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目4
“......”萧含光暗自叹了口气,这辞晗,自从见了姬承影之后,便是做了这般往日决计不会做的事来,如此无礼,看来要和姬承影好好解释一番了。
进了内殿,周辞晗便看到姬承影随意的躺在竹编摇椅上小憩,美目紧闭,额上有些汗渍,他观察了一番,却没寻到哪里放有手绢,正挠着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发现萧含光也进了内殿来。
“母...”周辞晗正欲开口,却被萧含光制止。
她先示意周辞晗出了内殿,才走近摇椅查看,姬承影还未醒,入鬓的黛眉却蹙着。难不成是做了什么噩梦么?
下意识凑到近处隔着薄薄的丝帕轻抚着她脸上细密的汗液,正擦拭到唇边,却见手腕处多了一只柔荑,是她醒了。
睁开惺忪睡眼,迷蒙中竟是萧含光替自己擦汗的动作,她握着对方的腕间,她却还在挪动着丝帕:“王后娘娘?”
“看见你脸上浸出些汗渍......你若不舒服便上榻去睡,此间要落枕的。”萧含光面色风轻云淡,笑若春风,仿佛在做什么平常的事一样,可内心却有一种被发现的窘迫,也有温暖细密让她心生涟漪的触感。她竟如此鬼使神差,做了这般亲密之事...吗?
指尖滑动,丝帕随之扫过了姬承影一寸寸面容。
“娘娘?”姬承影抓住萧含光放在她唇上的指尖,她的指尖停留在不对的地方了不是吗?这是怎么一回事?两人并无如此亲密的关系吧!?
“劳烦王后娘娘了。”姬承影声音有些暗哑,慢慢起身,将剩余的汗渍擦干,不知不觉竟睡到了现在,彩儿也没有来通报,想是面前这人不允吧。
萧含光自知不妥,便率先解释道:“本宫见日头尚好,本想带了辞晗出来走走,他念着你,便央着我来看你了。”
两人走出内殿,萧含光就见一群人围着周辞晗在做什么,轻咳了声,人群迅速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只有彩儿一人,还蹲在原地将手中的精致点心捧给周辞晗,露出爱怜的目光,哄道:“公子,您尝尝,这是咱们杞梁殿小厨房师傅做的糕点。”
周辞晗已然看到了离自己不远的萧含光与姬承影并肩而立,接过彩儿手中的糕点,跑过来将点心递给了萧含光:“母后!你尝!”
姬承影凤目流转,见那双适才为自己拭汗的手微微用力,又将小人儿抱在怀里,心里竟是因着这个动作有些不舒服。那人举手投足贵气逼人,偏生是面如春风,和煦暖心。
她是不是要将自己一生的温柔都献给怀里的小孩子吗?呵,真是让人嫉妒的孩子。
许是姬承影的目光太过热烈,萧含光分出一点注意力,发现她盯着自己手中的糕点发呆,难道是睡得腹中饥饿不成?
周辞晗从膝头跳下,到一旁去和彩儿暖竹玩乐,萧含光的注意力才放到自己手指捏着的糕点,晶莹剔透,娇小可爱,确实引人食欲。不顾姬承影的注视,她平淡地将糕点放入口中轻轻咀嚼。
入口及化,虽不是自己平日里喜爱的清甜,却也不显甜腻或者干燥,缓缓咽下,又品到了手边放着的清茶,萧含光内心升起了一丝满足。
手上并没有沾染到糕点的油脂,还是下意识的擦拭了每一根碰过糕点的手指,回味了一番,她蓦地想起为姬承影拭汗之时,无意间碰到的花唇,便如那糕点一般,触感温软细腻,让人不忍下口,又被引诱着想要一尝滋味。
姬承影自是不明白对方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的样子,是想到了什么吗?展颜一笑,又带了些羞赧是怎么回事?
