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目12
“我二人有家眷亲属在源城落脚,此番前往便是想去探望。”萧含光随意扯了个由头便与连熙攀谈起来,全然将姬承影落在身后不加理睬。
总是一番赶路,月色初露才算是到了源城。
三人在城门口别离,连熙对萧含光相见恨晚,感慨道:“不曾想,竟还有萧兄这般谈吐不凡之才,在下敬仰感佩,若是方便,您寻得了亲眷,便与姬兄一同过往寒舍一叙。”
“此番识得了连兄,亦是我二人的福分,待到事情办妥,定过府一叙。”萧含光抱拳道:“便与连兄在此别过。”
“萧兄,姬兄,保重。”言毕,连熙打马便走远了。
萧含光自是将姬承影的不快尽收眼底,奈何,因着要从旁知晓源城的情形,才不得不将她先放在一旁晾着。
进了城,萧含光目光所及,遍地流民,饿殍满城,震惊之余,实属痛心。
“身在王城,竟不知百姓流离至此等境地。”萧含光下了马,与姬承影一道将所剩不多的钱粮一一分给周遭的百姓。
那些饿了些许时日的人一见有人分发粮食,一哄而上,不肖片刻,二人能发派的东西便无了。
奈何她二人匆匆上路,为了赶路不误时辰,俱是轻装简行,能发的东西不过区区,暂且让十数人饱腹一餐罢了。
见没了粮食可抢,那些人又一哄而散。
萧含光对此情景,不忍多看,眼见要入夜了,即刻与姬承影寻了户看着不错的人家。
扣开了门,门里走出一小厮,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见二人相貌不凡,不似不法之徒,才问道:“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我二人初到此地,见此间客栈皆是闭门,不得已想要借贵府宝地暂居一宿,不知可否劳烦小哥通禀你家主人一声?”萧含光对下向来宽宥,出门在外更是彬彬有礼。
好在小厮不是那等豪强家的家丁,听萧含光如此说,便作揖道:“还请二位稍带片刻,我这便去通传。”
萧含光回礼,便与姬承影在门口等了片刻,那小厮领了人复来,迎道:“二位公子快请,我家二少爷已在前厅等候二位。”
“如此,多谢。”萧含光与姬承影将马交于其他小厮,便与先前的小厮一同去了前厅。
一路上家丁与婢女亦是不少,二人料想是到了大户人家。
甫一入厅,萧含光便觑见了连熙端坐在一旁饮茶,瞬时便明白了,竟不自觉寻到了连家来。
连熙见是此二人,起身抱拳道:“原来是萧兄与姬兄,看来二位兄台与在下当真是有缘,不过分别一个时辰,又在寒舍见面了。”
“此宅原本是连兄府邸,在下与贤弟进城后寻不到尚可落脚之地,实属无奈之举。”萧含光亦对他抱拳,又道:“若知此地乃连兄府邸,万不敢来叨扰。”
连熙当真是合了萧含光的眼缘,道:“寒舍虽寒苦些,家兄亦是喜好结交之人,不若就在寒舍住下,改日在下多派些人手,于二位兄台寻亲亦是有所帮助的。”
“那便多谢你了。”姬承影似笑非笑地盯着连熙,猜想他是否将萧含光女子身份看穿,起了肖想,话里话外不带客气。
连熙却不介怀她的莫名敌意,依旧笑道:“承蒙姬兄不嫌弃,萧兄便也允了吧。”
“再推辞便是在下的不是了,多谢连兄。”萧含光见姬承影应下了,便不再推辞,答应住到连家府上。
连熙拍了拍手,即刻有小厮上来问道:“少爷,您吩咐。”
“二位兄台想必未曾用过晚膳,你即刻吩咐下去,命厨房做些菜来。还有,收拾两间客房于二位兄台。”连熙想了想,又吩咐了些许,便叫小厮下去了。
三人落座,萧含光寻思着欠了连家人情,便道:“先前听闻连兄说起,家中遭了变故,便放下了外地的生意,不知可否有地方用得上我二人,萧某可略尽绵薄。”
姬承影倒是堪堪坐着也不说话,冷着脸叫人捉摸不透。
连熙摆手道:“不妨事,在下归家前舍妹便处置妥了。”
“如此甚好。”萧含光见已然无事,便专注饮茶。
少顷,小厮便将饭菜端上来。连熙与二人一道坐着用了些。
“源城饥民甚多,不知何故。”萧含光漱了口,便旁敲侧击地问道:“连兄可知一二?”
