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1】
Grace遇见高町なのは是在今年春天。
作为新晋管理局职员,受惯呼来喝去朝九晚五的边缘文员Grace最先惊艳的并非是那扬名在外的名声而是其山眉水眼,有别Mid人的深目挺鼻却别有番蓬勃英气兼具饱经世事的老道沉稳,好似最凌寒不惧的梅有绚烂得张扬的生命力。
她承认这情节相当肤浅老套,当地位卑微手脚笨拙的小职工在文件纷飞中看到鼎鼎有名的前辈伸来援手,并没有鹿蹄乱踏犄角四撞的懵懂情感觉醒,前辈嘴角勾起的浅笑让Grace想起家乡春讯时冰层罅隙里渗出的第一缕涓涓细流。尽管这细流毫无恶意Grace几欲爆表的羞耻心在作祟,未经细想就抱着纸堆狼狈而逃。
事后同事无不为她惋惜,遗憾失去认识局内红人的大好时机。若仅是如此,Grace只会当她为惊鸿照影。令她在意的是,身为Ace of Ace的高町空尉竟然也是会流露出寂寞表情的人。
在正式就职前刚毕业的Grace对管理局知之甚少,充其量是在新闻报道里匆匆瞥过。她并非那些满腔热血誓要一展宏图的同行更非力挽狂澜拯救世界于危难的英雄豪杰,因稳定薪资而被父母赶上架这样的理由说出来都觉得苍白无力。她会在岗位上忙碌而乏味地度过半生,至少在遇见高町なのは以前。
稍显拗口的姓名与某位地面总部势头强劲的高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私下了解这二位交情匪浅都是从管理外世界出来的卓越人才。而缀满头衔与荣耀的Harlaown竟也与教导官颇有渊源。相较总局内位高权重的总务统括官和连续突破最低年龄记录的提督的风光无限,关于其小女的信息竟还停滞在两年前。或许是渐渐淡出官场了吧,Grace想,毕竟光是Harlaown的姓氏就足以富贵安乐一生。
高町空尉向来将生活和工作分得很清,永远都准时敬业,最近几日因航空武装队面临考核,听说她来得很早若无女儿恐怕回得更晚。除却大半年前据说因小女生病而临时请假两日都是风雨无阻打卡上班。
从更新迭代只需分秒的八卦花边里,Grace显然已经知道高町空尉今日反常地翘掉早班。隔壁同事仿佛身临其境将空尉霸气撂话未经上级批复直接翘班的行为添油加醋。尽管Grace明白空尉肯定会按照程序打报告但谁能保证不会运用些小手段简化过程呢?
于是乎关于空尉为何缺席,各种猜测众说纷纭中心思想都脱离不了那点爱恨情仇。
时值午后闲暇疏懒到让人产生会融化在秋光里的错觉。而这悠然背后流转于唇齿间的窃窃私语却似弓身伺机而动的兽,随时处在暴动边缘酝酿着即将降临的舆论风暴。
她行走在通道,放松下面对领导战战兢兢的面部表情。不知何时起踮起脚触碰星星的自己开始对浩瀚星海视而不见。发现高町空尉貌似很喜欢仰望星星,算作加班晚归时的附带惊喜。她当时无厘头地想,难道空尉仍然相信这些物质集合构成的天体寄托着人们美好的心愿吗?
Grace缓步而归,隔间内的热饮还有些许余温转椅还固定在走前的位置,还未坐稳同事就将她强行转过害得Grace险些人仰马翻。投去颇为哀怨的视线,以往嬉皮笑脸的同事表情是少有的肃穆,开篇便挑明主题“听说没,传奇战舰Baldur号回来了。”
Grace从自己对次元舰队匮乏的了解里艰难地翻找出有关Baldur号的信息。当年搭载最前沿科技的不负光明之名的传奇战舰任务期限截止仍未返航曾在局内掀起轩然大波。那艘荟萃无数精英播撒希望的战舰并非Grace现今关注的要点,她只关心完成手头工作然后回家睡觉。
满足完好奇心后Grace蹬足离地转回去却被同事半路拦截,刚想发作的Grace看到眼前女孩泛红含泪的眼睛顿时没了脾气“我哥哥在船上,他没回来。”
Grace能怎么安慰这位年轻姑娘呢?
