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将额间碎金拢至耳后,なのは的视线在她即使陷进睡梦也依旧紧皱的眉头处游弋。原本预定10个月的长期任务却跨越两载春秋,还有骤然切断的通讯高层的语焉不详和无法定位的航迹,最重要的是若非情绪波动连她都无法察觉的隐蔽至极的侦查魔法。究竟是遭遇怎样境况才会让一向沉稳可靠的执行官变得如此憔悴易惊呢?
将通讯界面调出,微顿,把求知欲锁回牢笼。 窗户亮度降低蹑手蹑脚踱回床侧,控制着动作幅度细致掖好被角,心有所动,将五指缓而轻地伸进她手掌与被褥的缝隙间,较自己更加纤长有力的手因常年握剑而生出的厚茧略显粗糙
なのは莫名怀念起从前会为几句调侃就脸红到耳根的Fate,却会掸去她肩头细雪主动牵起手无言而强硬地传递热量。
私心地将手指间的间隙缩小,她喜欢这样,无关情爱。
なのは喜欢床侧凹陷的弧度,喜欢她发丝四散恍若暮里长河,喜欢她在晨间用较平日稍低的声线拖着尾音呼唤自己的名字。但她深夜里往身旁探去只有沟壑纵横的布料和冰冷温度。那里本该有什么。床太大了,她想。
手臂间的白色刺得なのは眼睛发疼。なのは很少回忆过去,她从来都是向前看的人因为只有现在她才可以牢牢把握。但Fate的突然降临令なのは精神恍惚,她自然为好友的安全归来而欢喜,在那欢喜之中又掺杂了几分惘然。在Fate称呼她时她却喉头哽咽似有只铁钳攫住她的咽喉,莫名的情绪充斥胸腔她缓慢而艰涩地咀嚼起曾经,她们分离太久太久了。她们好像上一秒仍是相视而笑的孩童,下一秒就被迫极速成长肩负起重任。
Fate总在远方,なのは不想承认她对这样的等待有些厌倦,她眼里永远都是执行官的背影,就好像她被丢弃在原地。Fate每次回来都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她竭力想让执行官享受家庭的温暖,就如她们当初设想的那般光明美好,但总有不可控的因素阻碍着她。例如Fate那伤亡率极高又极其苛刻的工作,纵使执行官每次都将奢侈的假期用来与家人共度,但末尾她总在道歉后匆匆离去,然后循环往复。なのは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又开始懊恼自己在玄关的失态,她希望自己有表达出对Fate归来的衷心欢迎,她本该热情相迎为舟车劳顿的友人洗去风尘,但她无法控制铺天盖地的思绪狂潮涌来。
Vivio升入中等部在学校表现很好,工作上发现了几个不错的好苗子,任务也都完成的很好,一切似乎都在正常运转。而那曾经挂在嘴边的名字什么时候淡化在时光里。当Fate站在她身前时,她痛苦地发现自己无处安放友人。
并非是不需要,正是因为太过重要。
秉持并践行着坦率交流的教导官,初次因言语束手无策。
曾动用尽可能多的人脉探寻挚友行踪却遇重重壁垒,牵肠挂肚却总以笑容待人,甚至连なのは自己都未发觉内心早已被面具覆盖。直至今日,这个人无需多言仅凭简单易懂的呼唤足以匹敌削金断玉的宝剑将那层铁墙化作桃杏,飘飘然划出温柔的旋儿。
有没有告诉过Fateちゃん,她曾很讨厌执行官制服的颜色。纯粹的黑,就像随时等待着死亡。
なのは的眸中海洋里升腾起细小的漩涡顷刻又烟消云散,她无心再去烦忧他事,Fate在这里那就够了。
她看着这个人,霎时间百感交集淤积成块垒堵在心口“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慢?”なのは将手抽离而出移至她眉间抚平皱褶,在涩然里点缀着欣悦犹如雪夜红花“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Fate15岁的时候很流行“给10年后的自己写信"的活动。那时好友们跃跃欲试,课间捉来纸笔就开始奋笔疾书。Fate看见はやて只落寥寥数笔,嘴角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视线凝在信纸上,笑容渐扩。すずか篇幅适中则是如往常般温和地笑着,除却那眼眸里闪烁着决心与坚决的光辉。Alisa洋洋洒洒写完长篇大论却是没有平时气概豪迈的宣言仅攥紧拳头憋足了劲。而なのは初时仰头望向窗外青空,流云聚拢又散去,与其说已有定夺倒不如说那份理想从未更改过。微笑,行云流水般写就一篇。