“实不相瞒,在下不知其中缘由,只听舍妹道过,方圆百里村庄农舍因着山崩之势皆毁于一旦,独源城幸免于难,百姓便离家来此。”连熙对此事也颇感蹊跷,反问道:“难不成萧兄亲眷沦落源城,也未可知?”
萧含光却将话题移开道:“萧某听闻王室确有派人来处置山崩流民之事,城内流民竟还是如此之多,不知那钦差是如何办的差事,竟不怕王上治罪吗?”
“萧兄言重了,连某亦是听闻有此钦差,想必今日入城时天色已晚,官府早早收兵,不曾见到罢了。”连熙想了想,他觉着钦差即是派往此地办差,不说办的好坏,也定要将王命复了才是,断不会将身家性命饮此事败落。
姬承影见二人又攀谈起来,颇觉无聊,便起身道了句:“我去外面转转。”头也不回的走了。
连熙见她此番动作,打趣道:“姬兄与萧兄当真是情同手足,若他为女,定是要嫁了萧兄的。”
萧含光被他的话说得耳尖微红,侧脸避过了连熙的双目,淡笑道:“他与我熟识多年,情如兄弟并非言过,儿时心性罢了。”
“听闻官府与城主府,每日午时于东门放粮接济百姓,若萧兄不嫌,明日与连某同去如何?”连熙发出邀请,萧含光不做深究,欣然应允道:“有连兄带路,萧某却之不恭。”
二人复又交谈一番,直至家丁来寻,说是小姐请二少爷过去,连熙才起身,抱拳道:“今日便到此吧,明日巳时,连某在此候着萧兄。连贵,将萧兄伺候好。”
萧含光抱拳送他,回到客房,发觉隔间亮着烛光,便扣门问道:“可在?”
“已歇下了。”姬承影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语将萧含光拒之门外,不曾想她竟推门而入。
姬承影分明是坐在桌边饮酒,见此情景,面红到了耳根,蹙眉道:“分明已歇下,你竟如此...”
“何以动气?”萧含光短短一言,将姬承影的理智悉数拉回。
是了,她何以动气?挚友也好,盟友也罢,何来动气之说?要言明她觉着萧含光看上连熙,连熙亦是如此?萧含光定要追问,便是看上,她何以动气?她以何种身份?
来源城本是为着百姓,即便不知,姬承影也懂,萧含光定是为此与连熙数次攀谈,可她还是见不得萧含光与男子交往过密。
连熙虽好,翩翩君子,为人亲善,连家想必亦乃富甲一方的大户,她姬承影呢?
不过罪臣之女,举目无亲,现下的光鲜竟得益于仇人,即便萧含光应允了她,同她一起,她拿什么与她一起呢?
萧含光自小便是天之骄女,怎能让她与自己浪迹江湖不知三餐着落?
