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在家中坐，人鱼天上来

EP04：人在家中坐，人鱼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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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风扇呼呼地吹，坐在游戏机前奋战了一番的新田撑着身子放松地往后一倒。

“南条你真是个好人啊。”

拿着我的手柄，玩着我的游戏，嘴里叼着我家的花林糖，怀里还搁着我家的妹妹，不对，这个不是我家的。你当然会觉得我是个好人啊。

“不要随便给别人发好人卡。”

南条嫌弃地撇了撇嘴，极其顺手地从新田怀里抱过小团子搁进自己怀里，感到软绵绵的小身子毫无防备地软倒在怀里，心头也软得跟棉花糖一样，顺手拿过一根花林糖掰了一小段喂给双手都没空的楠田嘴里，顺手把剩下的丢进嘴里，垂头凑过去读着楠田手中的绘本。

“海的女儿。”

三岁的楠田已经会读一些假名的句子，但整段的文字阅读起来还是很费劲，便把绘本递给南条，撒娇地蹭了蹭南条的胸膛。小团子嘴里塞着花林糖，稚嫩的小牙还不能直接咬断脆脆的花林糖，只能包在嘴里，声音软糯发粘地撒着娇。

“南ちゃん读嘛。”

南条吃了一记软绵绵的撒娇，心头几乎揉成了一团水，接过绘本想要给她读。

新田在旁，懒洋洋地歪头看着连体婴一样亲密的两人，午后的阳光近在咫尺，将眼前的画面染上潋滟的金色柔光，波光粼粼。

“亚衣奈ちゃん自己不是能读吗？不要偷懒，好好把字认出来哦。”

小团子听到姐姐的话，便拿圆滚滚的湿润眼眸望着南条。

南条低头扫了一眼绘本上的文字，上面全部都是便于幼儿阅读的训读，每个假名上面还贴心地标注了相应的罗马音，是为了方便幼儿自行阅读的版本，想了想自己三岁时已经可以阅读汉字了，也轻声劝她。

“亚衣奈ちゃん，这个故事很有趣哦，不自己读读看吗？”

新田翘了翘嘴角，往嘴里塞了根花林糖咔吧咔吧咀嚼着。

“南条你觉得为爱牺牲自己，是有趣的事情吗？”

南条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新田一眼，回忆着幼年时看过的人鱼公主的剧情。

“我想人鱼姬并不是因为爱着王子而选择牺牲自己。阻止恶行的是人鱼姬的善良，就算换了一个陌生人，人鱼姬也不会选择杀害他换取自己的生命。”

新田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南条。

“如果有什么危及生命的威胁，南条你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想伤害无辜者吗？”

南条想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

“杀害无辜者，真的能提高自己的生存几率吗？”

新田勾了勾唇角。

“南条你太狡猾了，那我换个问法吧。假如南条你是一个火车司机，你发现前方是一个岔道，左边有三个工人正在施工，右边有五个工人正在施工。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你会怎么做？”

这次是经典的道德问题，南条早已听过，甚至连带后续的选择，所引发的关于正义与道德的思考，南条也不陌生。她歪头看了一眼新田，仿佛面前是一个真正能够和自己平等交流的，人类。

“我并不是一个裁决者，没有权力决定谁可以活着，谁可以死去。如果真的碰到的话，我是不会做出选择的那一派吧...”

新田却不打算放过这个狡猾地滑过了重点的回答，再次追问。

“那如果铁轨上的那个是自己所爱的人呢？她被绑在铁轨上，而另一个轨道上站着九十九个无辜的人，也什么都不做吗？”

那目光太耿直，太逼迫，南条看向新田，少女的面容如自己一样稚嫩，却有一双如成年人一般冷酷的眼眸。

南条沉默了一会，抬眸迎上那目光，罕见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或许我这样说很无情，觉得所爱的人比九十九个人更珍贵，是一道伪命题。这九十九个人在新田你的问题里，并不是一个阈值，你可以随意设定这个数值，三个人，和九十九个人，甚至全世界五十亿人，对你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新田你已经有了答案。你只是想要引导我说出你想要的答案罢了。”

新田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深沉的眸目滑过刀刃一般危险的锐光注视着南条，良久才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

“所以说，南条你真是个好人啊。对哦，在我心里，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哪怕杀掉全世界的人，我都会眼也不眨地去做。”

新田伸过手来，摸了摸在两人说话时，蜷在南条怀中始终保持安静的楠田的脑袋，轻声问她。

“亚衣奈呢？觉得为了爱的人，杀人也没关系吗？”