萧含光不知自己的神情俱是落在了对坐人的眼中,却也放下了有些荒唐的念头:若是要知道姬承影唇的口感,定是要亲自尝尝才晓得的,那般狡黠的性子,那般魅惑的容颜,再有着轻柔的声音,不知什么样的父母双亲能生出如此动人的绝色呢!
这般想着,她视线便落在了姬承影的唇上,注意到对方起身后未来得及涂上口脂,不若前晌那般鲜艳娇媚,也是粉嫩的樱色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萧含光兀自清了嗓子,又是抿了清茶入腹,缓解了双目中的淡火,却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
姬承影从她一开始品那块糕点,便注意到对方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的唇观察了良久,最后竟要通过品茶来掩饰自己,有些忍俊不禁。
到底与自己是相近的年纪,萧含光哪怕是嫁给了周昌数年,哪怕是做了周辞晗的母亲,哪怕一直都是这般风轻云淡,生人勿进的样子。
吓退了多少人?这下轮到姬承影若思若无的乱想了,不吧,那些见过她的人,多数没有机会接近她的,而可以接近她的人,又会被她这清冷的性子弄地无聊。周昌,可不就是其中之一么?
一边是盯着另一边的唇许久不见动静,另一边是盯着对方的眉眼嘴角无意识地挑起笑意?这二位怎么看怎么觉着甚是怪异。
“母后,”周辞晗与他的陪玩们都见了如此光景,却是除了幼童,没一个人上前。
“母后?”周辞晗跑回萧含光身边:“适才儿给您的点心,可好吃?”他小心翼翼地问着,努力看着萧含光的神情变化,不想放过一丝一毫,他自是不知晓母后为何盯着黎妃娘娘,也不明白黎妃娘娘怎的也笑盈盈的模样呢?
萧含光终于回了神:“我儿给的自然是好吃。”
见萧含光认同,周辞晗欣喜的朝着彩儿喊道:“彩儿姐姐!你听到了吗?母后说好吃的,你若是还有,便拿了来吧!”
“公子适才给王后娘娘的点心,是彩儿给你的?”姬承影慵懒的开口,不比之前未曾饮茶的时候好些。
彩儿莫名觉得自家娘娘语气里透着一丝怒意,只好先跪在了姬承影面前:“辞晗公子说是有些饿...”
“无碍,”萧含光也觉着姬承影怕是要怎么,便先将话截住:“暖竹也在,既是辞晗说饿,她们服侍公子自然要妥帖。”
姬承影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萧含光还要将她宫里的旧人一并保全了,却也不好发作,挥了袖子示意彩儿起身,看了看在一旁乖巧的周辞晗,又想着之前萧含光确实不似作伪的模样,心里的怒气便消了些。
“这莲心糕是臣妾从小便喜爱的吃食,王后娘娘若是不嫌弃,便将方子拿了去,您那里的御厨该是能做得更合您的口味。”姬承影正说着,就想吩咐奴婢下去准备。
不想萧含光却出口拒绝了:“本宫平日里不吃这些东西,辞晗正是幼年,甜食吃多了怕是要增了火气,也少食些甜食吧?”
最后一句是对周辞晗说的,小人儿一应答应着萧含光,说自己会少食甜食。
姬承影见萧含光当真是拒绝了她,也不再执着,却是笑道:“王后娘娘前些送了清茶来,臣妾还未曾有过回礼...”
“你可是忘了么?”萧含光眉峰轻微向上,给姬承影提了醒:“本宫之前已然说过了,你我共同侍奉大王,此等小事,不必时刻挂在心上。
何况,你不是去过合卺殿拜谢么?”萧含光将杯中最后一口茶水饮尽,站起身,暖竹上前一步为她抖了抖宫装。
“辞晗玩的可还尽兴?”萧含光低头望着周辞晗,他已经拉住了自己的手,想是已经明白马上要离开了。
姬承影看着萧含光的距离自己只有几步的背影,显然周辞晗还没有忘记他来杞梁殿的目的,他正扭头来看她。
“辞晗公子,是来看我的吧?我记得适才王后娘娘有说。”微偏头,姬承影见萧含光听了她的话语,身子停顿了一下,放开了周辞晗的小手。
“是,黎妃娘娘可以抱一下辞晗么?”周辞晗察觉到萧含光已然放开了他,便施施然走到姬承影的身前,抬头,乌黑发亮的眸中充满了渴望:“可以吗?”