姬承影思及此,心生退缩之意。她头一次,觉着自己不行,不如旁人。
骄傲如她,不得不将心思收起,看着萧含光坐下,为自己斟满一斛酒,又独自饮尽,才道:“我何以动气,自是与你毫无干系。”
听她如此说,倒叫萧含光不知怎生应对,惊诧之情在眸中一闪而过,萧含光低声道:“如此,甚好。”
若她与平日里一般,她还可顺水推舟地安慰一番,将连熙所言之事告知,现下她心神不宁,她又如何愿她涉险。
城主府与官府衙门的水多深,她是不知,此次探寻,乃是机密,若是不留意,招致有心人利用,消息递往前朝,才是祸事。
如此,只得自己事必躬亲了。
二人皆不再言语,各自怀揣心事,饮酒罢,萧含光起身,掸了两手衣领,低声道:“你早些安置了吧。”不待她开口,便回了自己的客房。
世间情爱种种,已将姬承影的心思悉数虏获了去,眼见萧含光走了,再与小厮要来一壶酒,独自直饮到天亮,终是熬不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萧含光却是早早睡下。她尚且有要紧事需得处理,刻不容缓,分不出精力与姬承影如何。
翌日,姬承影朦朦胧胧地听到人在屋外走动的声响,惊觉自己竟趴在桌边睡了半宿,起身活动了筋骨。
将衣物整好,才喊婢女端来温水梳洗一番,近处的婢女小厮皆受了连熙吩咐,对此贵客不敢稍有怠慢,无一不是恭恭敬敬。
用过早膳,姬承影想着去寻萧含光,可那些婢女竟不知她出门去了何处。
“姬公子,小的听我家二少爷昨夜相邀,萧公子此刻定是与二少爷道东门去了。”问了一圈,终是有个知情者。
那小厮想来是伺候连熙的人,又道:“二少爷走前吩咐小的伺候好您。”
“东门距此需得多久?”看了看日头,不过方入了午时,姬承影便道:“不知他二人现下在何处,我需得去寻,还劳烦小哥将我的马牵出来。”
“姬公子!”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姬承影回身,见是一位容貌与连熙几分相似的女子,便猜她是连熙口中的舍妹了。
那女子福身道:“小女连城见过姬公子。”
果不其然,正如她所想的,此女便是连熙的妹妹,姬承影不好冷着颜面,便微微一笑道:“在下姬辰,见过连小姐。”
“昨夜听连心说二哥带回两位好友,俱是俊杰,今日一见姬公子,果真如她所言。”连城与连熙相像,却因着是女子,便是面若芙蓉,目似清水,朱唇点点,颇有弱柳扶风之姿。此番言语,姬承影当她是夸赞之言了。
当即笑道:“连小姐谬赞,姬某不过平常男子罢了。”
连城却不放过她:“源城地界,想来,再无比姬公子俊美的男子吧?”
姬承影倏地睁大眼定定地盯着连城笑意盈盈的模样,才料到她定是看透了自己女扮男装,故意打趣她的。
当真让人生火。
“姬某尚有要事,失陪。”姬承影一拱手,便径自离开。
贴身婢女连心站在连城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何必要招惹他?不过一个男子罢了,在府上住几日定要离去的。”
“你这丫头,”连城盯着姬承影匆匆离去的背影,肯定道:“什么男子,她那身段分明是个女人。”
“女...女人?”连心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磕磕巴巴地道:“难不成,是少爷带回来准备娶做夫人的?”
“呵,”连城将手中的小扇随意摇了两下,冷笑道:“不管是否是哥哥要娶之人,依我看,现下,她尚未与哥哥生情。既未生情,便有机会。”
连心听着小姐说话的口气,便知她定是有所图谋,问道:“小姐怎知她对少爷无情,小姐又打算如何?”