Fate看看她们再看看身前空白的纸页发现提笔难书。"希望你……"而后是笔墨侵染纸张的痕迹就像突兀的休止符。好友们见她有难皆来相助"想象未来的情景如何?""或者写写自己最想达成的事?""听我的,还是期待未来的自己变成什么样。"
那位却缄默无言仅捏捏她的手,在那绿影婆娑和风滴露里なのは的剪影映在Fate眼底。她豁然开朗,这种事即便十年后依旧坚持的事,永远不会变的。
将"希望你"划去更改为"请告诉我"。
执行官睡眼惺忪地醒来,维持原样呆了三分钟才觉悟到自己回到家里。裤脚略长险些绊倒,Fate迷迷蒙蒙里赤脚走出卧室瞄到厨房里的倩影。阳光很暖光线正好,她伫立在门边不知为何突然希望时光停留在此刻。
浓汤气势汹汹地泛滥至锅边,就在Fate准备有所动作时维持原样许久的なのは回悟过来赶忙将炉火调小。“Fateちゃん睡得好吗?”她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她从未离开过太远。
“还,还不错。”“Fateちゃん再等等就可以吃饭了。”说完便将友人推离厨房再督促Fate穿好软拖以防感冒,Fate言听计从在なのは离开后和拖鞋上的金毛犬大眼瞪小眼。
Fate因职务之故患有胃病,最开始的剧烈疼痛过去后仍有上腹部的隐疼在胡作非为。她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将头部轻抵在桌面,无效地揪紧皮肉习惯性地独自面对难捱的时刻,静待着时间消磨去痛感。
落于脸颊处的是柔若春夜细雨的轻触,而后是果断坚决的搂抱于怀最后是素来的无声支持。
Fate眉头蹙紧显是为在挚友面前泄露苦楚而自怨自艾很快却化作嘴角再也弯不下来的弧度,真是差劲啊,看到这么软弱无能的我还怎么保护你啊,なのは。
仅仅只是寻常的慰藉而已,她悬停在空中的手想要靠近却停滞不前。每次,无论那次,Fate都有种放肆自己的冲动想要陶醉在弥足珍贵的怀抱里。这次亦不例外。
执行官的手握得住最陵劲淬砺的兵刃,摧锋陷坚无往不利。她的劈斩都坚定不移,她的刺砍都迅疾如电。
然而执行官此刻如同那山林间徒有爪牙的猛虎,身前有蔷薇只敢俯身嗅闻,以掌间最柔软所在笨拙地试探,生怕揉碎碰坏,将百兽之王的威风收敛万不敢惊扰蔷薇半分。在这时Fate便会叹惋自己粗糙过头,没有鹦哥那能言会道的嘴也没有孔雀那艳丽绝伦的尾,她的喜欢是触手可及却又伸回手。
Fate太累了,她不想去管なのは发现其后的强烈得快奔涌而出的意图会作何感想,也不想再去数年如常的隔岸观花小心维系友人的身份。
她的手像雨打初夏荷般一下又一下抚摸着なのは的发。“我很想你。”,恍若梦呓。
なのは愣神的时间只有半秒,她的挚友可知出口就已覆水难收。又岂知,猛虎柔情本就是最致命的武器。なのは上衣左口袋里面的物什散发着光和热,像股迟到的东风推动那蓄势已久帆在春潮里疾航愈远。
她摸到自己挚友的嶙峋肋骨,微不可闻的轻叹,心知肚明这薄薄衣衫后究竟有多少惊心动魄和生死挣扎。
她承认,她在心疼。
她无数次安慰自己Fate会平安归来,事实证明执行官每次都信守承诺,但生命轻若飘絮她抓不住握不牢徒劳忧心。なのは不自觉将力道加深分,她怀里的是命运。
直至某位胃腹的低微抗议方将两人分开。
执行官上次摄取食物是在21小时以前,就像给汽车加油般只是单纯的榨取能量保证躯体能够 正常运行。Fate已忘记味蕾享受美食的快感是什么时候的事,并非是舰船上冷冻储存早已丧失鲜嫩口感的肉类果蔬更非千篇一律的军用快餐,所需的不过是清粥小菜浓汤半碗罢。
なのは没有举筷用餐,支肘静观某执行官满足得眯起眼睛的表情,有时候Fate会幼稚得像小孩子一样,而她喜欢她的孩子气。
倘若Fate没有用碗遮掩住自己的尴尬在后面腹诽着稍才良辰美景被不争气的肚子搅乱,便能看见なのは的眼里,是她神往已久的南国风光
,而那莺穿柳浪红豆坠枝里只容得进一个人。
一顿餐了,这头回味那头饱。
Fate见证了なのは从初窥魔法时笨拙执拗的女孩到为人称颂操控魔法得心应手的教导官,她与众人心折于教导官的不屈坚韧又独享过少女偶尔心血来潮的撒娇耍赖和罕有的脆弱彷徨。