对方还没有回复,却将他认真的样子看在眼里,看来他真的很期望自己抱他,甚至张开了手臂,俨然一副姬承影不抱,他就要闹腾的架势。
果然小孩子才有又任性随心的权利的吧,姬承影哪怕忽略萧含光的因素,都觉得抱他是理所应当的事。
弯腰将满怀期待的周辞晗抱起来,就察觉到对方在自己怀里蹭了蹭脑袋,就挣扎着要下地了。
她又周辞晗放下来,伸手抚摸着他的头:“辞晗公子如此喜欢臣妾,今后多来便是。想来,王后娘娘也期望公子多开怀一些。”
看向萧含光,对方直视过来,沉默未几,点头同意。
“黎妃娘娘也喜欢辞晗的吧?”周辞晗见姬承影主动邀自己常来,歪着脑袋推断道。
“自然,公子如此招人喜爱,本宫自然喜欢的紧。”姬承影站起身,牵着周辞晗的小手,将他交到萧含光手里。
手指交付之时,自然划过萧含光微凉的手心,对方眉间蹙起,又不好发作的样子,引起嫣然一笑,姬承影后退几步,算是送萧含光。
周辞晗再次让萧含光停住脚步,对方也不气恼,却也让姬承影看不出喜怒。
“黎妃娘娘是最喜欢辞晗的吗?”小嘴瘪着,仿佛忆起了什么不痛快的往事。
“辞晗...”萧含光终是忍不住开口,她知道这小鬼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及时阻止,小人儿的话已然回荡在大殿里了,轻而易举飘进了姬承影的耳朵里。
用丝绢掩着嘴角笑了笑,姬承影当下明了,周辞晗还不想随着萧含光离开呢!真没想到自己竟对这个幼童又如此魅力,亏他想了各种奇异的问题来问自己。
姬承影将唇附在周辞晗耳边语了一句,周辞晗才心满意足的与萧含光离开杞梁殿,回合卺殿去了。
看着一众人离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姬承影抚了抚自己的唇,萧含光竟是借着为自己拭汗的工夫,碰了自己。
不说有意无意,她那淡然的态度,真的让人觉着她是不在意的作为。要说她是故意为之,连姬承影自己都是不信。
萧含光是什么人?大周国的王后,全天下地位最尊崇的女人,就算她对周昌没有感情可言,也不会对自己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有兴趣,难不成,她对周昌无情意,竟是有磨镜之好么?岂不是天大的玩笑?
无奈地露出了笑意,她下结论过早了,难不成稍有暧昧便是磨镜吗?只是这寂寞的宫殿中,有一个感兴趣的人着实不易,姬承影要接近萧含光,为报仇,为解闷,为...
姬承影下意识忽略了对方带给自己内心的悸动,不过将这种心情当做一闪而过且不必在意的东西。
自己即是周昌日夜想拥有的人,自然是抢夺了对方的荣宠,某些事情上不可避免会产生些冲突了。如此,接触的时候,萧含光应是不会给自己好脸色,所幸,周辞晗当下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孩子就是孩子,全凭直觉判断喜恶,真是叫人羡慕。
可萧含光竟表现的这般好说话,全然不担忧自己将来会骑到她头上,还纵容周辞晗与自己亲近,为自己送了萧城特供的清茶...众人皆云王后娘娘和善亲仁,她自然是在今日体会到了,还感受到对方清冷的性子。
她不爱笑,即便是笑了,也总是淡然的模样。唯一对着周辞晗的温柔的笑,却竞相落入了自己的眼底,如鸿雁轻羽,撩动着自己的心尖。
这样的人,真是危险啊!