她自幼生长在次元之海的中心享受着优渥条件和魔导技术的便利,任何与血腥暴力相关的词不过是历史书上久远到模糊的符号。
她该怎么宽慰同龄人节哀顺变离别本就是存在的呢?她这样的年轻人再痛不过生离,居安思危,既已居安又怎么切身体会危难呢?最不济犯罪频出祸乱四起可首都会是最安全的堡垒,会有英雄出世会有无数像高町空尉的人前仆后继。固然叹惋生命逝去固然感恩英雄牺牲固然清楚和平可贵,但太远了真的太远了。
同事抽噎着找回呼吸频率逐渐收敛眼泪,“他们说登舰检修的时候到处都是弹痕…清点名册的时候读着读着就读不下去了…隔三四个就没一个。”Grace无效地按住同事的肩头希望能起到些许安慰作用。
在此时Grace耳畔声音被无限放大,平时那些生活琐事都被Baldur这名字席卷顶替。这艘渐被遗忘的光明座驾以几乎蛮横的姿态强硬地撕开和平的假象,冷酷地告知人们死亡如影随形又以疮痍满目的躯体挡在惶恐不安的人们身前柔声说,我还在。
同事的消息栏内出现讯息,她平日热衷于娱乐想必又是什么热点新闻可现在再无心情正欲关闭弹窗被Grace阻止。发送地址是局内职员自研的社交平台,视频热度极速飙升拍摄地点可以看到次元舰队行政楼外最标志的石碑。
她看到隶属战技教导队的高町空尉奇迹地出现在次元舰队,某位面容陌生的执行官正轻言说着什么引得教导官荡漾开毫无保留的纯真笑容。Grace曾经误打误撞窥到高町空尉笑容背后的落寞便以为自己有那么些特殊,见惯教导官浅淡的笑容后以为至多如此,原来只是没遇到对的人罢。
Grace尚未开始的爱慕被迫中止。
高町空尉再三强调约定地点,执行官连连点头称是将空尉哄至传送点。同事好像在掸去日积渐厚的尘埃,徐徐而坚定地描述着昔日光辉“那是总局的金色闪光,Baldur的精英,我们的王牌执行官。”
那刻,Grace忽然明白Harlaown家的小女承载着远比姓氏更重要的事物,难怪官场无名只因她厮杀辗转的从来都是战场。
“真是…输得心服口服啊。”
【 2】
なのは向教导过的后辈还以问好将那些流言流语抛诸脑后,22min07秒应该是08秒,Fate仍旧没有回信。管理局里备受敬重的某位医务主任答复已经腾出时间,只需执行官到场即可。哼着不成曲的片段踩着节拍,教导官轻车熟路地朝训练场走去。
来到训练场外,向来堂堂正正的教导官现在却胆怯如鼠,匆忙请假后做甩手掌柜的なのは显然忘记给某位副官个说法。将包里冰淇淋店的折扣劵拿出,なのは稍微有些底气准备迎接着性格暴躁的副官狂风骤雨地痛批渎职。
铁锤骑士斜眼睨到场外探头探脑的教导官,将学生放去自我练习就见教导官非常知趣地小跑到身前弯腰到90º奉上折扣劵。骑士感觉眼角青筋在跳,抽取两张塞进包里本想趁机发作却被教导官积极认错主动忏悔的态度弄得无从下手,况且赔礼实在太诱人,Vita心安理得地再将剩余折扣劵纳进怀中。
“哟,还晓得过来?”なのは敏锐地察觉到骑士态度的缓和“Vitaちゃん在这里啊。”骑士可以自豪地说自己对任何艰难险阻都勇敢无畏,怪兽也好僵尸也罢都有万夫莫开一锤解决的气概,但她最忍受不了姓高町的说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话偏偏自己对她无可奈何。なのは知道Vita最是吃软不吃硬但教导官深知张弛有度的道理,毕竟刺激过头会炸毛的。
“你们家那位没来?”“Fateちゃん办公,我也放心不下学生约好在医务室见面。”“也总算回来了。”
Vita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感概,她常常直言直去但并非口无遮拦因强硬直爽的性格而被视作笨拙鲁莽的代表,但经历那么久的岁月Vita逐渐构建起自己观人辩物的方法。就像她看到在执行官失去行踪后其实有许多关怀她的人相继奔走,像はやて会在寻常的月夜突然会说起往昔三人为伍的生活,或者是今天なのは的笑容真的很漂亮。
铁锤骑士从未担心过执行官的去向生死,她知道那家伙舍不得。回来后执行官势必需要时间来消化两年间的空白,但连命都捡回来了还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吗?
Vita想了想把折扣劵抽出两张,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大方地递给なのは“喏,那家伙喜欢吃甜的吧。就当作我请她改善伙食。”
なのは认识的Vita便是这般别扭的温柔,“保证将Vita空尉的礼物送达。”刚准备接受赞美之词的铁锤骑士立即被高町空尉的僭越之举气地大叫“别摸头啊!”
