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心知

“你昨晚烧得厉害，现在可好些了？”

阿史娜突然问起，温良又想起她昨晚来照顾过自己，但是自己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再一次的苦苦思索而毫无结果后，她摇了摇头，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还不舒服么？”阿史娜见温良皱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道：“你出门前可吃过东西？用过药了么？”

阿史娜的手完全不同一般女孩儿，她经常握刀、铸刀，因此掌心满是老茧，甚为宽厚，手指关节嶙峋，但温良不觉得粗糙，只是觉得她的掌心无论何时都是温暖的。

她认真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她的眉骨很高，这让她显得眉毛英挺，双眼深邃，她的鼻梁也是高高的，鼻子比较尖，不知回纥人是否都是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英气。

“吃过了一些清粥，没吃药，醒来后头疼得厉害，调息了一阵就好了，”温良道：“我没事，只是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了暂时不回来的么？”

“吃过东西就好，回去还是去抓一贴药稳妥些，免得落下什么病根，式薇虽是不在了，但商行中上有一位大夫，医术同样不差，我让他给你开个方子，”确实感受到温良体温正常，阿史娜收回手，道：“昨晚我是想起一些东西落在了府中，所以才回来拿，顺便看看你的手有好些没。”

说到这里，她眉头皱起，温良见她有些不快，更感心虚，下意识地便将受伤的右手藏在身后，在刚刚阿史娜为她换过药之后就一直一会儿麻一会儿痒，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在结痂，她怕一提起阿史娜又要不快，更不敢说了。

阿史娜见温良面色有愧，便舒展眉头，对她道：“你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也不必勉强自己去想，淋雨之后突发高烧，记忆难免会产生混乱，好好休养就是。”

“可是，”温良皱眉道：“哪有人莫名其妙自己就跑去淋雨的？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跑到了雨里。”

“许是你在祠堂祭拜完后准备回去就下起了雨，因为你下午被烫着了所以热毒攻心，雨一淋就发作了，”阿史娜道：“以往在霸刀山庄时，有师兄妹被烫伤后，又沾了水就大病一场的，并不少见，况且长歌门的内功心法本就为阴性，更是与火毒相冲，所以你的症状要比常人严重一些。”

听到阿史娜这样说，温良心中稍安，也理解她为什么因为自己的手沾了水而大动肝火。她想起昨晚也是由阿史娜照顾自己，便对她道：“我听绿翘说了，昨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辛苦你了，那你有没有好好休息？”

“我只需休息一会儿，行走江湖多年，就算三五天不睡也没什么的，”阿史娜道，她说到这里，脸上忽然浮现一丝微妙的笑容，“况且还见到了不错的风光，我也不吃亏，算是有赚。”

不错的风光？温良正疑惑昨晚风大雨大的有什么风光好看，但见阿史娜脸上那浅浅的笑容中带了一丝促狭，双眼还不怀好意的朝着自己身上扫来扫去，顿时明白过来。

此时因为有式动机在前方，温良不敢大声，只能轻轻地捶了锤阿史娜大腿，薄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哪里胡说了，”阿史娜一边笑着，一边凑到温良耳边小声道：“你知不知道你那时候虽然说是晕过去了，人却是一点都不老实，像个醉猫儿似的动来动去，给你换个衣服简直比耍一套长拳还费力气。”

“我……”温良脸颊发烫，稍微想象一下那样的场景整个人就已经不好了，她只能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但是阿史娜近在眼前，她拿克制得住，干脆就别过了脸不去看她。记得自己睡觉一向老实的，而且那时候都病得厉害了，哪还有力气乱动，但看阿史娜煞有介事的模样，又让人不得不相信是真的，只好半信半疑道：“真……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你！”

这一次温良还来不及将粉拳落下，阿史娜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笑道：“你那是病得厉害，我担心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情仔细瞧你，而且我不过瞧了你一次，你羞什么，你瞧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意见，按照礼尚往来，我该多瞧你几次，这才叫公平。”

温良见阿史娜越说越没谱，也不知她脸皮怎么能那么厚，她气急了，但两只手都被对方抓住发作不得，只能红着脸道：“我又不是故意瞧你的！明明每次都是你自己脱了的！”