姬承影又是独自一人用了晚膳,正尝着点心,便想起后晌萧含光将一块莲心糕执在手里的样子。
“彩儿?”她轻拭了嘴角,将糕点碎屑弄干净:“我记得,王后娘娘尝的是莲心糕?是也不是?”
“是,”彩儿站在身后,恭敬地答道。
“本宫觉着王后娘娘说是喜欢这个,不过是为了哄辞晗公子罢了。”姬承影看向彩儿,对方想也不想,便反驳道:“王后娘娘从不说谎的,也不会为了哄辞晗公子就打破自己的原则。”
“哦?你又知道了?”姬承影轻笑出声,她不怪罪彩儿,她想要了解萧含光,彩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那是自然,”彩儿一脸骄傲,她对萧含光的崇敬溢于言表,姬承影感觉得出,接着道:“王后娘娘母仪天下,品行自是没得说,大家都说,她若是个男儿,必然是治国良臣,匡扶我周室,不在话下。”
“啧啧啧,”姬承影打趣她,故意道:“依照本宫看来,你们大概还探讨过,若他是大王,必是千古一帝这样的事吧?”
“娘娘尽会打趣奴婢,”彩儿红了脸,嗫嚅着道:“不过,不瞒您说,若王后娘娘当真是王,不知要比现下的大王强多少倍。”
“确实可惜了,是个女儿身啊。”姬承影却不放过这个可爱的小婢女:“本宫觉着,她若是个玉树临风的君子,不知多少人会踏破门槛,多少女子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吧?”
“嗯!”彩儿想着萧含光的模样,即便是冷清清的,却也格外引人注目,处处透着别样的风情。
“看来,你对本宫印象不怎么样啊?及不上你家王后娘娘的一半么?”媚眼一扫,彩儿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姬承影的陷阱,吓得跪倒在地:“娘娘,奴婢,奴婢没有对您不恭敬的意思。您恕罪。”
“好了,本宫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姬承影说着,却有敲打对方的主意:“你且记清楚了,现在的主子是本宫,若是你叛了本宫,投靠你的旧主子...”
彩儿赶紧表明自己的衷心,给姬承影磕了两个重重的响头:“奴婢一定不会背主的!娘娘相信奴婢啊!若是背了主,奴婢愿,愿下狱受最严酷的刑罚!”
“那本宫希望你不要有这么一天。”话锋一转,姬承影又道:“你起来吧,虽说你那旧主言明不喜甜食,奈何本宫觉着,偶尔做给辞晗公子吃也是好的,你便将方子差人给合卺殿送去吧,就当本宫答谢王后的清茶叶了。”
“等等,”彩儿还未离开内殿,姬承影叫住了她:“将晚膳时用的也送一些过去,说不定会喜欢。”
“娘娘想得甚是周到,奴婢这就去办。”彩儿欢天喜地地跑出了内殿,她还是很喜欢她的新主子,不过,心大多数还是向着萧含光的。
合卺殿的人很快便收到了来自杞梁殿的回赠,一个丫鬟报给了暖竹,暖竹及时报给了正在焚香礼拜的萧含光。
听着暖竹的话,萧含光内心毫无波澜。虽说自己言明了不喜,可姬承影还是送了来,甚至送来了其他的新鲜玩意儿。
如此小事她无需过问的,不过,想到周辞晗大概是欢喜的,便吩咐待周辞晗明日来请安之际,准备新式糕点招待。
她忆起回宫的路上,周辞晗兴奋的表情,她忍不住好奇,姬承影与他说了什么,竟如此让他开心么?
