汉刚想发怒,就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确实有东西靠近,无法看到它的轮廓,却能感觉到它的气息,也能听到它的声音。
“这是……啊啊啊!”
流浪汉惨叫着,瞬间便被看不到的野兽啃噬殆尽,只剩一滩血。
“不,不,不……不行,现在还不行!”
男人小声念叨了几句,捂着肩上淌血的爪痕,站起来继续逃跑。他来到一面矮墙跟前,他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掏出一串玫瑰念珠。他用颤抖的声音吟诵着神圣的祷词,重复了几遍之后,发光的金色线条在墙壁上组成了门的形状。
“快点,拜托快一点!”
“那个东西”正在逼近,墙上的光越来越强,图案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墙上竟出现了一道真正的门。几乎是在那个男人踏进门的同一时间,门也消失了,只留下墙外诡谲至极的声音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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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男人靠着墙瘫坐在地上。
墙里面竟是一处密室,像是为战争或是严重的自然灾害所建的某种工事。除了必要的罐头和水以外,这里还有许多书架,上面陈列着古老的魔法书。这里灯光昏暗,装潢古旧,镌刻在墙壁上的许多符号也因年代久远而磨损。
缓过神来以后,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墙上的电话,拿起话筒,拨动转盘。
“快啊,快接啊……”
他攥紧拳头,轻轻敲击着墙壁。
这时,发现了某种异样的他猛然回头,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不速之客,戴着金属铸造的面具——外形是一张无表情的少女的脸——漆黑的斗篷垂落下来,遮挡住身子,整个人就像一尊铁处女。
“你是,杜兰达尔的圣……呃——”
利刃贯穿了他的身体,刻在肋骨上的一行行咒文发出血红色的光,透过血肉、皮肤和衣服闪烁了两下便沉寂下去。凶器抽离的瞬间,他倒下了。昏暗的灯光闪烁着,念珠散落一地。男人瞪大了眼睛,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映在墙上的影子——
一对张开的天使之翼……
○
就这样,一个生命终结了。
如此悲凉,又如此轻易,
就如同其他许多经消逝的生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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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吞噬生命是一切邪恶的本性。
不论白昼还是黑夜,邪恶的脚步从不会停歇。
她深知这一点,因为她曾凝视过最深邃的黑暗。
而这也正是她来到三山市的原因。
“我们终于见面了,受祝福的少女。”
那位被称作“先知”的女子从树林的黑影中走出来,向月华和童梦投以微笑。童梦能感觉到她说的是日语,却能毫无障碍地听懂。
“你就是……”月华嘀咕着。
“我是萤光院辉夜。初次见面,月华,请原谅我的冒昧,一直以来我都试图联系你,通过……”
“……共鸣的方式。”
两人异口同声,就像思维实现了同步。
而且,她知道月华的名字……一直以来,月华所听到的呼唤就是来自这个人吗?
童梦打量着这位和月华差不多高,比自己和月华年长一些的女子,她乍看起来似乎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也是……?”月华问。
“我曾是你的同类,现在我是教团的先知、杜兰达尔战团的团长……抱歉,直接说这么多,一定会让你困惑吧。请随我到庇护所(Sanctuary),我会慢慢告诉你一切。”
“嗯……”月华不自觉地回应道。
虽说不知庇护所是何处,虽说只是初次见面,但月华对这位自称先知的女子全然没有戒心。
对此童梦丝毫不觉得奇怪。
只不过是初次见面,女子竟给了她莫名的熟稔感和信任感。
这个人有一种神奇的影响力——比起月华更甚——仅仅是与她对视了一下,恐惧与困惑就烟消云散;月华与那位红发少女的争执,也被她轻描淡写地平息下去。
“这个局外人怎么办?”红发少女指了指童梦。
“再说一次,她不是什么局外人。”月华握着童梦的手腕,“童梦是我最重要的伙伴,没有她,我哪儿也不会去。”
“哼,别得寸进尺!”