“若是生情,方才怎地不带她出门去?我当然是趁着她未生情,便将她赶出去。只是拿萧公子不知何许人...”连城捏了一把连心的脸,有些气恼地道:“你啊,何时能开窍替我分忧。”
“奴婢自知蠢笨,”连心委屈地揉了揉脸,又笑嘻嘻地看着气恼中的小姐道:“小姐聪慧过人,必是不需奴婢帮忙的。”
连城当即被她这般话说得无奈了,咬咬牙道:“你啊,看来是本小姐太宠着你了。去将兰院的花草全数浇了,不然不许你用午膳。”
连心一听大小姐居然要罚自己,嘟了嘟嘴:“好嘛,那奴婢现在就去,小姐的午膳让连云伺候吧。”
“快去快去,我想着哥哥快回来了。”连城一面说着,一面走去厨房吩咐多做几道哥哥爱吃的菜,又到前厅等候连熙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萧含光,姬承影与连熙俱是坐在前厅里与连城用午膳。
“哥哥前晌与萧公子到东门去了?”连城将连熙最爱吃的清蒸鳜鱼夹了些放到他的碟子里,装作无意地提起。
连熙看了看眼前的鳜鱼,又看了看等他回话的连城,认真地道:“是,小妹是想要买什么东西吗?吩咐连心去买与你便是。”
“不,”连城未等到想要的答案,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与萧公子去东门做何,那里已是源城最乱的地界了。”
“萧兄与姬兄有亲眷,怕是流落至此,我尽地主之谊,遂带他去寻。”连熙被小妹看得心里发慌,便低头进膳。
午膳间再未闻四人说过一句。四人各怀心事,又不方便公然提及,只得压下。
回了房,连城憋了满肚子怨念,朝连心抱怨道:“那姓萧的,竟也是个女子!我算是知道,原来哥哥看上的是她,而不是那个姬辰。”
正端着点心准备搁下的连心听她说萧晔也是女子,当即哑然。
“我便说,哥哥何时如此热心了,不单将两个男子留在家里,还带他们去寻亲?分明不是个生意人的样子。”连城还在抱怨,拉着连心的袖子,让她坐在一边,接着道:“方才你也看见了,哥哥看萧晔时,都不如看姬辰时坦率,八成是我猜的那般。”
“可是小姐,我看萧公子,呃,萧小姐对少爷也并无情意啊。”连心不懂,为何小姐看萧晔的眼神比看姬辰的眼神还要可怕,虽为女子,她便觉着姬辰之美胜过萧晔。
连城叹了口气,道:“那萧晔对哥哥无甚情意我也是知晓的,只是你不知,姬辰属张扬之美,无所谓妆容如何,都掩饰不住,可萧晔那般的内敛之美,防不胜防,我瞧着哥哥便是喜欢这等女子。”
“小姐,你这一说,奴婢好像明白了,先前少爷喜欢的黄小姐,便是与萧晔这般内敛的。可是奴婢不知,黄小姐分明与少爷有婚约在身,之前黄小姐也是对少爷很好,突然却变了卦退婚,甚至急匆匆嫁于了城主家的刘少爷,这是为何?”连心想着头几年发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因着...”连城顿了顿,手里捏起块点心,才道:“她觉着哥哥骗了她,失望之极,才嫁于了刘德瑾。”
“骗了她?”连心此刻倒是聪明起来,一把抓住重心,追问道:“少爷那么好的人,怎会骗她?到底骗她何事啊?”
“咳咳,”没想到平日里带着几分傻气的小丫鬟会追问,连城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敷衍道:“此事也不是哥哥故意为之,事关重大,我也不便于你说了。去煮些茶来,本小姐饮了要去看哥哥。”
小姐自小便喜欢粘着二少爷的,连心清楚,只是,少爷是男子,小姐长大了竟也还是那般黏着他,不过,小姐开心最重要吧。
这样想着,连心便去泡茶了。
与此同时,姬承影房内。
“你唤我来,究竟何时?难不成便是叫我与你饮茶吗?”萧含光盯着杯中所剩无几的茶,这已是她饮的第三杯。
午膳后回房,姬承影将她拉至最近的房中,饮茶便饮茶了,她以为姬承影是有事要说,谁知她竟一言不发。
话在姬承影心中转了又转,始终说不出口。
她想问她是否注意到连熙看她的眼神,想问她是否知晓那种眼神代表的含义,想问她若是知晓,会如何回应...她有许多想问,却看着平淡着饮茶的萧含光,一句都问不出。
她无从下手,她知晓自己没有处境,亦是没有资格或是立场问她。
那是萧含光自己的事。
若她因着自己发问起疑,愈是麻烦了。
“若无事,我便要去拾掇妥当,晚些要去城主府拜谒的。”萧含光饮尽,放下茶盏,抬步便往外走。姬承影没有拦她。
又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昨夜是半醉半醒,现下却是清清楚楚。
姬承影又想到,若是没有心悦她,怕是能如之前一般,一心想着复仇之事。
是了,复仇,她进宫便是复仇的,萧含光是她复仇之路上的助力,却不是她的目的。她怎地能将血海深仇抛诸脑后,陷入这无边的情爱烦恼中呢?