周辞晗仿佛瞧出了母后的好奇心,便主动拉上萧含光的手,这架势有些掩耳盗铃,好在侍从们都很识相,自动站远了些。
“黎妃娘娘说,她最喜欢儿。”周辞晗简易地回复了萧含光的好奇,便闪着眼眸看着她:“儿也很喜欢黎妃娘娘,不过母后放心,儿还是最喜欢您。”
“我儿乖巧体贴,善解人意,自小又是丰神俊朗,聪慧机警,这合宫上下,没有不喜欢我儿的。”萧含光言笑晏晏,让人看不真切。
周辞晗从未怀疑过萧含光话语的真实性,现下却联想到了周昌,便小心谨慎地问道:“可,父王他...”
话未说完,萧含光便开口阻断,她的语气还是温柔的:“你父王,不过是个例外,他喜爱与否,对我儿来说,重要么?”
“这,”周辞晗未曾料到萧含光竟会如此发问,他是周昌之子,且是独子,不出所料周昌百年之后,自己要继承大统,中兴周室的。
周昌喜恶,真的重要吧,他至今不明白自己为何被厌恶,也没有人来主动告诉他,他又不能问,当真困惑。
“我儿将来,是想要当这大周的王么?”萧含光头一次重视这件事,她原本以为自己给的爱让周辞晗觉得足够。
周王室单传不是什么奇事,想来,周辞晗幼小的心里,觉得自己将来会顺理成章的登上至尊。
他觉着,拥有周昌的爱,才是完整的么?
“儿不明白,父王为何不喜欢儿,是儿哪里做的不好,惹父王的嫌么?”周辞晗眨巴着眼,渴望萧含光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面对这样的周辞晗,萧含光自是不忍的。毕竟是自己亲自养大的孩子,她不忍告诉他真相,也不想他为了得到周昌的爱护对自己有所怀疑,明明这不关他的事,是周昌一手造成,却要这个孩子来承担他的恶果。
蹲下身,与周辞晗平视,萧含光摸着他的头,为他整理了弄皱了的衣衫:“当大王是件辛苦的事,要为苍生黎民着想,你看你父王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连后宫都很少进。”
顿了顿,萧含光口中吐出她人生中第一次谎言:“并非父王不喜欢你,我儿天纵英才,将来必定要成就一番伟业,你即是唯一的公子,你父王他,自然是要对你较为严厉的。”
周辞晗信了萧含光的话,他坚信母后是不会出言有假的,便恢复了之前开心的模样,拉着萧含光继续回宫的路程。
她骗了人,还骗的是个孩子,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怕日后周辞晗揭穿自己,明知他就算知晓了实情,也不会怎样,却在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主子?”暖竹见萧含光陷在沉思里半天没有回应自己,只得抬高了声音:“您的汤浴备好多时?您再不去,水怕是要凉了。”
萧含光便回了神,展开双臂,让暖竹伺候自己褪去繁琐的宫袍,径直去沐浴了。
沐浴是萧含光平日里最大的爱好。沐浴之时便是她一天最为放松的时刻,今夜的直觉却告诉她,姬承影进宫只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与往日不再一样了。
姬承影顶着黎筱的名头随时都会被戳穿,到时怕是要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她不信姬承影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与周昌也毫无感情可言,进宫来避祸只是她其中的一个目的,凭着周昌盲目的宠爱便能达到,那么她大可不必对自己恭敬有加。
若说是看上了王后的位子,那也该去讨好周昌才是,与她萧含光这般交好也是不必的。难不成是要...
这最后一种目的,是萧含光最不想猜测的,她自然知道姬式被周震王灭了族的事,虽说很多人怀疑是陷害,却让萧含光明白了这么多年来萧瑾为何要明哲保身的做法了:功高震主。
崇侯姬重与穆侯萧瑾同朝为官,萧瑾就比姬重低调得多,周震王明升暗降的做法哪怕是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却没有人想再起战端。
再者,两位侯爷兵多将广,让周震王不得不防备,姬重此人本就张扬霸道,对周震王的做法心怀芥蒂,被冤枉之后竟是不去洗脱罪名而是顺风而起,假谋逆也成了真。
萧含光不为什么天下,她只是不想姬承影将这些账算在萧家头上,谁让萧瑾是镇压姬重的主要人物呢?若是真的由着姬承影胡来,怕是要出大事了。
现下,姬承影顶着绛侯黎焕之女的名头,怕是这绛侯是受了周昌的意,不然怎会接过这个天大的麻烦?