“没关系,美耶。”辉夜说,“月华,还有童梦;第一次传送可能会有些不适应。”
“传送——诶?”
辉夜抬起手,手心向下投射出紫罗兰色的魔法阵。
魔法阵在她们的脚下一边旋转一边扩大,强光笼罩了一切。周围物体的剪影在一片白光中不断变幻着形状,白光消失后,树林已经被一座奇异的花园所取代——
玫红色的星空中,悬挂着或远或近的天体,近似于水母的透明生物在空中徐徐舞动,远处浮现着异域风格的楼宇,像海市蜃楼般亦真亦幻。而在花园旁边的不远处,还矗立着一座童话风格的城堡。
花园里开着红色的曼珠沙华、蓝色的勿忘我、黄色的刺玫、紫色的风信子,以及一种并蒂而开的两生花,一半是樱色,一半是灰色;此外,还有某种含苞待放的、叫不上名字的白色小花。花园的中心是一棵奇异的参天大树,树上同时生长着白色和黑色的花,似乎都是不存在于尘世的花朵,就连童梦也不曾见过。虽说白花饱满娇艳,但黑花几近凋零。
这究竟是现实,还是一场绮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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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花园的时候,童梦远远看到一个栗色头发的小女孩,对方也同时注意到了她,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跑开了。
辉夜安排两位客人在大树底下的白色亭子里坐下。
童梦不自觉地环顾着四周,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亭子里那位长发女孩的身上——那就是刚才救了她的那位名叫伊甸的少女吧?
对方解除了变身形态,头发也恢复成了黑色。尽管银色长发和紫黑色的战衣都已经难觅踪迹,但童梦怎会忘记那张天使的面孔。
女孩和童梦差不多大,有着与冰冷气质极度吻合的苍白肤色,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都精致无比,眼睛里流露出的是难以摸透的光彩。童梦的目光像是被磁石所吸引,一直停留在少女身上,直到对方也注意到她,才赶忙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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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庇护所,请不要拘束。”辉夜说。
“这里就是庇护所?”月华惊叹道,“我不知道三山市……不,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既不是三山市,也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里是用魔法构建而成的空间。就算是外面的世界面临灾难,这里也不会受到影响,可以说是完美的避难之地。”
“魔法?平行空间?那……是谁创造了这个地方?”童梦一边问,一边不自觉地触摸着雪白的柱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大概是一个被教团忘却的遗迹,年代有些久远了。两年多以前,我和我的一位挚友发现了它。”
“教团又是……?”
“教团是按照神的意志守护人类、指引人类的组织。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的环境远比现在恶劣得多。魔物肆虐,灾难频发,对人类来说,就连基本的生存都并非易事。而历史上的第一位先知看到了神明所示的美好未来——人类最终战胜了为害世间的邪秽之物;到那时候,人间再也不需要刀剑和矢石,就连创世之初便已失落的乐园也会重现……那是人类最初的家园。
“神明赋予先知的使命,就是确保人类在未来无数的道路中选中正确的一条,好让那样的结局成为现实。而这使命光靠一人之力是无法做到的,所以最初的先知创建了教团。在那位先知的领导下,第一批门徒把信仰的种子播撒到了世界各地,许多人也为此献出了生命,成为了殉道者。
“不过,这样的牺牲也是值得称颂的,在大家的努力下,人类走出了最黑暗的时代,创造了辉煌的文明。”
“先知的使命是确保未来成为现实?”月华问,“预见到的未来还会改变吗?”