强行打起精神,姬承影追至萧含光的屋内,见她正篦发,咳了一声,道:“今晚到城主府,可否,让我与你同去。”
萧含光顿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着站在门口踌躇着的姬承影,这才微微笑了笑,点头道:“你愿与我去,自然是好的。进来坐吧。”
“嗯。”姬承影顺理成章地进来,合上门,坐到桌边,安静地看着萧含光篦发。
萧含光透过铜镜,望着端坐在一边的姬承影,一时之间没了言语,只得寻了句话打发时间:“你这两日何故生气。你当日说与我无关,我本不该过问,只是,既然你与我同行,我该是于你些关怀的。”
还是那晚的发问,她竟未忘了去。
姬承影抿着唇,快速思索一番,答道:“你还说是与我同行,便见了连熙抛下我不管...你与他那般谈得来,是否记得此次出行的目的?”
她说的委婉,若是不知她的心思,萧含光怕是真的信了此间意思,奈何,萧含光已知她对自己的心思,要听出她这番话后之意,轻而易举。
原是姬承影嫌连熙碍事,又嫌自己将她抛下,这般气着,约莫是吃醋了吧。
萧含光竟觉着此番忸怩的姬承影可爱得很。她那小女儿的姿态,往日里绝无仅有,今日一见,萧含光止不住有些心动。
是了,姬承影着了男装,亦是挡不住她的风华绝代。世间不管男男女女,皆受她的魅惑,可真是个祸国的妖精。
“你这般盯着我作何?你还未回我的话呢!”姬承影看她停下篦发的动作,不由怕露了马脚,叫萧含光起疑,便喊她回神。
萧含光笑道:“自是不会忘的,我与连熙不过萍水相逢。正好他是本城人士,于我此次处理源城事宜颇有帮助罢了。你不必,不必介怀。”
“我不介怀。”自是不能的,谁让你是我姬承影看上的人?姬承影默默将话咽到腹中,萧含光肯与她解释,极好。如此,姬承影才安心。
连熙不过源城名门,一无武艺,二无功名,天大地大,若萧含光当真看上他,将来他要如何护着萧含光?
凭他的本事,约莫是入不了萧含光的眼。这般想着,姬承影阴沉了两日的心思才算放晴。
萧含光眼见她唇角弯起,复又拿起木梳篦发,道:“你不介怀便好,今晚到城主府,我已打探清楚了,源城的郡守也会到,说是要商议赈灾事宜。若不是他们请了连熙去,我还真想不到法子。”
又是连熙,此人当真阴魂不散。姬承影暗中嘀咕了一句,萧含光虽听地真切,却不说她,接着道:“若我们不慎泄露了身份,这事怕是不好办了。”
泄露身份,是了,她们此番要着男装前来,俱是因着想要暗查,不方便透露的。萧含光的话分明是提点自己,时刻当心。
“是我的不是。”姬承影说了一句,她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全然将大事抛诸脑后了。萧含光是否会因着她如此,便生出失望呢?姬承影不知。
萧含光看着她微微颔首的模样,知道自己话说的许是有些重了,却不出声安慰她。无论姬承影心悦谁,她必得分得清轻重。许是自己对她,也并非单纯的友情吧,否则为何要提点她?