抄家之时,贵族世家分明是将姬氏一族当做了洪水猛兽,之前的纠葛羁绊全部抛诸脑后,唯恐周震王将自己与姬氏连在一起,一并下狱受刑。
绛侯黎焕作为一个因着姬氏而起的新贵族,姬承影怎么会轻易放过,为了报仇反咬一口都不为过吧?
思来想去,萧含光发觉最有可能的竟真的是自己不愿猜测的那种结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水早就凉了。
暗自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萧含光又不清楚姬承影到底要如何做,只能见招拆招了。顺手拿过巾帕擦干身子,萧含光穿好亵衣,唤了暖竹来收拾了,夜既已深。
此时萧含光还不知道,她与姬承影会产生何种纠葛。
万籁俱寂,合宫上下俱是歇了。连杞梁殿也不例外,唯独姬承影知晓,她虽是闭着眼睛,今夜却无法入眠。
当夜叫彩儿去送了糕点给合卺殿,她想第一时间知晓萧含光的反应,便偷偷着了轻薄的夜行衣跟了去。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却是顺着心意去做了想做的事。
萧含光的面无表情让她有些不爽,自己想方设法的接近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不过,好在萧含光并不是针对她一人如此,这更是激发了她的好胜心,她一定会让萧含光见识到自己的魅力,从而成为自己复仇的助力。
被自己的王后背叛定是件心痛无以复加的事吧?哪怕王后与周昌并无情分可言,为了周辞晗,萧含光会愿意的。
一个人在合卺殿内殿屋顶想了想,姬承影满意的打算离去,正要行动,便听到暖竹说要侍奉萧含光沐浴的事。
鬼使神差的,姬承影竟是跟着步伐一起到了沐浴的侧殿去。萧含光身为皇后,自然拥有与周昌规格相差无几的浴池,只是萧含光从来不会用,久而久之竟成了周昌与后宫宠妾鱼水之地。
萧含光对此视而不见,也助长了那些恃宠而骄的夫人们的嚣张气焰,虽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萧含光不敬,暗地里却嘲讽她不受雷霆雨露,自无所出,还收养了周辞晗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倒霉蛋。
好在,现下还没有人与周昌提出要取代萧含光的想法,她们自己都是有分寸的聪明人,知道自己出生家世样样不如王后,便暂时压下这个野心。
眼见萧含光遣散了想要伺候的宫女,一个人走进了侧殿,姬承影倒是奇了,她沐浴之时竟不需要人在一旁吗?亲力亲为的作风确实不像是一个王后该有的。
姬承影偷摸着到了侧殿屋顶,小心翼翼掀起一块瓦片,往下看去,那般美景竟是平生未曾动容的!
额前光洁,双眉微蹙,眉飞入鬓,不染而黛。凤目微阖,睫羽轻动,面染樱色,肤细若脂。瑶瑶琼鼻,檀口微启。
她除去了满头的金饰银坠,青丝泼墨般渲染在了身后,她褪去了层层阻隔,妖娆妩媚,即使周身散着清冷的气质,也断然隔不开那份盎然春色...
看萧含光的神色,明显在思考着什么,听彩儿提过,王后娘娘其实是会武的,冬日里也时常在后园舞剑抚琴,现下却没有发现屋顶竟是藏着个人,屏息着偷窥她的一举一动。
姬承影只略略瞥了一眼,再不敢看,心如擂鼓地匆匆合上那片砖瓦,随着水声撩落的声音落荒而逃。
待到了杞梁殿,彩儿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家的娘娘竟是如此穿着打扮,行色匆匆,像是适才去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这王宫之中,有什么地方岂是她黎妃娘娘想去又去不得,非得出此下策的呢?