但她鲜少见到なのは洗手作羹汤,绿葱红藕衬纤指,刀俎蔬肉承巧艺。大方,端庄,有条不紊,当年踩着小桌凳依着菜谱逐字逐句试验的小女孩早已指挥着锅碗瓢勺煎炸烹煮做着她吃不到的盛宴。
好像忽的なのは朝夕间就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再怎么跑怎么追都到不了的地方。
但,被抱了,她很开心。
なのは将盘间最后点泡沫冲刷干净,初秋尚且还残留着夏日暑意,水槽里漩涡的每道波纹都潜藏着无限奥秘乍眼看去便被深深吸引住,像是多年前她初次遇见便着迷其中的赤红。
像是得到什么秘宝样般偷偷地忍不住再拿出来看一眼,Fate在垂眸而笑,这是なのは收拾完厨房出来时看到的画面。
突如其来的弹窗将Fate的视线锁定住,快速浏览后提取要义再予以回复是执行官长期对抗繁忙事物的必备技能。Fate显然已经注意到なのは的存在,踱步走至其身前低垂着头像做完坏事渴求原谅的孩子,略显苦恼地挠挠脸颊不知事情从何说起。なのは用洗衣间内独留的黑色制服帮Fate披好掩住那瘦削肩头,而后在她充满愧意的注视中将卷翘的衬衫衣领展直。
“我明白,Fateちゃん很忙。”
Fate闻言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她凝神望去看见那眸里只有清澈透亮的晴空。“任务定然有许多后续工作要处理,”并非是记忆里常见易戴的黄色领结,因着好友里的司库长多被邀请参加诸多学术会议常是西装革履,为送生日礼物而粗浅涉猎过领带领域的なのは将因笨拙而歪斜勒紧的领带稍松,“但请答应我照顾好自己。还有要去找Shamalさん检查身体。”交错绕圈最后向下拉形成完美的结收缩到适宜的位置,Fate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なのは似乎靠得有些太近了。“最后,回来吃晚饭吧。”捋平衣领再稍微调整好制服,貌似袖子过长将Fate的掌背堪堪遮住。
Fate感觉到なのは的视线,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身后“なのは谢、谢谢。”她将眼前已然20过半的好友和数年前她仰头宽慰的渐有名气的执行官身影重合。虽然那时Fate分明是快哭出来的模样,还是强忍住泪水笑着说谢谢。她自然懂得里面真挚的感谢和有所凭靠的喜悦,Fate想要抚摸她脸颊却半途改道落于肩膀,怕太脏。なのは想说她不怕脏。现在又是同样的感激之语,她还在等待那只未伸来的手。
Fate穿戴整齐后站在门旁,把なのは给她的崭新钥匙攥在手里。半年前锁业回馈老顾客半价升级,她不知道而已。这种老式的依靠钥匙的防盗锁如今已少见,最初购房时なのは说喜欢听到开门声后下一秒就是家人出现的情景,就像在故乡。
有什么很奇怪。
Fate脑筋迟缓地开始思考,不该是这样,她不喜欢因自己而使なのは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她该明媚如夏阳。她不喜欢なのは那种妥协的语气,她的Ace该永不言弃。她不喜欢なのは明显的落寞后依旧笑着送别,她有的该是欢笑、未来希望等无比美好的事物。她最不喜欢的是肇事的自己,这样的委屈喜欢的女孩的自己。
她们曾经那样好,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但Fate蓦然发觉她何时起带来的只有离别与忧愁,口腔里的涩味蔓延至眼底,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忧愁善感。就像那控制感情的小人毫无预警地罢工,惟留情感在崩溃边缘的神经里横冲直撞。
衣角被攥紧,很轻微的力度,是なのは。
那刻,她清楚地听到心弦被触动的声音。
当她看到なのは眼里映出她的身影时,Fate知道自己再没有任何可以退缩的理由了。
“なのは,”
尽管她满腔疑惑还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能和我一起走吗。”意料之外的流畅自然,就像她准备了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