萧含光再聪慧伶俐,才智过人,却未曾遇见过情爱之事,遑论世间不常推崇的女女之情。她只是知晓其中关窍,定不是平日的事理可言明的。
罢了,顺应天意便好。
她倒是不羡慕小册中感天动地的爱情,平淡无奇才是人生真谛。
若是活着过于苦涩,情爱之事不啻于苦中参甜。
她以为此生嫁于周昌,周昌又是那番作为,定是与伉俪情深等无缘了。谁知半路上有姬承影愿意将心意于她,总算不枉人世吧。
“我猜,连城,也就是连熙的小妹,怕是看出我是女子了。”姬承影抬起头,萧含光已将木梳放下,一头青丝被她整理地一丝不苟,当真是一风度翩翩少年郎。
萧含光将面上涂暗一些,显得更像个男子,又刻意压低嗓音道:“不必说她,连熙也早认出了。”
“如此,我还装什么男子。”姬承影说着便想将发髻拆了去,萧含光看着她的动作,制止道:“这样便很好,不妨事。我于你将面色化暗些,但愿能遮下你的风华绝代。”
风华绝代,萧含光以这般雍容之词形容自己,姬承影霎时亮起眸子,仿佛听到了此生最动听的话语。
她自是晓得自己的美貌,从小至今遭多少浪荡子的觊觎,她向来不将他们放在眼中,满心盼着将有一日得如意郎君。眼前的萧含光,是她想得到的如意娘。
萧含光报之以微笑,姬承影面色羞郝之意愈加明显,她猜萧含光是打趣她的,然而积郁两日的阴沉现下当真烟消云散了。
“便听你的。”姬承影听她要为自己上妆,才不管她上的何种妆或是化的如何,只要是她,俱是好的,又道:“若是掩不住,不掩便是了,若是旁人问起,只肖说,说我是你的...”
萧含光待她往下说,她却住了口,望着萧含光,一字一顿地道:“说我是你的妻,可好?”
“何不说是舍妹?”萧含光看她复又低头,发髻松松散散地下垂至前襟,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依旧遮不住弧线优雅的口鼻。
若是与姬承影一起,会与黑白分明的日子里增添些什么颜色呢?萧含光想不到,也不想想出。左右都是异于她的吧。
姬承影听她轻声的一句舍妹,藏于袖中的手紧攥着,恼于自己的心急,她尚未探明萧含光的心意,何必着急将自己的心意透露于她,当真冒失了。
“你若觉得妥当,也好。”姬承影方答了她,萧含光便执起她落在襟前的发,悉数将它们拢到一处,丝绸般的触感便于萧含光将她的乌发利落圈起,不肖片刻便将发髻挽好。
萧含光心底生起一股渴望,她觉着姬承影的发间清香异常诱人,她差点克制不住,于挽发时凑上前去嗅一嗅。虽不后悔,她只得干脆利落地做完,起身去拿铜镜放于姬承影身前,道:“你且好好看着,我于你上妆。”
萧含光动了,她的指尖如鸿羽般沾了些粉末轻轻扫过姬承影的整个面庞,所到之处,皆是她细腻肌肤的温热触感。
一遍,又一遍,萧含光的呼吸近在咫尺,近到姬承影紧闭上眼不敢看她,生怕泄露了满眼情意叫她知晓。
萧含光看着身前的姬承影,有一种想要将她藏起来的冲动,可她亦知,现下是不能的,她需要姬承影明确地将心意和盘托出,若她不过一时冲动,她便也,将现下一时生出的可断的情意斩灭。
“好了,你看看,可否满意?”萧含光的指尖离开,姬承影感受到了,她下意识想留住她的,却生生忍住了。
睁开眼,铜镜中的还是自己,只是,不盯着细看的话,也不会轻易被认出是女子了。弯起嘴角笑笑,让萧含光不知所以。
“如何?”萧含光问她。
“尚可。”姬承影平淡地道:“看来,你连舍妹都不愿与外人说吗?”
“若被认出是女子,再说吧。”萧含光直起腰,将铜镜拿走,又道:“难不成你这般想做我的妹妹?”
“自然不是。”姬承影急着推脱,以为自己之前的妻子说法萧含光已忘地一干二净了。
萧含光望了望她,才道:“你将外套换成宝蓝色,装扮地越发像男子了。”
姬承影一言不发,便从包裹里拿出萧含光为自己备下的第二件外套换上。
“正红色只得王室穿着,此番规矩,莫忘了。”姬承影提醒她,分明在外穿不着的正红,萧含光竟是备着了。
萧含光捏着外套的手顿了顿,换上了玄色,即刻便又玉树临风了一些。
门外响起扣门声,随后便是小厮道:“姬公子,我家二少爷请您与萧公子到前厅说话,不知您二位是否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