“未来尚未来临之前,一切都还有变数。如果历史偏离了方向,展现在先知面前的未来就会相应地发生改变,甚至有可能蜕变成一幅地狱般的末世图景。所幸的是,神明会不断地给予先知神谕(Oracles),以确保历史的轨道不会偏移;就算是偏离了方向,神谕也会告诉先知该如何修复历史的进程。”
“神谕就像闪现的画面一样映入先知的脑海。历史上每一个重要选择——哪怕看起来只是很小的决定——都有可能让人类偏离神明所期望的方向,而神谕存在的意义,就是确保我们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可以说,每一个神谕都是通往乐园之路上的一块砖。”
“那么,身为先知的你,应该就是教团的首脑吧?”
“不完全是。起初,先知的确是教团毋庸置疑的领袖,但她毕竟也是凡人,终究会迎来死亡。一位先知离世,就会有另一位诞生,而教团会在星星的引导之下找到她。
“刚刚觉醒的继任者,无一例外都是孩子,甚至可能是襁褓中的婴儿。她们从小就被带离原本的家庭,长大成人前,教团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者——也就是尊主(Worshipful Master)——会担任她的导师,并代行教团首脑的职责。这一传统一直延续下来,久而久之,先知的地位发生了改变,虽然还是名义上的领袖,但即使长大成人,也只负责解读神谕,教团的大小事务,全都由尊主来掌管。”
“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教团?”
“……十四世纪中叶的一场灾厄之后,教团把自己在历史中的痕迹抹去了。但时至今日,他们依然保护着世界。”辉夜说,“教团从没有放弃过信仰。一直以来,他们在世界各地用各不相同形式引导着人们。信仰是奇迹的种子,能孕育无限希望,而且,它更是一种能量。人类的信仰能量可以被存放在名为‘圣杯’(Holy Grail)的魔法器具中,一旦圣杯被填满,就算是建造足以容纳整个世界的永恒庇护所也不是不可能。”
“你刚才说……‘他们’?”
从先知的话语中,月华发现了微妙之处。
“嗯……出于某种原因,身为先知的我,不得不暂时离开教团。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是对立关系,我们只是分别按照各自的理念,向着共同的目标前行罢了。”
“人们在教堂中祈祷,就能为圣杯充能?”童梦问。
“可以这么说。”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陌生声音答道,“但教堂可不是信仰能量的唯一来源。任何一种宗教,甚至是与宗教无关的信仰,都能产出同样的能量。所以,现在的教团在有些地区也会以宗教组织以外的形象示人。不过宗教的确是能大大地提高信仰能量的产量和稳定性。”
说话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只猞猁。确切说,是布偶一类的东西,但又的的确确是个活物。
“那么……宗教间的冲突会削弱这种力量吗?”童梦问。
“恰恰相反。”那只猞猁说,“在宗教战争爆发的年代,产出的信仰能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呈几何级数增长。或许是因为身处冲突的各方都会更加坚守自己所信奉的教义吧。”
“说起来,你到底是……”
月华捏住猞猁布偶的后颈,把它拎起来仔细观察。
“这是拉斐尔,是我的守护天使(Guardian Angel)。”辉夜说道,“每位圣女(Holy Maiden)都有自己的守护天使,月华你也不例外。”
“守护天使?圣女?”