なのは阔别Vita后仍能想起那张气结到变形的脸。估摸着时间思虑着这封短讯是否掐准时机,其实都是再平常琐碎不过的句子,なのは将短讯一字一字地删去,打扰到执行官不好。
她在想自己是否变得幼稚。无论是会无聊地计较谁的肩膀更高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走路频率与执行官趋向相同。
很久以前就开始注意到了。Fate总是会站在自己身后半寸这件事。明明以前都是并肩走的。
“诶,なのは这么早就来了吗?”她方发现自己不自觉间就来到医务室,而医务主任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啊,Shamalさん。”“我倒希望能在医务室里少见到なのは。”なのは注意到被打开瓶盖却未曾饮用的矿泉水“今天病人很多吗?”Shamal顺着她视线看去,将水瓶拿起苦笑道“Baldur返航,船员都挤到医院让我去帮忙。”“船上不是有随舰医疗班吗?”Shamal的指尖稍稍用力令塑料瓶轻微形变“听船员说是遭遇敌袭两舰对垒演变到最后成在Baldur上开展白刃战,医疗班全军覆没。”Shamal想起那些曾与她共事过年轻医生如今灵魂化作星尘消散在茫茫宇宙里。
指尖接触到冰冷金属始缓过神,医务室外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白昼渐暗日偏西沉却无其余光辉,惟那太阳发着孤寂冷漠的惨淡光芒像极萤火虫干瘪躯体里发出的最后点微光。
なのは便在这样的暮色里,枯坐到夜色四阖。
Fate现在实在太急,她尽量不摆动右臂奋力朝医务室赶去,原本以为会议能在两小时内解决但问题层出疑惑频起何况牺牲数量之多堪称近年之最。执行官需要左右逢源对领导抛出的尖锐问题作出客观回答,以数据抹消所有疑虑和顾及,再艰难地说服众人这场仗还没完。
被称赞游刃有余其实毫无长进的社交能力,看似斡旋有余其实背地里结舌难语。她,现在只想到那里,なのは身边去。
“我知道的。”
是なのは在被她邀请同去后所说的话,这句话含义太广泛令Fate不知道なのは所指究竟是明白她为耽误教导官假期的歉意,还是洞悉到她曾经历的坎壈险阻或者说更深的奢愿?
不管了,还有短短数百米。
なのは像是要将两年的份全部补回来般,来时带着黏黏糊糊裹满糖充满蜜意的声音不住呼唤Fate,像是春天原野里从三叶草山坡上滚下来的毛绒绒的小熊抑制不住地尖叫翻滚,Fate永远对なのは的撒娇无可奈何。她喜欢这头小熊,想把所有蜂蜜,所有四叶草和所有春天都给她。无论多少次都会温柔如故“なのは。”
不想了,只需等待电梯。
为什么会提出请求同往这样略显赖皮的事?执行官绞尽脑汁编造出数千理由最后还是承认,全部都是因为私心而已。
不等了,即刻到达。
执行官矫健地跃出电梯,灵活地躲避障碍充分发挥速度优势将时间压缩至最短。右臂有点痛衣冠有点不整呼吸有点不匀,看到她心跳有点不齐。
Fate早该料到的,医务主任为自己的疏忽而备显自责时执行官只是摇头。对于Fate而言,呼吸就是千军万马过境时的长嘶蹄踏,她将胸膛的起伏节奏调整至正常才敢接近。
她像条溯洄的鱼在蔓草丛生间寻找着抵达彼岸的路,耳边的鬓发是稍浅的淡棕色尖端沁着丝丝洋红,鱼深知疏影交错间有捷径可走,可惜昔日她只粗浅游戏表层未曾深探,因为是なのは所以Fate愿意迁就地放慢脚步低下肩膀。
肩膀既低,呼吸已屏,Fate聚精会神地将なのは脖间的发丝撩拨开,托住后脑能感受到耳垂的柔软薄凉,Fate能清晰看到那些纤细绒毛,若是再近她恐怕自己会迷失在那些芦苇荡里,她也无法再近。
肩宽恰好,Fate再没有脖后的压力,是在接受范围里的疼痛,出乎意料的有超过想象的轻。如果なのは入梦她会梦到头顶星河身下有叶轻舟载她渡过浪尖波峰,始终平稳毫无颠簸,万籁俱寂里仅有海浪拍击侧舷的声音就似谁脱离掌控的心跳声。
Shamal相当尽职地履行着旁观者的义务,她忙得晕头转向竟被教导官具有明显漏洞的话给哄骗过去,却阴差阳错提供大好良机。虽然她看到Fate扯掉绷带时医生的本能在叫嚣作吼,她意识到这是相当关键的时刻,她甚至可以将医务室让出供其发挥。
她看到,Fate从始至终都是满目柔情。
在隔间的床铺帘幕里,执行官显然不知医务主任脑海所想,她刚想将外套披在なのは身上,才发现出来的时候太急落在会议室里了。
Fate半蹲在なのは身边,执行官做事向来周全特地施加了时效不长的沉睡咒和隔音魔法。なのは的终端里有条两小时前发来的信息,是Vivio今晚要留宿在同学家。执行官即便不再翻阅育儿书也知道她和女儿的关系有待修补。
但现在,她站起来俯身左手支撑在床侧,事后执行官回忆起来不知该说是鬼迷心窍还是胆大妄为,25年来积攒的全部勇气接次点燃发出微弱光亮然后聚少成多宛若降落到世间的流星。意外的是Fate现在无比冷静甚至考虑到所有后果所有结局,哪怕分道扬镳她依旧俯身下去。
她吻了吻なのは的眼睛。