彩儿百思不得其解,便放弃了自己的无端猜疑。主子的事不是他们下人可以打探的,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这个道理浅显易懂。
默然服侍了洗漱,彩儿就告退了,徒留姬承影面上挂着可疑的酡红久不能散。
当晚在塌上躺了良久,都不能入睡,一闭眼全是萧含光,她咬着糕点的贝齿,她咀嚼时的嫩唇,她冷然无情的眉眼,她精致而动人心魄的玉体...姬承影睡不着!
连着几日。
姬承影心烦意乱,却不曾剖析为何要因着看了萧含光,整日里躲在杞梁殿内殿里窝着不出门。
她下意识躲着萧含光,她害怕看见萧含光,便能联想到那晚她看到的景致。哪怕是侧殿之中雾气缭绕看不真切,哪怕是她堪堪揭开了一块瓦片,哪怕是只看了一眼呢?
她头一次为自己这般好的记性感到难受,像是做贼一样,生怕萧含光得知了此事。
同为女子,姬承影的姿色较萧含光而言,不仅毫不逊色,甚至略高一筹。她是周室至今为止最惊艳绝绝的宠妃!
虽是没有封号,却丝毫不能成为周昌宠爱她的阻碍。周昌原本的意思,是要直接封她做后位之下的贵妃的,可惜姬承影以自己并无所出,而那些大臣们也极力干涉给拒绝了。周昌皱着眉对大臣们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姬承影现在还能记得起来。
可惜,姬承影不可能一辈子都窝在杞梁殿里不出门,就在她每日除了用膳沐浴等杂事,就是沉浸在恍惚中。
年关将近,周昌也快要回来了,萧含光是王宫的女主人,自然又许多事要忙,忙到顾不上照顾周辞晗,小公子自觉受了冷落,便要找玩伴陪自己。
他在王宫里并没有什么同龄人可以陪玩,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们又受了夫人们的叮嘱,不和周辞晗混在一起。那些侍从婢女又不得放下他的公子身份,以至于他孤单寂寞的很。
托腮折着手里的花枝,周辞晗满面愁容的样子让忙碌的暖竹看在眼里,小婢女走过来为他拢了衣领子,语气温柔清新:“辞晗公子在愁些什么呢?”
“暖竹姐姐,”周辞晗抬起头,清朗的小脸上展不开紧蹙的川字:“我好无聊,都没有人陪我玩。”
“公子,将近年关了,娘娘每年此时都忙得紧...你不可以去扰她,若是无聊的话,奴婢找人来陪你吧。”暖竹想了一下,根本没有人适合陪着周辞晗玩的。
“不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周辞晗倒是懂事得很,他知道不管谁都没有时间陪他玩了。
“暖竹姐姐?”周辞晗拉了她的衣袖:“我知道去哪里玩了,你去忙你的事吧。”说着自己跑了出去。
“公子?公子你上哪去?”身后忙不迭跟了一溜小侍从,大家就是再怎么忙,都是要顾及这个王后的儿子的。仅仅是因为他是王后的儿子,周昌可没承认过。
王后娘娘瞧着就是个心善的主子,也不能因此怠慢了她交待的人。即使这个公子不得恩宠。
一口气奔至墨园,周辞晗才算是停下来,寒冬腊月里的墨梅开的正旺,萧含光总会抽空让人剪几只回去装点合卺殿。想来,在合卺殿尚未看到墨梅的影子,怕是母后忙着顾不上这种小事,他今日便要行一行孝道了。
母后若是回了宫,看到内殿有她爱的墨梅,定是欢喜的,恰巧想与母后撒娇,让宫里的御厨为自己多做些糕点吃。
正想着,周辞晗便是要动手了。奈何他年幼,还是个孩子,天气又冷得紧,着急忙慌了一阵子,收获颇少。
那些追着出来的小厮已然求过这个小主子让他们来,奈何他心高气傲,势必要自己做成这件对他而言异常艰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