“咳咳,简单来说,守护天使是秩序的灵体,而圣女是我们的‘容器’。”挣脱月华“魔爪”的拉斐尔钻回辉夜脚边,“圣女是教团方面的叫法,在别处还有许许多多的称谓,譬如魔法少女、勇者或者巫女什么的。守护天使也是一样,我们在有些地方也被称为精灵、移涌或者守护神。月华你更喜爱的称号是‘猎魔少女’,对吧?继续保留那样的称谓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个……”月华有些难为情。
“守护天使是我们的力量源泉,月华你也有一个。”辉夜说。
“难道……”月华好像想到了什么。
童梦也还记得月华说过,获得力量的那天邂逅过一个光辉的身影,但那天以后,那个身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的,月华看到的就是守护天使。”辉夜似乎看穿了她们的想法,“她并没有消失,她就在你的心灵深处。你手背上的那道圣痕,是天使留下的契约印记。作为圣女的力量源泉,守护天使会给予我们强大的力量,我们称之为‘灵力’。此外,天使还会赋予我们每个人一种独特的能力,比如月华你能支配光,而我能与天使之类的灵体产生共鸣,从而与圣女们心灵相通。”
“月华在战斗的时候,身后有时会显现出一对翅膀,就像是光形成的。”童梦说,“那就是……”
“那是天使的力量被充分激发的表现。”拉斐尔说。
“感知魔物的能力也是来自于天使吗?”月华问。
“是的,和清除记忆、治愈伤口一样,那是圣女的基础能力。”拉斐尔说,“魔物同样是灵力的产物,但与天使相反,它们诞生于混沌。秩序代表一切可遵循的规律,而混沌代表随机与无序。
“宇宙诞生之初,秩序与混沌就相互对抗着,两者的交锋中产生了万事万物。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混沌像一种病毒,能将人类的痛苦、仇恨、妄念、无法满足的欲望等具象化为各种魔物,极端的情况下,甚至可以把人类本身直接转化成魔物。
“至于清除记忆,则是为了防止新魔物的诞生。目击魔物有可能对局外人的心智造成巨大影响,让他们的思维成为滋生魔物的温床。或许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清除记忆的本能被写进了天使的群体记忆中。
“天使与宿主结合之初大都是一张白纸,不过在与宿主相处的日子里会慢慢学会人类的情感和思维方式,精神层面上也会变得越来越像宿主。现在拉斐尔就在跟着先知大人努力地学习着。”
“可天使为什么会找上我?”月华问。
“召唤天使的正是月华自己啊。”拉斐尔说。
“我自己?”
“天使只会聆听心怀信念的少女的心声,遵循她们的召唤而来。天使与圣女之间维持着稳定的共生关系,天使赋予圣女为信念与渴望而战的力量,而圣女的信念与渴望又为我们提供着养分。”
“月华也有必须为之而战的目标吧。”辉夜说。
“或是强大的执念,哪怕你自己没意识到。”拉斐尔说。
“我只想守护三山市,守护重要的人。”说到这儿,月华把目光投向了童梦。
“这是个崇高的理想。”辉夜说,“只要坚守这样的信念,力量就永远不会枯竭。”
“与之相应的是,如果信念动摇,圣女就有可能暂时,甚至永久失去力量,这一点对新手而言尤其明显。”拉斐尔说,“月华的天使现在还是赤子状态,所以你只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息,还无法与之直接交流吧?不过别担心,坚持不懈地战斗下去,终有一天你将变得不可阻挡。”
“正是如此。天使会随着战斗不断成长,当他们达到炽天使(Seraphim)的级别时,就会成为近乎于神的存在。”辉夜说。
“按照教团的理论,天使分为上、中、下三阶,每一阶又各有三个等级,其中炽天使就是最高的一级。”拉斐尔说,“虽然还无法判断月华的天使等级,但现在的月华似乎已经能很好地适应战斗了吧,如此强大的适应性相当罕见。”
“嗯……一直以来我总有种感觉。就像是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前世的记忆;就像是很久以前就曾经历过那样的战斗……”
“这种现象倒是有过记载。”拉斐尔说,“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宿主死亡,幸存的天使便会离开,会失去与前宿主融合之后的所有记忆,但有时候部分记忆会残留下来,传递给下一任宿主,就像是某种遗产。虽说拥有别人的记忆片段会给新宿主带来一定的困扰,但也能帮助她更快地适应战场。”
“别人的记忆吗……”
月华面色微微一沉,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说句实话……天使降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会仅仅是为了帮我们达成心愿,或是清理微不足道的怪物这么简单吧?”她问。
“天使的确是带着使命来到世间的。”辉夜说,“他们的终极目的,是消灭恶魔。”
“恶魔?”