南条连忙捂住楠田的耳朵。

“喂！怎么能问小孩子这种问题！”

新田呵呵地笑了起来。

“南条你真是个好人啊。”

南条闷闷地展臂环抱住幼小的楠田，向来清淡柔软的眉目微微皱起。

“就算新田你是不良，也绝对不可以对小朋友说这种话。”

新田看了她一会，笑了笑，轻声道了歉。

“ご免（抱歉）。”

随意的态度让南条面色再度严肃起来，声音也随之严厉冷澈。

“好好道歉啊，亚衣奈可是你的妹妹。”

幼小的孩子如兽类一般直觉到保护自己的人紧绷的身体表达出的不悦情绪，抬头摸了摸南条的脸。

“南ちゃん不要生气，我会保护姐姐，不会杀人。”

南条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幼小的小团子朝她露出清甜的笑容。心里突然滑过一阵不安。

新田这种小二病不良少女就算了，为什么才三岁的楠田也能轻易说出“杀人”这种词。

新田颤抖着嘴唇，跪行过来，好似幼小的楠田是唯一的神，深深俯下身去，把头埋进楠田怀里，又似悲伤又似解脱地长叹了口气。

“好孩子...我们的亚衣奈是好孩子...”

南条怀中抱着小楠田，无奈地看着新田靠过来埋进楠田怀里，三人交叠的姿势实在羞耻过头了，连刚刚那阵怒气也在肌肤接触的倚赖中无声消散。

楠田被新田头顶歪歪扎起的小揪揪顶着下巴搔得有点痒，咯咯笑着，稚嫩的手指像姐姐常常安慰自己那般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姐姐不要怕，亚衣奈很快就长大了，我也可以保护姐姐。”

南条捡起地上的绘本，翻到最后的一页，突然轻声说道。

“亚衣奈ちゃん知道吗？人鱼姬在最后并没有化作泡沫，而是成为了天空的女儿，精灵告诉她，只要你完成善良的工作，三百年后，你就会拥有不灭的灵魂，升上天国。”

楠田抬头往后靠着南条的胸膛，好奇地问着。

“她没有死吗？为什么要三百年？”

南条点了点头，嘴角挂起温柔的笑容，轻声背诵起记忆里的结局。

“也许不需等那么久，人鱼姬飞进人类的住屋里去，那里面生活着一些孩子。如果她是给别人带去快乐的好孩子，当我们幸福地对着她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这三百年中减去一年，但当我们看到一个顽皮让人哭泣的坏孩子，而不得不伤心地哭出来的时候，那么每一颗眼泪就使我们考验的日子多加一天。”

新田连忙用力抹了抹脸抬起头来对着楠田露出灿烂的笑容。

“是哦，我们不可以哭，这样人鱼姬才能早点升上天国！”

小楠田看了看姐姐脸上还残留着泪滴，却绽放着太阳一般的明朗笑容，又抬头看着南条低头温柔如水的微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露出清甜的笑容。

“好，我们都要当好孩子。”

南条趁热打铁地递过绘本。

“那亚衣奈自己读绘本好吗？人鱼姬喜欢好孩子呢。”

楠田乖巧地接过绘本，跑到客厅的小桌旁端端正正地坐好安静地看起书来。

真是个好孩子啊...

南条再度感叹了一下，歪头看着一脸感动的新田，嫌弃地丢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你的目光很恶心诶。”

新田夸张地大叹了一口气，

“当姐姐真难啊...”

“很难吧。又要坚强，又要善良。哦对了，我刚刚说的结局，绘本里没有，你回家想个办法补全吧，我可不会帮你。”

南条笑着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惩罚新田今日的鲁莽。

“も--南条真是坏心眼...”

“はい，はい--”

南条顺手塞了一根花林糖到新田嘴里，晃了晃手柄。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刚强如新田吃了一记投喂也只好乖乖捡起手柄陪南条玩起游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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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女儿的这个隐藏结局是真实存在的，安徒生自己写的。但大多数绘本并没有记录这个结局。安徒生描绘海的女儿的文句十分优美，又很适合儿童阅读，如果能直接看到文字版的话，请忽略童年看到的精简版，读一读安徒生的原文版吧。

火车司机的困境是十分著名的关于伦理道德的哲学问题。出自美国哈佛大学政治哲学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关于这个问题延伸出的伦理，道德，法律，正义的思考非常多。有兴趣可以看看。

南条给出的答案虽然和新田给出的答案的不同，并不存在谁比谁更正确。只是各自立场和经历不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