“有道理，”阿史娜点点头，严肃道：“那下次也该是你自己脱了让我瞧才对。”

“你！你知羞不知羞！”瞧阿史娜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却不知现在脑子里在想着些什么龌龊事情，温良哭笑不得道：“谁要给你瞧了！我才不要瞧你！”

两人正说着，已经快走到阶梯的尽头，看得见最顶上建在半山腰的祠堂大门，门口是一尊已经被烟熏得黢黑，看不清原来颜色的大鼎。而式动机停留在前方，若有所思的看着祠堂方向。

谢思所说的家宅便在祠堂前右手边，一棵五六丈高的槐树枝繁叶茂，覆盖了整个屋顶，槐树结满白色花朵，在微风中随风摇曳，槐树下，御秋水一身粉衣罗衫，撑着伞静静伫立，一双如泓的眸子静静凝视式动机。

说不出的静如处子，说不出的弱柳扶风，说不出的脉脉含情。

那刚刚像个泼妇一样和自己一起抓鸡的是谁？

温良正好奇御秋水怎么换衣服换得那么快的，御秋水见了她们，已经率先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们许久了。”

说罢，她又转向式动机，柔柔道：“师太，许久不见了。”

她的声音如黄莺婉啭，空灵轻盈，一瞬间又回到了在大堂风雅之地，那个时常泛舟湖上的落拓女子。

式动机向御秋水稽首，“洛神，许久不见了。”

“咦，秋水，你刚刚不是……”

御秋水打断了温良尚未出口的话，“对了良儿，阿史娜，你们刚刚可看见我妹妹了？”

妹妹？

温良一怔，却见御秋水低头叹息一声，秀眉微蹙，无奈道：“唉，我那妹妹性子跳脱，不拘小节，现下又不知跑到哪里去野了。”

“噗！”

却听得阿史娜噗嗤一声，已经笑出声，但见御秋水神色不变，连看都没看阿史娜一眼，只是笼在袖中的手屈指一弹，一粒指尖大小的珍珠无声飞出，温良见那一粒珍珠是朝向阿史娜膝盖，莹白的珍珠在阳光下看不真切，温良忙伸左手去接，但阿史娜将她一拽，她后退了一步，珍珠打在阿史娜大腿上，滚落在地。

阿史娜对御秋水挑了挑眉，神情中满是挑衅，御秋水却不去看她，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温良一眼，彼时温良正弯下腰把那颗珍珠捡起来了，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阿史娜，又看了眼御秋水，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正好，刚刚我们还瞧见一个疯婆子，撵着一只鸡满村儿跑，应该就是‘你妹妹’了，”阿史娜故意加重了“你妹妹”三个字的读音，又笑道：“秋水你也真是的，自家妹妹怎么不看好，放出来瞎跑，莫说别的，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若是被熟人看见，当做是你了，传出去说堂堂的‘洛神’御秋水，在乡下追着一只鸡满地跑，那多不好，动机，你说是吧？”

式动机又在看向山顶方向，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间的暗潮涌动，她听到阿史娜突然问她，方才回过神来，看了眼御秋水，温言道：“方才我远远见了，那位姑娘越活泼灵动，洛神文静端庄，两人还是有许多不同的，不过我还从不知晓洛神还有一位长得一模一样的胞妹，刚才也险些认错了，但若是和洛神相熟之人，想必是不会轻易认错的。”

“我与我妹妹虽是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截然不同，聚少离多，会被认错也是常事，”御秋水面不改色道：“对了，上次与师太在长安匆匆一别，未曾详叙，不想到能在此不期而遇，听闻师太北上太原，为何突然来了蜀中？”

“是为了舍妹的一些琐事，”式动机道：“我既已不在空门，定慧已是过去，还请洛神也如阿史娜一般以俗家名字称呼我即可。”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御秋水略一犹豫后，又对式动机道：“即是如此，动机也不必生疏，称我名字便是，‘洛神’一称，不过江湖朋友溢美，我委实担当不得。”

正说着，却见谢思从后面来了，还跟着几个村民抬着刚刚被阿史娜与温良合力杀死的那几头狼，他见了几人，目光立刻落在了式动机身上。

“啊呀！师太你来了！”他拍了拍脑袋，脸上满是懊悔，“怪我怪我，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倒是险些把师太的事情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