即便是曾与许多魔物打过交道的童梦和月华,也从没有见过恶魔,在她们看来,恶魔仅仅是存在于人类妄想中的东西。
辉夜只是优雅地抬起手,点点星光飘落下来,缠绕在她纤长的手指周围。这些细小的光点轻盈舞动,如同立体的沙画,在她们面前绘出了一块奇异的水晶。
“这就是恶魔?”
“这是‘禁果’,是污染世界的亵渎之物。它是恶魔的卵,也是囚禁它的牢笼。”辉夜说,“人类诞生之初,牢笼中的这个恶魔就曾造访我们的世界,把禁果连同种种恶念一同带到了人间,可以说,人类世界的一切罪恶都是它所带来的。两年前,我们禁锢了它。”
“恶魔们对人类抱有毫无来由的恶意,仿佛就是为了毁灭人类而存在的,历史上每次出现,都造成了难以想象的灾难。”拉斐尔说。
“而且,恶魔给世界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破坏。”辉夜说,“它们会让世界的规则发生畸变,人类也会忘记世界本来的模样,理所当然地接受畸变之后的新规则。”
“世界规则?畸变?”童梦的脊背发凉,“你们刚才说恶魔已经侵入过我们的世界,还不止一次,难道……”
“现在的世界恐怕早已不是最初的样子了。”辉夜说,“只不过我们也已经忘却了她原本的模样。我们习惯了扭曲的世界。”
“究竟是……什么样的畸变?”
“两千多年前,有个恶魔从美索不达米亚侵入了这个世界。”辉夜说,“它有着许多称谓,‘巴别塔’是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一个,而它的真正名号是贝尔芬格(Belphegor)。贝尔芬格带来的影响也是唯一一次被记录下来的畸变。”
随着讲解,“沙画”变成了一个螺旋状的怪物。
那是一座肉质的巨塔,无数张被尖牙填满的巨口绕着它的身躯,一环一环地向上堆叠——这便是恶魔贝尔芬格的可怖模样。在它的阴影之下,人类有如被剥夺了一切理智般狂欢乱舞着。
“那个恶魔……”辉夜说,“它剥夺了人们彼此交流的能力。”
“你是说……”
“在那以前,人类的语言是共通的。在恶魔影响下,人们毫无排斥地接受了‘语言差异’这一概念。如果不是一位古代先知偶然记录下这一变化,连我们都不会意识到。这是唯一一次有记录的畸变,但即便是那位先知本人,也无法描述那次畸变的过程。”
“如果畸变带来的只是这种程度的破坏,那倒不算太致命。即便有语言差异的存在,人类社会也能正常运转。”拉斐尔说,“而且圣女的基础能力之一,就是无视语言的鸿沟直接与人交流。”
“不过……”辉夜的眉宇间笼上了一层阴霾,“恶魔带来的畸变,理论上是有可能破坏因果律的。世界建立在因果的根基之上,无法想象因果荡然无存的世界是什么样。如果那样的畸变发生了,也许全人类都会消亡。”
“有可能在看不见的微观领域,因果律已经开始悄悄崩坏了。”拉斐尔说。
“两股原初力量的角力中,混沌总会逐渐占据上风,换言之,世界总会逐渐趋向混沌,因此恶魔会周期性出现。所幸的是,每当恶魔降临,就会有圣女觉醒。就像是世界本身的平衡机制。所以,与恶魔抗争,阻止它们破坏世界和世界的规则,就是圣女的宿命吧。”
“那么,那个被禁锢的恶魔……”
童梦看了看那幅“沙画”,它又变回了水晶的形状。
“两年前,我和那位一起发现庇护所的挚友拼尽全力,才把那个恶魔困在以禁果为载体建造的时间闭环中。她牺牲了,我也受了重伤。教团用原初之地的尘土为我重塑了身体,但这具躯壳无法再承载天使的灵力了,所以我才把拉斐尔寄存在布偶的体内。”
说到这儿,先知看了一眼凋落的黑花,目光流露出哀伤。
“我知道守护这个世界意味着痛苦与牺牲,也知道一切都是为了神明所示的最终胜利。”她接着说,”但我依然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在试炼中活下来……这也是那位挚友的愿望。”
“就算被囚禁,恶魔也仍在对外界施加影响,终有一天它会挣脱枷锁。”一旁靠着柱子站着的女孩说道,“今天你们遭遇的那个家伙,名叫暗影猎犬(Gwyllgi),那可不是普通魔物,而是恶魔的眷族(Spawn)。”
“这位是濑藤美耶,有着‘焰姬’的称号。”拉斐尔说,“和她一起支援你们的是伊甸,我们的剑术大师。”
恢复日常状态的美耶是个留着黑色中长发,穿着橘红色兜帽卫衣和浅灰色运动长裤的女孩子。如果不是锋刃般锐利的目光和语气,很难快速认出她就是刚才那位使用锁镰的红发少女。
“眷族的出现意味着恶魔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这个世界。”美耶说,“我相信那个家伙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逃脱,到那时,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如果说普通魔物只是混沌的意外衍生物,那么眷族则是为毁灭和杀戮而生的造物,甚至可以说是恶魔的分身。”
“有时候,眷族也会听从邪教徒的召唤。”拉斐尔说,“他们利用邪恶的法术控制眷族,甚至是把人类转化成眷族。”
“要消灭眷族,就要摧毁它们体内的混沌之核,恶魔也是一样。”辉夜说,“不过恶魔远比眷族强大得多,这个被囚禁的恶魔又比过去出现的任何一个都更可怕,它一夜之间就将索德玛拉城夷为平地……
“以我们现有的力量还很难与这种级别的怪物对抗,哪怕能勉强取胜,也会像两年前那样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如果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个恶魔,我们需要借助圣歌(Harmony),来动用从古至今所有天使的力量。那是超越时间、触及世界根基的终极魔法,也是我们的最终手段。发动圣歌需要七位圣女,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么多的人手。”
“我们前来拜访,就是为了壮大队伍,为圣歌做准备。”拉斐尔说。
“等等,你刚才说到……两年前、索德玛拉?”童梦问。
“你们所知道的索德玛拉事件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地震吧。”拉斐尔说,“但那场灾难其实不是你们所了解的那样,真实的伤亡人数也比你们所知道的多得多。许多人瞬间就死去了,还有不少人凭空消失。”
“消失?他们去了哪里?”童梦战战兢兢地问。
拉斐尔说:“他们被混沌深渊吞噬,成为了暗影囚徒(Shadow Puppets),被永远困在了无限的暗影结界深处。你们遭遇暗影猎犬时,想必也听见了囚徒们的低语吧。这些受难的亡魂完全沦为了恶魔的傀儡,就算直接对你们发起袭击也不奇怪。”
“可全世界都看到了地震后的惨状啊……网络、电视、报纸上……”
“那是教团让你们看到的,通过干预思维的魔法。”
布偶机械般的语气让童梦感到强烈的排斥感。
“这是无奈之举,也是为了你们人类着想。”
“呵呵,我明白了。”沉默了一会儿的月华冷笑了一下,“说什么为了人类着想,用那样的弥天大谎吗?一直以来你们说过不少这样的谎话吧。身为掩盖真相的家伙,却妄言要以神的名义引导人类,你们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请听我说……”辉夜想要解释。
“作为先知的你,应该能预见到恶魔出现吧。为什么没有阻止灾难的发生?为什么任由那么多人死去?为什么不让索德玛拉的居民们提前去避难?”
“的确是预见到了恶魔会出现,可是……”
“可是就算是先知大人,也无法准确预测恶魔出现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无法预估它将会造成的破坏程度。”拉斐尔说,“这种前提下,只有让所有人都躲起来避难,才能避免悲剧。可这样一来,整个世界都会停摆。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超出了教团的能力范围。”
“你们还隐瞒了多少事情?”
“教团确实隐瞒了一些事,那是因为人类的心智太脆弱了。”拉斐尔说,“历史上曾有过许多次先例,由于太多人知晓残酷的真相而引发动乱。陷入疯狂的人们自相残杀,无数魔物由此诞生,连文明的根基都几近动摇。”
“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真相。”辉夜的表情变得凝重,“可现在的人类还不够强大……”
“我受够你们的胡扯了。如果说教团和杜兰达尔是为了保护世界而存在,那么魔物攻击三山市的无辜者时你们在哪里?”月华站起来,握住童梦的手腕,“说到底还是无法相信你们。对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什么恶魔、什么圣女、什么使命也是一样。与其加入你们,我宁愿独自面对那些邪恶的东西。三山市就由我的长枪来守护,不需要你们这些虚伪的家伙。”
“哼,虚伪的真的是我们吗?”美耶笑了笑,“说什么守护三山市,守护自己在乎的人;你想要守护的不过是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局外人卷入战斗,不就是要向弱者炫耀武力吗?”
“我说过了,童梦是我的伙伴,不是什么局外人!你知道她给了我多大的帮助吗?”
“可笑,圣女需要局外人的协助?她连魔法使都不是。”依旧背靠着柱子的美耶把脸侧向月华,“你也不过是在欺骗这孩子吧。让她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其实呢,不过是累赘罢了。况且,你自己也清除过局外人的记忆吧;就算是你,也明白这么做的必要性吧?一面鄙夷着这样的‘欺瞒’,一面做着同样的事,有资格指责别人‘虚伪’吗?”
“你这家伙!”
“别说了,两位。”辉夜的语气十分平和,让争端中的两个人平静了下来,“月华,我尊重你的选择,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出决定。但我恳请你慎重考虑我们的邀请,与恶魔的决战前夕,我们会再度前来拜访,请等到那个时候再做出最后的决定吧。拜托了。”
月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表示默许。
“我还有一个请求。”辉夜说,“请让伊甸和你一起守护三山市吧。”
“她也会和你一起保护童梦。”拉斐尔补充道,“虽然击败了眷族,但或许什么时候还会有新的眷族出现。”
伊甸的脸上拂过一丝惊异;虽然是极小幅度的表情,但还是被童梦捕捉到了。
“她也会待在三山市吗?”月华问。
“嗯。也请两位为她在三山市的生活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因为经历了一些事,她暂时远离了普通人的生活,由身为杜兰达尔团长的我代为照看,不过她终究还是要找回属于自己的生活的。”辉夜说。
“当然,食宿都由我们来负责,两位只需要像对待朋友一样与伊甸相处就好。”拉斐尔说。
“……”
月华有些犹豫地看了看童梦,似乎要把决定权交给她;而童梦不自觉地看了伊甸一眼,发现刚才的惊异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表情,不,倒不如说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无表情”。童梦不知其中的深意。
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是指让心灵受创的经历吗?如果是这样,伊甸一定也和月华一样需要帮助……还有,月华今天遇到了麻烦,一个人对付那样的怪物,果然还是太吃力了吧。
所以……
“如果有伊甸在的话……应该会更安心一些吧。”她说道。
“梦……嗯,你说得对,今天差点就完蛋了。”月华说,“如果不是那个孩子及时赶到的话……她做到了我所没能做到的事。”
“月华……”
看到月华的反应,童梦有些后悔。分明知道月华正承受着挫败感,却还是没顾及到她的感受,草率地做出了决定。
“这不是月华的错。”出言安抚月华的是辉夜,“毕竟没有人第一次遇见眷族就能应对自如。不过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今后伊甸会和你一起守护童梦,和你一起守护三山市。”
“嗯……”
“那么再会了,月华、童梦。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说着,辉夜向她们抬起手。
光影变幻间,两个人又回到了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